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出于对女孩子的保护,我们可以理解,你知道吴蓨生这个人吗?沈曼卿同你提起过他吗?”审判长问。
“知道,中西女中毕业的女学生的出身背景都是有名望的家庭,家境殷实,有不少追求者这很正常,吴蓨生是沈曼卿小姐的追求者之一,我的证词结束。”
旁听席和过道站着的中西女中毕业的师生鼓掌,未婚妻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这位青年才俊的富家少爷还替未婚妻说话,体面又有风度,一些女生视线追随唐壁,露出倾慕艳羡的目光。
全部庭审结束,首席审判长与陪审团交换意见。
十五分钟后,全体起立,首席审判长大声宣布,“经过法庭陪审团一致裁定,本案诸多疑点,嫌疑人沈曼卿杀人罪证据不足,当庭释放。”
宣布无罪的瞬间,沈曼卿不敢相信,不是做梦吧,她眼睛噙着泪,朝着审判长和陪审团鞠躬。
又朝着听众席荣毓和程不遇方向深深地鞠躬。
沈家祥上前,同荣毓、程不遇握手,“谢谢两位对我妹妹官司的帮助,改日登门拜谢,法律是公正的,还我妹妹清白。”
沈家祥身旁跟着两个姑娘,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长相普通,身材扁平,是沈家大小姐沈曼丽,另一个瓜子脸,眼梢微挑,妩媚神气的是沈家三小姐沈曼娜。
围上来许多陌生的面孔,程慧珊体贴地把一件外套罩在她身上。
在程不遇兄妹和赵小五一群人簇拥下朝法庭外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哀嚎,“我可怜的儿呀!没有天理啊!你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沈曼卿回头看,见吴蓨生的娘哭天抢地,坐在地上撒泼,两个年幼的儿女围着她哭,法警清场,赶她们离开。
大点的女孩瞪着她,眼中充满仇恨,沈曼卿心里一紧。
法院门口候着大批的记者,沈曼卿一走出法院的大门,蜂拥而上,咔嚓咔嚓镁光灯对着她拍照。
“沈曼卿小姐,官司赢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男记者问。
此刻面对黑压压的人,无数的镁光灯,手足无措的沈曼卿看见人群后的荣毓,荣毓站在台阶上,像秋日清朗的天空,午后的暖阳。
心一下子定下来,面对一大群记者,落落大方,“感谢审判长和陪审团,感谢一家侦探社、程不遇侦探和赵小五探长,感谢大家的关心,同时我希望尽快抓到凶手,伸张正义,对此案如果有提供线索者,请联系一家侦探社,沈家将予以重谢。”
这一段发言措辞得体,又借助谋体为一家侦探社做宣传,同时增加案件曝光度,为破案提供帮助。
讲完一段话,她朝台阶上看,台阶上空了,荣毓已经不在了,又有记者问:“请问沈小姐找什么人吗?”
荣毓是个医生,大概不喜欢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说:“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讲完,朝众人鞠躬,快步离开,一大群记者尾随追着她,沈家祥分开人群,护着她朝沈家停在法庭门前的汽车走过去。
沈家的司机已经打开车门,沈曼卿刚要上车
“沈曼卿!”
有人喊她,沈曼卿回头看,几个少女朝她摆手。
中西女中的学生,身边的程慧珊说;“咱班的同学,她们都担心你,赶过来旁听。”
四处看看,说;“孙美珍我刚刚看见,这会没影了,俞珺去哪里了?”
“二妹,上车,父亲在家等着你呢!”
沈家祥催促道。
沈家祥坐在副驾驶,沈家三位小姐坐在后座,沈曼卿坐在中间。
汽车发动了,记者还追着汽车,趴在车窗提问:“沈小姐,对这桩谋杀案你怎么看?陷害你的人……”
车窗降下,隔断了外面的声音。
记者看沈曼卿的汽车开走了,一窝蜂地围住程不遇,“程侦探,请问你们一家侦探社接什么样的案子?”
