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九里巷街几无人迹。
醉醺醺的汉子扶墙走来,随手将喝完的酒壶砸在地上。
暗巷里这声闷响,惊得躲在角落的野猫“喵呜”蹿了出来。那汉子浊眼一亮,一个生扑竟将其捉入怀中!
他熟练地掐住猫后颈,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多少能换个半贯钱吧?姓黎那老东西随随便便一转手就能赚个几十两,真他娘得不公平!凭什么老子只能给他打长工,呸!”
脚底无故生风,那汉子转身一个踉跄,手指一松被那野猫逃了去。
逃进阴影里,叫人遍寻不得。
“娘的,到手的银子打了水漂!”他忿忿往地上啐了口痰,抬眼便见不远处走来一窈窕身影,不禁嘴角咧起,“哟,这两天是撞了什么女人运么,钱是一分都挣不着,倒有女人夜夜送上门!”
“你是刘英才吗?”那人影如此问。
汉子抹了把嘴走上去:“正是老子,哪里来的小娘子声音这么**。让老子瞧瞧,这脸蛋是不是一样**,哈?哈哈哈!”
昏暗中,那女子跟前亮起莹碧光点。
旋即,一道刺骨冷风穿巷而过,直击刘英才后心将他掀倒。
“啊,果然是你。”
白檀走到月光下,抬脚踩住那汉子胸膛,“就是你将绿儿害成那副模样?”
刘英才正要怒吼,一看踩他的姑娘貌若天仙,转而笑出声来道:“美人,美人啊!这玉足真是有劲儿,来来来,让哥哥摸摸!啊啊啊——!!”他抬手的工夫,胸前肋骨被踩断两根。
“他哪只手摸的你?”
泽兰倏地跳下地来,将白檀往后一拉。
没等她那句“没摸到”说出口,地上汉子又是一声惨叫,右腕顿时拐了个方向。刘英才这才意识到,他被围攻了,赶忙忍着剧痛摸爬起身,刚跨出两步就看到长巷里站了个高大人影,手持一柄锋利砍刀向他走来。
娘的,怎生还有一个!
他当即跪坐在地,哭喊着求饶:“各位爷爷奶奶,小的就是个打工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你们抢错人了啊,放了我吧呜呜呜!”
白檀从后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昨夜被你伤害的女子,是不是也这般苦苦哀求?可你放过她了吗!”
“昨,昨夜?”
刘英才想起昨夜巷中遇上的娘子,衣着暴露珠花艳丽,脂粉浓郁嗓音娇柔,一瞧就是个青楼女伶,“她她她就是干这行的啊!是她勾引我在先,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还说瞎话!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白!”
少女十指露出久未显露的尖甲,掌风呼啸间在那汉子脸上留三十余道抓痕,片刻便有淤紫的掌印高高隆起,打得那人脸皮如剥到一半的柚子般皮开肉绽。
泽兰暗退半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比起使用术法,还是这种朴实的拳打脚踢更能发泄情绪。
小妖猫发起狠来,还挺吓人。他今后还得谨言慎行,尽量藏好自己的兔子尾巴,免得将来撕破脸时被她真真切切“撕破脸皮”——那他这张俊脸要想恢复,不得耗个十年八年!
刘英才被打得神智不清,浑噩求饶中道出昨夜情状。
原是柳绿寻到附近街巷,夜半孤身撞上刘英才,便向他询问是否见过桃红与黄狸猫。刘英才见色起意,哄骗她进深巷寻人,实则将其拖到角落行禽兽之事。
满足一时私欲后,他赌瘾又犯却苦无钱财。
便将柳绿扛到盈博钱庄去寻赵杵,以柳绿换他伪造凭证。那赵杵也是个浑人,将刘英才送入八方来财后,便立刻对柳绿伸去魔爪。
没想到才半炷香工夫,那刘英才竟被赌场的人修理一顿哄了出来。
他攥着那些伪造的无用圆牌,将所有的气都撒到彼时已痛苦半昏的苦命女子身上。
夜巷沉沉,白檀只觉心口淤堵,难受得眼眶含泪。
想起绿儿那般惨状,她十指利甲尖了又尖。未等她靠近刘英才,先有一道白光急急掠过,紧接着眼前鲜血四溅,一颗滚圆头颅咚咚咚滚出一丈远!
白檀惊愣,立即被泽兰捂住双眼。
他感叹道:“又让你瞧着脏东西了。哎我说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别冲动!若他真见过桃红和大橘呢,岂不生生断了线索?”
周昀手起刀落,毫不犹疑。
俯身将沾血的砍刀,在那具无头尸的衣襟上来回揩了楷,旋腕插回腰后道:“他身上并无桃红气息。”
哦对,泽兰想起来,周昀是犬妖。
谁的鼻子都没有他灵,难怪能找到盈博钱庄去。
白檀扯开挡住视线的手,红着眼眶看向泽兰:“赵杵死了吗?”
