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在发汗。
下床，往洗手间去。走到床尾之时，又一次磕到小腿，就在前日形成的淤青处。
戴月：“嘶——”
冰凉的自来水，接了一捧又一捧，全数往脸上扑去。戴月紧闭着双眼，试图为这个荒诞的梦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定是因为最近太累了，上午又感受到了李浅和赵老师之间微妙的暗流。
上半程的梦境，随便一想，就能解释通了。那下半程呢……
自己居然在梦里向迦易主动索吻？除非太阳东落、百花冬放，否则绝对不可能发生。
午后去学校给迦易送衣服。水杉冒了嫩绿色的叶芽，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了。
教室门口，她急急将外套塞进迦易手里，连眼神都不敢多停留，在梦中对女孩的亵渎，叫她心虚。
可是，生活在前进。人们在意识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在生活中出现的频次越来越高。比如，人一旦开始有了养狗的想法，她就会在观察到自己的周边原来有那么多养狗的人，她会不自觉地留意狗狗的品种、毛色、体型、友好度等。
而那天午睡时的那场梦，让戴月在日常中对迦易与自己的亲密动作越来越敏感。她开始刻意留意自己的分寸，与之保持合理的、身为名义上长辈与小辈的距离。
以及…女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
那夜，两人在聊清明节祭祖的安排，相对而眠。李迦易几乎要占掉戴月一半的枕头，戴月下意识地往床边退了退。
“月亮，清明节我要和小姑一起回老宅，你是不是也要去看你妈妈？”
“嗯，到时候和二奶奶一起去。”
“我跟小姑应该会在老宅多待一会，要把家里打扫一下，如果弄得太晚，我们就在那住一晚。”
“嗯，好。你到时候手机带上，给我发消息。快点睡觉吧。”
抬手关了床头的灯，下一秒，李迦易的手就拦上来了，“睡过来点，你都快掉下去了。”
戴月一惊，她的手掌，落在了自己肚脐的上方，而拇指，好巧不巧，贴在了那份柔软的下缘处。
“迦易。”戴月将她的手臂掰开，“有点热，你…睡过去一点。”随后，侧过身，用背对着她。
黑暗掩藏失落，李迦易听话地往后退了些，借着窗外落进来的月光望向戴月的背影。已经好几次了，戴月在抗拒自己的亲近。
是哪里表现地过于明显了吗？
轻叹一口气，李迦易完全回到了自己枕头上，躺平了身子。那声叹息，轻得如羽毛一般，却扫向戴月的心间，撩起一层愧疚的涟漪。
方才，若是没有及时推开迦易，那渐快的心跳就要暴露无遗了。她耻于承认，在迦易单纯的、毫不设防的动作里，她又联想到了那场背徳的梦。
第二天一早，李迦易要领早读，得提前五分钟到，所以急急往嘴里塞早餐。
戴月比她起得早，怕豆浆放凉了，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等她上了餐桌，才回到厨房给她倒豆浆。李迦易包子吞得太急，有些噎住了，便端过戴月剩下的半杯豆浆。
等她喝完，戴月才从厨房出来。见她手里拿着自己的杯子，已经喝空了，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迦易和她的唇都落在了杯沿。
眉头微皱，“迦易，那是我的。”
李迦易有些惊讶，戴月怎么在跟她计较这个，她从来不会的。
“我不能喝吗？”语气小心翼翼的。
“我说了，给你重新倒一杯的。”
原本还在疑惑，戴月是不是走神了，或者本意就不是计较自己喝了她的豆浆。可戴月补充的一句，让李迦易明白，戴月就是对自己喝了那杯豆浆有点不爽。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噎到了，没来得及等你。”李迦易也不开心了，以前两人同饮一杯水，同吃一份东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今天早上就要因这半杯豆浆争论上了呢。
“如果你介意的话，以后我不会喝你的东西了，我今天自己去上学，先走了。”她早饭也没吃完，拎起书包，一脚蹬进门口的运动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戴月无力地坐在餐桌边上，那杯完整的豆浆就被摆放在身前。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和迦易坚持你的、我的。迦易一定被自己伤到了吧，盘子里还留有一半的早餐。还有，方才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落，是那么明显。
再也没什么胃口了，戴月将早餐收掉，收拾了一下也出门了。
戴月的疏离感，李迦易从前几日就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她自认为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一定是哪里表现得太明显，让戴月觉得不舒服了。
快到校门口了，心里的闷气撒在了地上的小石子上，百无聊赖地踢着它一路向前。
