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夜中追光人》
“天黑啦,再不睡觉的坏孩子会被妖怪叼走吃了!”
我记事起听到的第一个童话是恐怖故事,大眼睛贼溜溜地瞄着渐渐擦黑的天色,小孩子格外丰富的想象力作祟起来,将窗外笼罩在夜色里的树枝、电线杆都脑补成各种妖魔鬼怪……尽管我儿时只在动画片中见过所谓的妖怪,光觉得它们长得丑,算不上可怕。
人真正害怕的,其实是未知的东西。所以光线不足的夜晚因人类视野范围有限,相较于朗朗乾坤的白日,总被赋予各种诡秘、黑暗的意义。
我也很怕黑,晚上从不被父母允许一个人出门。小时候是怕妖怪,长大了是怕坏人。可越强迫自己规避某种事物,人潜意识里反倒越倾向于探索和尝试,这正是鬼片与鬼屋的刺激之处。
入秋之夜,在外地上班的我眼看屋外一片漆黑,落地玻璃窗上只能投射出自己的影子,草丛里的蛐蛐儿热情地呼唤着我,忽觉总在夜里把自己藏起来的我像朵顾影自怜的水仙,连昙花一现为倾城的勇气都没有,脑中一左一右霍地窜出“两个我”来。
一个是背上长翅膀的白衣小天使,耐心地劝我不要出去要当乖宝宝;一个是头上长犄角的黑衣小恶魔,邪魅地劝我想出去就出去别拘束自己!
结局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小恶魔坏心眼儿地揪着小天使的头发,一番内心挣扎后我昧着良心选择无视,披着室内的光、穿着电梯的光、盖着楼道的光,像艘沉入海底的船儿,一头扎进黑蒙蒙的夜。
远离单位后的那条街道上,高耸的行道树一个接一个舔走我身上为数不多的光。光的热与亮在夜晚像糖包里塞得贫瘠的馅儿,因稀少而分外可口。
逐渐地,这些没完没了好似走不到头的“怪树群”许是上瘾了,就算我的步伐越发急迫起来,看上去纹丝不动的它们则在黑夜里狞笑着,拉帮结派围堵成“鬼打墙”。
这时我真的很感激偶尔从路边呼啸而过的摩的、电动车、公交甚至是拖拉机,只要它们打着灯、鸣着笛,与我平行着擦肩或同向而过,我就能肯定自己未被黑夜的恶作剧吓到。
即使因穿着带跟鞋不慎在经年失修的人行道上崴脚或踏空,我也会安慰习惯了被办公楼瓷砖温柔以待的鞋,以及习惯了被办公楼夜晚电灯温暖拥抱的我自己:伙计别怕,咱俩在冒险!
相互打气,酸痛的脚板也精神起来。前方朦朦胧胧的灯光指引我勇敢朝前,坚持一小会儿,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就是一处灯火阑珊的商业区;再坚持一小会儿,穿过几百米的街道,就是一处灯火通明的住宅区……
心中有光,步履生风。随着光越来越明晰地映入眼帘,照亮足下;随着人气儿越来越浓郁地沁入鼻中,烘暖彷徨,我若夜中的追光人,前所未有地对眼前这片被光塞满的异乡街区,产生一种亲切。
“烤面筋!”“烤肠!”“葡萄!”的叫卖声,以这个更为宽广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向四周热烈地推销它们的品质。
我呆呆地驻足路边,一遍遍看着红灯变绿、绿灯变红的循环切换中,换了一拨又一拨的车和人,忍不住思考:马路信号灯与过斑马线的人,究竟谁是谁的过客?
什么都没买,也没和任何人说话,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才像个过客,或是夜间喜光的虫儿,没有飞翔的本事,能绕着路灯为它唱情歌;只能木在路灯下,静静地没入初秋夜晚的人间烟火里。
望着路灯的昏黄色、店铺的白炽色,闻着食物的调料香、瓜果的清甜香,听着小贩的吆喝声、孩子的哭闹声……突然顿悟,正是夜里本无光,才令这个被点亮的夜如此吸引人,从而溢满各种像我一样的追光人。
我们围着光,于夜色的KTV中狂欢,若一只只在霓虹灯下起舞撒欢的萤火虫,我们不孤独!
姒月喵
2022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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