“现下,应是被金掌柜给熔了。”泽兰奇怪,怎么忽然问起那伙计,“周昀那一刀砍中其要害,赵杵虽未当场死亡,却也断然活不过两日。你总不至于为那种人的死而难过。”
“谁为他难过了?”白檀激动反问,“难道不该留着活口,让他二人跪在柳绿面前忏悔道歉吗?死得那么轻松,毫不愧疚、毫无挣扎地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化形这许多时日,她慢慢想明白一些事。
譬如当年被针扎活埋。
她多想找庄晓生报杀身之仇啊,可他死了。
这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能告诉她,他当年为什么那样做,更不会有人能跪在她面前日夜忏悔、自责那些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
他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轻易死去。而她断掉的那一尾,也不会因他的死去而长回来。
——他死得毫无意义!
甚至不能让她泄一时之愤。
而柳绿呢?
欺负她的人就这样死掉,她没有得到应得的道歉,也被剥夺了泄愤的权利。他们死时所经历的痛苦,甚至没有柳绿受辱时的千百分之一!
暗巷中,少年难得哑言。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神色如此认真。第一次还是他化作兔身被她以命相护那一日,那时她的眼神也如当下这般决绝坚定,毫不退让——诶,这妖猫,倒有几分情深义重。
他本打算助她抓到刘氏就打道回府,可瞧她现下这副神情……算了,便留下再帮她一帮。
一旁周昀面容阴沉。
紧抿的双唇忽而张开道:“那,我回去向柳绿道歉。”
“蠢狗!”白檀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还破天荒瞪他一眼,转头往九里巷街深处走去。
她边走边晃动手腕上的银铃,沿街暗处应声出现数十双晶亮猫瞳。若干野猫跳到那具尸身旁,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随后便集众猫之力将滚落的头颅与尸身搬离街巷。
所召四方之狸奴几乎翻遍这座城池。
方才那只从刘英才手里脱逃的野猫,便是来报信的——的确有猫见过大橘出现在九里巷街!
众人行至深巷尽头,偌大宅院高墙厚壁。
墙内庭院开阔,楼阁繁复,满园奇花异草无数,比之钱冲家的豪宅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黎园中不见人迹,冷冷清清,竟连一个护院看守都没瞧见。
“好看吧?”泽兰轻道。
“好看,这家主人什么来头?”白檀正点着头,就被少年戳了脑门。
“黎园,黎孟的黎,明白了吗?”说罢,泽兰看向周昀,“你此前在延寿堂捉到黎孟时,可觉着他有可疑之处?”
周昀目不斜视,留下一句“你更可疑”便径自跃下高墙。
这位泽兰公子并无法器傍身,周身亦无妖气环绕,不施灵力却能与两妖并行,飞檐走壁毫不费力——过去只以为他是个酒商纨绔,如今看来多半是障眼法矣。
白檀也跟着来一句:“你的确可疑。”
“哎!”见他二人先后跳进黎园,少年悻悻摊手道,“一只傻猫加一条蠢狗,居然还质疑我这个人?有没有天理了!哎等等我啊,当心有陷阱!”
一行人躬身疾行,每个岔口都有只小猫伏地接应。
走着走着,白檀望了眼打头阵的周昀,心道:方才泽兰是不是叫她傻猫了?这犬妖竟毫不意外。此前在巷中她兀自号令群猫,一时忘了留意周昀神色。难道他早知她不是凡人,却一直隐而不发?
不待细想,眼前出现一扇黑漆漆的丈高仓门。
这仓库好生怪异,铁栏环绕,修建风格与黎园内其余建筑大相径庭。
带路小猫停在门前不敢靠近,想来其中自有骇人之处。白檀蹲身揉揉那猫头顶,命它暂且离去。那小猫连声也不敢出,仅仰头望了望白檀,便快速蹿入附近的草丛。
那边周昀已急不可耐地撬开门锁。
随之而来的,是铁链摩擦门板的清脆声响,“哐哐擦擦”在寂夜中显得格外突兀。惊诧间,白檀余光瞥见门内铁索下垂,忙一侧身滑入门内接住那差点坠地的锁链。
——你能不能仔细点?
——没当过贼,还没见过贼上门吗?!
她用嘴型和眼神向粗犷男人传递不满。
这些看家恶犬,除了弄出动静、狂吠唬人外,就一点精细活都干不了?!
如此想着,她又瞟到还没过来的泽兰。
好家伙,双手背在腰后走得悠哉游哉,耳边还别了朵随手掐的小黄花。干嘛呢,遛弯呢?!
你们,你,还有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来啊,真是拖她后腿。
“咻——叮!”
是长箭射出,被砍刀挡落的声响!
白檀噌地钻出门去,趴在周昀背后小心张望。仓库里黑黢黢的一片,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根本无法确认箭矢射来的方向!
身后泽兰信步踱来,摆摆手让挡门的两人让开。
随后伸手冲门内打了个响指,一朵蓝焰升起,仓库中骤然如天光大亮!
泽兰:没有我,你们可怎么办?[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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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血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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