温书眠抱着手,似笑非笑。
他抬脚,踹在瘦猴儿身上,踹得那家伙一个跟头。
而后语气慵懒,意味深长道:“给你们老大说说,今晚出了什么事儿?”
瘦猴儿这时察觉到姜砚人已不在。
但此处唯独能逃离的路,顺着窗外往下的院落里,又养着条极其凶恶的护院狼狗。
他不可能在不制造任何噪音的情况下隐身离去。
所以唯独能解释的是,为了避开黑曼巴,姜砚趁刚才混乱之际,又重新躲进了温书眠的房间里去。
深夜、凌晨、两人鬼鬼祟祟、亲密地在这卧房里来回进出、衣衫不整……
瘦猴儿不敢多想:“老大,是我夜里巡逻莽撞,冲撞了已经休息的温先生。”
“是我、是我该死,罪该万死,还请老大从重处罚,以消温先生心头之气。”
瘦猴儿连连磕头求饶,但黑曼巴听完,却若有所思。
他的视线从因为害怕而颤抖不止的瘦猴儿身上,逐渐挪移至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温书眠身上。
气场浑厚的中年男人忽笑一声:“温先生金贵,自然惊扰不得。”
“此番是我管教无方,替手底下的孩子给温先生道个歉,但还请温先生宽宏大量、不要追究才是。”
瘦猴儿跪在那,他连连应声:“温先生,是我不好,是我不该……”
“是我不该深更半夜在您居所处附近来回走动,无意惊扰了您,求您、求您原谅我。”
温书眠的白色睡袍被人拉住。
他轻轻垂眼,看着瘦猴儿,忽蹲下来。
黑影投来时,瘦猴儿下意识抬手挡着脸,恐惧地往后躲去,又险些摔在地上。
他唯唯诺诺,口齿间持续不断与人道歉,不敢正眼直视。
而温书眠却伸手,白净的指尖捏过他下巴,看到刚刚因为自己下手过重,而从瘦猴儿嘴角边渗出来的丝丝血迹。
“看我。”温书眠温声提醒,那声线却如鬼魅。
瘦猴儿抖如筛糠,又不敢违背。
温书眠心狠手辣的大名,他以往在北部,不知道听过多少回。
这时小心翼翼抬眼,心下恐慌到几乎快要昏迷。
与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瘦猴儿抖得更凶,他吓到牙齿打颤。
但温书眠却没什么反应,只笑盈盈地模样,温温柔柔地将他看着。
而后眉头轻微挑起一些,像是在无声地暗示什么。
瘦猴儿是个人精,恐惧之余,也明白温书眠的意思。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温书眠笑着,颇为欣慰地拍拍他肩:“既然黑曼巴先生都出面来保,那就放你一条生路咯。”
瘦猴儿趴在那,死里逃生般连连道谢:“多谢温先生高抬贵手,多谢温先生高抬贵手。”
黑曼巴抿着笑意,客客气气目送这祖宗回房。
此时又回头看一眼还跌坐在地的瘦猴儿,他心虽生疑,但没多问。
何况刚刚两人呢喃时,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自然不可能听得真切。
但瘦猴儿这时刚被吓唬过,要问他什么,想必他也不敢说出真话。
于是黑曼巴眸色微沉,他吩咐一句:“都回去歇着吧。”
瘦猴儿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是、是。”
他逃似得,迅速果断,跌跌撞撞离开三楼这个是非之地。
-
而温书眠回到房间后,发现漆黑卧室内也无姜砚踪影。
他察觉不对,走至窗边,撩开窗帘确认那狼狗还在,姜砚不可能跑得掉。
但是……
从主卧内外到洗浴室都找过一遍,没发现姜砚的踪迹。
温书眠没点灯,他略显迷茫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
可忽然想到什么,倏地趴到床底,果然瞧见一团黑影。
温书眠眸色一亮,他拉住姜砚的手:“抓到你了。”
那瞬间指尖触电的感受,让姜砚下意识地将手收回。
他想过自己很快就会被温书眠发现,但没料到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人顿时慌了神智。
姜砚太仓皇,太用力,以致于往回收手时,竟直勾勾地将温书眠拉来扑入自己怀中。
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撞入自己胸膛时,姜砚和温书眠皆是一愣。
那时他们手还没松开,交握一处。
姜砚大惊失色,他挣扎往后。
但不料温书眠一把抱住他胳膊,两人在床底狭窄处纠缠着,滚作一团。
姜砚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压低嗓音推搡他手:“别闹。”
可温书眠不知为何缘由,偏偏十分高兴。
他凑上前,几乎是贴着姜砚的耳朵说:“刚刚是你拉我进来的。”
刚才倒确实是他先动得手。
但是……
姜砚一时语塞,纠缠不过,只好道歉:“刚刚是我冒犯,还请温先生见谅。”
“温先生?”温书眠笑着。
他喃喃复诵一遍他叫过的称呼,又贴过去:“分明抱我抱得这么紧,却还叫温先生呢?”
