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近半个小时,祁跃才灰头土脸地从废弃工地的围墙里翻出来。
指甲被过度不当使用,爪垫一直在粗糙的墙壁上摩擦,他现在四只爪都火辣辣疼得厉害。
可是他没有时间休息。
穿过马路,对面是刚建成的新楼盘,没有多少户主入住,底层空商铺每一间都贴满了招租。
沾着灰尘的玻璃面映出一只专心致志埋头赶路的小猫。
从身形长短来看不过四五个月大,步伐笨拙得像是第一天学习站立的小马驹,跟四只脚都不太熟,时不时顺拐一下,或者严重点前脚拌后脚来个脸刹。
还好底盘足够低,和地面的接触范围大,摔不出毛病。
摔得多了,祁跃逐渐掌握了四条腿行走的规律,开始沿着人行道加速奔跑。
拐了无数个弯,周围的环境总算不再是人迹罕见的冷清。
贴着钻石广告的公交车在路边停下,吐出一波乘客后关上车门继续向前行驶。
祁跃缩在一边观望,最终选定一位穿着通勤的年轻女士,迈起小腿紧紧跟上她。
有了向导可以少走太多弯路,他总算来到了这一片区相对繁华的地方,车流穿插着人流,道路两旁罗列各色商店。
年轻女士在最后时刻发现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揪了不带沙拉酱的一角放在地砖上,随后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进公司大楼。
祁跃知道她的意思,十分感动。
不过要他这个当猫还没超过两个钟头的人类用嘴去啃地上的食物,还是太超前了。
内疚地默了个歉,他走到路口等了个红绿灯,跟着乌泱泱的早八大队过马路,又往前跑了许久,成功找到一家钟表店。
头发半白的店主正在全神贯注修理手表,祁跃跳上台阶用脑袋去抵玻璃门,很重,意想之中地没有推开。
好吧,他只能走到旁边支起上身,将额头和鼻尖紧紧贴在玻璃上,努力去看墙上各式各样的挂钟。
时间是上午七点五十一分。
日期,日期是……2024年4月16日。
呼——
祁跃放下爪子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没有时空穿越。
加油小祁,接下来就是回家了!
钟表店外就有个公交车站,祁跃绕到指示牌的正面,仰头认真寻找会路过家门口的那条线。
周围等车的人不多,很快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或者掏出手机拍照分享,或者蹲在他边上试探地摸他脑袋。
“咪咪咪咪。”
“好可爱。”
“宝宝,你一只小猫不上班不上学的,坐公交车干嘛呀?”
“带公交卡了吗?”
没带没带,在玄关柜子上挂着呢。
但是祁跃回答不了。
紧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独属于猫科动物的短促音节,不太习惯,有点羞涩。
很快,他要坐的108路到了。
不确定司机愿不愿意让自己上车,他默默排在队伍后面,等人全上去了,才试探着将前爪搭在入口台阶上。
“哟!”司机大叔乐呵地发现了他:“你这个小朋友也要坐车啊?”
“刚坐那儿认半天路了,估计是真要坐。”
说话的是方才摸过他的一位小姐姐,半开玩笑道:“叔,要不让它上来呗,万一急着回家呢,卡我帮它刷了。”
也不是不行,反正108路的客流一直不多,这个点车上还好多空位。
司机大叔朝后问了句有没有人猫毛过敏,确认无人提出异议后冲祁跃招了招手:“要坐就上,不然开走了哈。”
祁跃惊喜地跳上车,在还没有坐下的小姐姐裤腿边万分感激地蹭蹭,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摇得歪七扭八。
司机大叔让他呆在靠门最上方的角落别乱跑,他就听话坐了一路,下车时咪声道谢,跑出几米了还能听到司机在夸小猫聪明。
给祁跃听臊了。
谢谢叔啊,他大学都毕业一年了,可不得聪明么。
租的房子在没有电梯的老小区,门卫是个老花眼的瘦豇豆大爷。
祁跃在他眼皮底下轻松溜进去,找到6栋爬上三楼,正常尺寸的门如今在他视野里变得出奇高大。
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一听,里面很安静没有声音,有人在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努力开始挠门。
滋啦滋啦的,像念书时用手指甲划黑板的声音。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他动动耳朵,停下动作。
没一会儿身后的门就被拉开了,是住在他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妻。
丈夫拍拍胸口:“哎哟是猫儿啊,吓得我。”
妻子探出头来:“这从哪儿跑上来的,是不是小祁的猫?”
丈夫:“小祁说过自己没养宠物,看这么脏兮兮的,肯定是流浪猫。”
妻子:“也是,哎对了,你打电话问问小祁怎么样了,脑袋是金贵地方,别真砸出毛病了。”
丈夫:“刚刷牙的时候打过了,没人接,估计小祁朋友走的时候没捎上小祁手机。”
妻子:“要不咱去医院看看?”
丈夫无奈:“说什么呆话,人都联系不到,咱上哪个医院?”
妻子:“肯定是最近的德仁呗。”
丈夫:“别瞎蒙,回去继续收拾东西吧,女儿给咱订的11点的高铁票,再晚赶不上了。”
夫妻俩轻声说着话关门回屋了,祁跃掌握到重要信息,转头下楼直奔德仁医院。
德仁医院距离小区只有两条街不到,四条腿蹬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省级医院的规模不小,落在猫眼里更是高大宏伟得像一座小城,需要努力仰高了脖子才能瞧见门诊大楼顶层。
祁跃小小一只坐在门口,望了半天,忽然犹如咸鱼泄气,走进草丛趴下不想动了。
溜进去是简单,可是进去之后呢?