戴月在她身后骑着自行车，见那人低着头，一脚一脚地踢石子，知道她一定是不开心了。这都怪自己，明明是自己心思龌龊，却要因此影响迦易的心情。
她用力瞪了几脚，追了上去：“迦易……”
李迦易回头，见她匆匆赶来，语气和心情一样，都是闷闷的，“干嘛？”
戴月从车上下来，在她旁边推行，从车筐里取出鸡蛋和苹果，递给她，“拿着，早饭没都没吃完，带去学校吃，别饿肚子。”
李迦易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眼见已经要到学校门口了，都没看她一眼，“谢谢，我进去了。”
“迦易……”
“嗯？”李迦易转头。
“对不起，我可能是因为快来例假了，情绪不太稳定，你别往心里去。好好上学，晚上我来接你。”
在学校的十四个小时，是不容许李迦易开小差的，所以她把早上的事情暂时置于脑后，一门心思听课、做题。
反观戴月，在厂里干活的时候心神不宁的，脸色也不好。午饭过后，当她不自知地第三次叹气时，许夏夏忍不住了，“月姐，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啊？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看你，愁眉苦脸的，要么失恋，要么就是家里有什么糟心事。你没谈恋爱，那我猜就是家里有事情。还是说……你在谈对象啊？”许夏夏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没有！别胡说。”
“又不是谈恋爱闹矛盾，又不是家里有事情，难不成是单相思啊？”许夏夏剔着牙，不以为然，随后趴在缝纫机的一小块台面上开始午睡。
单相思……肯定也不是啊。戴月想。
那自己到底怎么了？
晚上再去接迦易的时候，后座上的人一路无话，手也不似平常一样，搂在戴月的腰间了，只是虚虚地捏在了坐垫下面。
回到家，默默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自己作业本旁边，一边放在戴月早上坐着的位置上。戴月这才想起，早上忘记给她拿水杯了，这孩子估计在学校了渴了一天。
“你慢慢写，我先回房了。”戴月将她给自己倒的那杯水拿回了房间，迦易的情绪明显还是不佳。
做英语听力的时候，李迦易又拿出戴月送她的MP3，仰头在椅背上靠了几秒。虚掩的房门处，房间内暖黄色的灯光晕进了客厅。
李迦易又自责起来，为这点小事情和戴月置气。戴月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挤压了生活空间，调整了生活作息，自己却因为暂时还不能见光的占有欲，和她闹脾气。
戴月有什么错？
好不容易捱到进房间，李迦易决定跟她道歉。
戴月和昨日一样，转向床沿那侧，看起来睡着了，床头灯却依旧为她留着。李迦易轻手轻脚地走到她那边，摸到开关，正准备关灯，却见戴月睁开了眼。
“迦易，对不起，别生我气了。”戴月又一次跟她道歉，迦易每对她冷淡一分，空气中氧气的浓度就被稀释一分，戴月觉得难受。
李迦易原是弯着身子的，为了和戴月平视，蹲到了床边，“是我该说对不起，为这点小事情，跟你闹别扭，我错了。”她没想到，戴月居然又跟她道歉。
“上床，睡觉。我来关灯。”戴月笑起来，平滑的眼角在灯光下更显柔和。她差点没忍住，又想去摸迦易的脸，就跟那次探监回来的下午一样。最后，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是两人同住大半年来，第一次闹不愉快。彼此各怀心思，都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你在海里看见一座冰山，那么，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之下，堆积着万亿倍的暗礁。
两艘小船，都没有勇气偏离航线。
清明节，李迦易和李浅一同回了乡下。爷爷奶奶的墓上，已经长出了不少野草。二叔李洪才因为腿脚不便，清明时期田地湿滑，轮椅也进不去，于是只让他儿子来了，带了几包纸钱。
坟地周围已经开满了油菜花，李洪才的儿子找了块地势稍平的地方，按照乡下的习俗放了几根炮仗。
接下来，清扫坟头，摆贡品，烧纸钱。
这些流程，让人的心和沾了雨的田地一样潮湿，也和随风摇摆的金色油菜花一样脆弱。李浅眼圈红红的，问问自己的老父母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李迦易没忍住，哭了出来，让爷爷奶奶记得回家看看。
老宅许久不住人，散发着霉气。李迦易端来水盆，里里外外打扫。这次李浅也帮忙了，在门口淋着雨拔草。
晚上没有回市里，姑侄俩躺在李迦易以前的小床上，盖着各自的外套。不知怎的，聊到了赵老师，然后聊到爱情。
李浅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只敢把你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那你一定不要喜欢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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