姜砚压低嗓音,他指明现状:“是你在抱着我。”
温书眠笑着,不但不松手,反而更贴紧些。
他可不是个听话的,姜砚这时越是阻拦,他就越要乱动。
两人打闹间,温书眠手背碰到姜砚裤兜。
他顺势用小指勾出那人手机,拿到手中按了几遍:“不错,这次知道藏过来要提前关机了。”
姜砚咬牙,他夺回自己的手机放好,没多说话。
但这时温书眠却出乎意料地喜欢与他亲近。
在两位性取向都同属同性的成年男子身上,这样紧密的身躯接触,又在狭窄逼仄的黑暗空间里蹭来蹭去实在不合适。
姜砚伸手推也推不开,又不能这般放任,两人扭打间,温书眠忽地抬头,脑袋“哐”一声撞在床板上。
这时不用自己再努力,姜砚听这动静,竟也主动将温书眠一把护进怀中。
他说:“小心。”
姜砚的手是下意识的动作,顺势捂住温书眠脑袋,还轻轻揉了两下。
但温存不足两秒,那人又突然反应过来。
姜砚忙松开手,他动作敏捷往外滚去,可温书眠又像他黏黏糊糊甩不掉的小尾巴。
眼见就要钻出床底,可从身后跟来的那双纤细小臂,却偏执地从自己肌肉紧实的腰间穿过。
温书眠从身后紧紧抱住姜砚的腰,额头抵在他背脊之上:“黑曼巴这会儿肯定还在楼下等着,你确定要走?”
姜砚身躯僵直,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和温书眠发展到这一步的。
可这时纵是百般懊恼,却也后悔不及。
温书眠拉他回去,邀功似得:“记得这是我第几次救你吗?”
从姜砚第一次行动出错,把柄落他手中,温书眠数日不提,却不代表忘记。
姜砚与他周旋不过,索性斩钉截铁地说:“你这是在害我。”
还是要把他往死里害。
“怎么会。”可温书眠还是笑着。
他声线冷冷,根本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要是想害你,多得是法子。”
比如像瘦猴儿那样,能让他白吃个哑巴亏,还有苦说不出。
姜砚怔忪那处。
床缝外有微光透入,但他实际也适应了黑暗,所以能看到温书眠那双亮晶晶的眼。
对方手指又落在他心口处,一下一下轻轻点着。
像是那勾魂的妖精。
姜砚沉默许久,才忽然开口:“所以楼下的狗,是你故意放的。”
温书眠轻轻笑一声:“真聪明。”
他的语气像在夸奖。
可姜砚听完后却长长叹息。
事已至此,是他棋差一着,落了温书眠的圈套。
后续被人拿捏,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他都认了。
“你故意堵了我的路,又让瘦猴儿误会我与你之间关系匪浅,现下既已知黑曼巴会在楼下守株待兔,你能盘算到的事,黑曼巴比你大上二十多岁,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三十余年,又怎会揣测不到?”
若是再让黑曼巴误会自己也与温书眠不清不楚……
姜砚简直已经预见到了,日后谣言传出去,等皮克斯回来要如何将他分尸泄愤的场面。
可温书眠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他纵是怀疑,没逮到切实的证据,也只能怀疑罢了。”
“但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
“那是之前,过了今夜,就什么都有了。”
姜砚无言,他知道,他现在是被迫与温书眠绑在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即使目前还不知对方所求为何。
但从十八岁决定孤身闯入贼窝时,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去。
若有朝一日当真命丧于此,临了带个垫背的,也算为人民群众除去祸害。
反正亏不了。
那夜为要自保,自不能犯险惊动黑曼巴。
姜砚无奈在温书眠房内留宿一夜。
两人有床不歇,一块儿藏在床底。
姜砚为自证清白,不忘举起两手垫在脑后,绝不主动触碰温书眠半分。
倒是温书眠把他当成人形抱枕,脑袋垫在那肩上,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温书眠再睁眼时,发现姜砚已然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去。
那厮也没什么良心,就仍由他躺在床底,不把人抱出去搁置在床榻上也就罢了,竟连条毯子也不知道拿来盖他一下。
温书眠愤愤数落,可想完,又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他翻过身,自己慢吞吞从床底爬出。
看窗外阳光不错,有一束光照在自己薄荷绿色的被罩之上。
这人懒洋洋几步跌进床铺中,拉扯过被子来又继续蒙头睡去。
而反观姜砚那边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大概在凌晨3点时,他从温书眠洗浴室的窗户处,顺着水管跳下。
由于不敢莽撞返回,所以特地绕远去了城里一家24小时营业的KTV。
点了两个陪喝的姑娘,招了自己满身的脂粉酒气。
他们一直喝到早上11点,临走前姜砚还给每个女孩儿衣服里塞了两千块现金,又打电话让其他兄弟开车来接。
这一路上晕晕乎乎,路途颠簸,下车前还狠狠吐了一回。
姜砚被人架回屋里来,开门时,瘦猴儿正在往自己脸上涂抹消肿膏。
他看见姜砚回来,也被吓了一跳。
尤其想起昨夜的事,视线飘忽不定,头都不敢往上抬起。
恰巧此时身后来了人,黑曼巴敲着烟斗靠近一步。
他盯着姜砚。
“天还没黑呢,就喝成这样。”
“跑去哪儿了啊,姜砚?”