医院这么大,光是住院楼就有两栋,他从大门进去肯定会被赶,只能从空调外机爬上去慢慢找,那要找到多久去。
那还不如在门口等呢。
陈思楠刚调来工作,不可能一天都在医院陪床,他就守在这,总能蹲到吧?
秋风吹得人凉飕飕。
祁跃找到靠围墙的一块大石头跳上去,这里视野不错,大门进出的人都能看到。
位置选定,他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将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上,进入等待模式,没精打采盯着医院大门。
想不通。
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他真的只是跟刚回景市的发小见了个面,打算一起在家吃个便饭而已。
谁知两人才碰了个杯,饭都没吃上一口,甚至祁跃还没来得及问陈思楠在景市的工作地点在哪,租住的房子又在哪,就被突然掉落的灯罩稳稳砸中脑袋。
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撅过去的瞬间,他脑袋里浮现的只有两件事:
一,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千万别打电话耽误他爸妈的浪漫欧洲行。
二,他的社保密码和手机支付密码都是666456。
可惜短短几秒,只够他交代出第二句和第二句的前半句。
再然后两眼一睁,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
作为一名时常感觉自己是个天选之子的轻度中二病患者,祁跃承认这很酷。
但谁能告诉他这么酷的体验卡什么时候结束,他应该怎么回去?
最新一话还没画完,月底交不出稿,编辑会不会打飞的过来刀他?
秋高气爽,天青云淡,无人注意到某个角落有只小猫心情很down地度过了猫生第一天。
并且直到夜幕降临,小猫也没能等到相等的身影出现。
更down了。
忽然觉得自己好呆。
景市不止一家医院,德仁只是最近,又不是最优。
何况门分东南西北,谁知道从陈思楠的公司过来哪道门最方便?
不如干脆回家门口等着。
要是住院了,陈思楠肯定得回去帮他拿日用的东西和手机。
要是……要是不幸嘎了……
呜那个灯罩只是塑料,又不是带刺的不锈钢,应该不会的吧?
他用力搓搓脸安慰自己,跳下石头原路返回,在家门口认真盘成一块猫饼,等待一个发小的归来。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连邻居家里也没了动静。
有心继续等下去,可是他实在饿得不行渴得不行了,急需食物和水以续命。
时间还早,门卫大爷穿着秋裤出来开了门又回去继续睡回笼觉了。
街上学生党上班族行色匆匆,很多店铺没开门,只有零星的早餐铺子在往外冒着腾腾热气。
他以前见过老板和顾客嫌猫赶猫的,怕被踹不敢进去,只敢在不会耽误人家做生意的小角落巴巴望着,时不时夹一嗓子试图引起注意。
老板忙完这一阵终于看到他了,嘿了句“小东西没钱还想吃包子”,揭开蒸笼捡了只热腾腾的瘦肉烧麦慷慨扔到他面前。
“……”
祁跃沉默良久,悲愤地叼起沾满灰尘的烧麦转头就跑。
附近有家没开门的旗袍店,门口靠边的地方放着一块干净的纸板。
祁跃跳上台阶把烧麦放在纸板上,咬开烧麦皮,眼泪汪汪地吃里面干净的肉馅。
老板好心给他烧麦吃,人好。
他却因为嫌脏要浪费这么香的烧麦皮,猫坏。
一个烧麦当然不顶饱,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再去霍霍老板了,打算去公园找点水喝,运气好遇到晨练的爱猫人士,也许能蹭到点吃。
等个红灯过了马路,他从边角破洞的绿植围栏钻进公园,直奔中心人工湖。
平时湖面上是有游船项目的,不过今天太早了,又是工作日,整个湖的范围都很安静,只有两只肥鸭鸭在中心游水散步。
穿过草坪跑到湖边,祁跃脑袋往湖里一探准备嘬水,冷不丁看见水里毛茸茸的倒影,愣了一下。
倒影里的小猫脑袋圆圆,身体圆圆,眼睛也圆圆。
上半边脸是黑毛,从两眼中间往下到粉嘴巴一圈是白毛。
没脖子,白毛延伸到胸脯像戴着白色围脖,又像穿着黑色小马甲,挺酷的,虽然腿有点短。
一只传说中的吊面奶牛猫。
……不对,这不是黑猫警长吗?
黑猫警长?!
哦小祁你真的好酷!
祁跃开心起来,喝饱水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原地开始仔细清理全身。
其实按照猫科动物的习性,应该是要用口水清理的吧?
但他实在不想舔自己脚丫子,只能就沾着湖水慢慢打扫。
等费劲把全身拾掇得油光水滑,公园里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也差不多该回家继续等陈思楠了。
抖松毛发转身出发,即将穿过草坪时,鼻尖忽然微微耸动,嗅觉灵敏地捕捉到一阵很纯粹的食物香味。
肚子被勾得咕噜叫,他抻起脖子四下看,很快和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一个刀疤脸大叔对上眼。
大叔看见他,眼底促然闪过一丝精光,抬高手里的猫粮袋子摇了摇,倒出一些摊在手心冲他示意,笑眯眯:“小奶牛,快过来,给你好吃的。”
爱猫人士!
今天好运有点爆棚了。
祁跃快乐膨胀,迈着小短腿万分感恩地跑过去,先是礼貌嗅嗅,然后一嘴扎进猫粮,满鼻喷香。
可还没等他嚼巴完一口粮咽下,后颈骤然一痛,整只猫被暴力提溜起来。
“还以为这一片已经没有蠢猫了,来碰个运气没想到真有收获。”
刀疤脸大叔将他拎到眼前,嗤笑:“小奶牛,下辈子记得学聪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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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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