姜砚迷迷糊糊的。
这酒他是真喝了,这会儿看黑曼巴的模样都有重影。
解释的说辞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这时正欲开口,瘦猴儿却忽然极有眼力见儿的挤上前来。
他从其他兄弟手里接过姜砚,一如既往地将人胳膊搭在自己身上:“老大,姜哥昨儿个出门找姑娘去了,临出门前还特意招呼过我呢,是我昨天忙忘了,也没跟您说。”
“找姑娘?”黑曼巴颇感兴趣。
“倒是新鲜,这么多年过来,我还没看见他碰过哪个姑娘呢。”
瘦猴儿笑着:“嗨,咱们手底下的人,玩来玩去哪能什么都来惊动您。”
“老大,您先回去休息吧,姜哥这边儿,有我照顾着。”
黑曼巴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行,你们哥俩好,有你留下照顾,我也放心。”
“只不过啊。”黑曼巴缓步上前,走至姜砚眼前,伸手拍拍他肩:“年轻人爱玩爱招惹,也很正常,只不过有时候玩起来呢,得有个度,什么人玩得,什么人玩不得,心里还是得有把杆秤,年纪轻轻别做祸害自己的事。”
这话看似善意叮嘱,却说得姜砚心头打颤。
想必黑曼巴是瞧出什么不正常的端倪来了。
但姜砚醉意上头,舌尖打结,迷迷糊糊只能应付道:“承蒙老大栽培,姜砚明白。”
黑曼巴点头笑笑,离开一楼房间后,面色突变,又立刻吩咐身边心腹道:“立刻去查,姜砚昨晚在那。”
所幸姜砚先手准备,提前散布钱财人脉,与那城里的KTV老板,陪酒的姑娘,都对好了口供。
这时躺在床上休息醒酒,瘦猴儿正欲离去,忽然姜砚叫他一声:“瘦猴儿。”
那小子回头看他一眼,没敢多说什么,低下头又匆匆离去。
毕竟有关温书眠的私事,是真没人敢胡说八道。
瘦猴儿曾经还当做八卦讲给姜砚听过,缅南那不知死活被皮克斯分尸的家伙,后续有关此事言论之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过。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瘦猴儿也是听闻传言东拼西凑缝补来的。
他机灵,还想多活几日,自然紧紧闭着这嘴,哪敢拿出去找人邀功。
而姜砚自也同样。
后续时日,这两兄弟都有意躲着温书眠。
姜砚则更甚,直接外出运送货物,出门大半个月都不敢再往回走。
直至那日刚费尽心力销出一车货,却突然接到黑曼巴的短信。
H:【窝点地址泄露,速回工厂接应温先生。】
姜砚反应半晌,领会其中含义,立即开车赶回。
他抢先警方一步,在三车罪证被运走的当下,迅速赶往别墅三楼温书眠的房间。
可谁知女佣同他讲:“温先生听闻今日镇上有民族特色婚嫁仪式的表演,一大早就开车出门去了。”
姜砚吃惊:“他一个人去的?”
女佣点头:“嗯,温先生不许我们跟着他。”
胡闹。
简直是胡闹。
姜砚顾不得骂,匆匆驱车驶离,又赶到镇上。
果然瞧见是什么盛典仪式,街道内外熙来攘往挤满了民众。
各类民族服饰加身的年轻男女,锣鼓乐器声震耳欲聋,众人手拉手连成一片,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姜砚挤在人群中,想在这般境遇下找到温书眠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好在那妖精一样的美人在人群中会变得格外惹眼。
姜砚努力往有表演的中心位挤去,他个子高,站在人群里找人有优势。
而不出所料,温书眠也对这些传统习俗格外感兴趣。
他独爱这热闹,不会躲得远远,反而围在婚嫁表演处最前端的位置观看。
他穿着一身天水碧绿色丝质衬衫,衣摆扎进腰间,纤细身姿勾勒而出,鼻梁上还架着副Prada墨镜。
这种时候,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仿佛与周围人有壁。
唯他一人遗世独立。
姜砚看见,正欲喊人,可那个“温”字才刚刚发声。
便见四周涌上二十余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瞬间将那温书眠团团围住。
姜砚紧急闭嘴:“……”
而温书眠视线被人阻拦,他眉头挑起,脸上墨镜落下些,露出一双云淡风轻的眼。
沈为身着警服,他上前出示工作证件:“北京市局公安刑侦支队队长沈为,有案件需要,请您配合调查。”
话毕,语气严肃安排身后警员:“把他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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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缅因花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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