“我们一家侦探社经营范围广泛,有关民事诉讼,调查商业竞争对手,家庭财产,寻人、丢失的牲畜……骗术……捉奸……”
侦探社接的案子大到民事案件,小到鸡零狗碎。
程慧珊同赵小五说;“这回咱们侦探社不愁没活干了。”
沈家的汽车开往法租界。
汽车里,沈曼娜口无遮拦,“你这回轰动整个上海滩,可出了名了。”
“这样的风头我可不愿意出。”
沈家兄妹里大少爷沈家祥和大小姐沈曼丽是同父同母,其余几位小姐少爷是同父异母,兄妹感情一般。
“二妹,你说你从家里跑了,住到旅馆,惹出多大的麻烦,要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小姐,交往对象要家境差不多的。”沈曼丽颧骨凸出,有着高高在上傲慢。
前面坐着的沈家祥说;“姓吴的家穷,妄想娶个有钱的小姐,一大家子靠妻子的嫁妆过活,这种吃白食的专门偏未婚小姐,你的钱没让姓吴的骗了去吧?”
埋怨的口吻,与其说关心妹妹不如更关心钱。
“就说你交往的几个女同学,家境普通,就是小家碧玉,没见过什么世面。”
沈曼娜附和大哥说:“二姐,你的同学俞珺打了几次电话到家里,打听你的消息,听说她家穷了,还硬撑着体面,她母亲供养她们姊妹念好学校。”
沈家的小姐优越感十足。
沈家祥说:“总来找你的,那个叫什么……”一个相貌平平,不起眼的姑娘,鼻子两侧有几颗雀斑,沈家祥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跟她要好。
“孙美珍。”沈曼娜提醒大哥。
“对那个孙美珍,小家子气,她母亲做了黄包车行老板王胖子的外室,名声不好,你同她们来往有**份,原来我说过你,你不听,还跟我犟。”
沈曼卿一声不吭。
沈家祥颇为意外,心想这个令人头疼的妹妹经过这次牢狱之灾,收敛了张扬跋扈的个性。
汽车一径开到法租界沈公馆,停在一座三层洋楼前,听女佣喊着,“二小姐回来了。”
客厅里等着一群人,沈家男主人沈老爷沈昌霖年过五十,穿着杭罗长衫,神情有些激动,口中唤着,“曼卿,你没事就太好了,我就说他们冤枉你了,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至于杀人。”
沈老爷的身旁跟着四个女人,大太太许桂枝已年逾四十,五官轮廓的线条偏硬,端庄不苟言笑,眼角细微的皱纹,两片薄唇稍显刻薄。
二姨太郑佩兰穿着姜黄缎长袄裙,面色发黄,像常年抽大烟有烟瘾。
三姨太蒋云芳,白皙的圆脸,月牙眼,不笑时像笑着,身材略显丰腴,旗袍紧张地箍住一身肉,牵着一个男孩,男孩七八岁,是沈家小少爷沈家辉。
四姨太范金宝穿着露着光胳膊红底牡丹花旗袍,露出一大片白腿,风扇吹起长卷发,体态妖娆,眼角狭长,妩媚风骚。
三太太蒋云芳笑着说:“老爷最心疼曼卿了,我就说曼卿是冤枉的,一定没事的,官司一定能赢的。”
这一屋子人里,唯有父亲沈昌霖让沈曼卿感到亲情,扶住父亲坐下,低眉垂目道;“害父亲为我担心,是女儿不孝,女儿错了。”
“二妹在里面吃苦了。”
大奶奶吴玉贤,沈曼卿的大嫂说。
沈曼卿看着大哥沈家祥,“有大哥为我的事奔波,没吃什么苦头。”
“妹妹的事,他这个做大哥的操心也是应该的。”
沈老爷最近这两年身体不好,倚重这个成年的长子。
“有些生意上的事老爷也该撒手了,医生不是说了,老爷就是太操劳了。”
四姨太范金宝说着,眼风瞟着大少爷沈家祥。
沈曼娜一向看不惯四太太,说;“大哥请的金律师就是草包一个,这次的官司多亏了一家侦探社,不然二姐可是回不了家了,不判个死刑,也判终身监禁,少说判十几年。”
沈老爷沈昌霖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曼娜口齿伶俐,抢着把法庭辩护过程说了。
沈老爷看向长子,眼底晦暗不明,沈家祥有些尴尬,说:“这是唐壁找的律师。”
大太太许桂枝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咱们沈家可是出了一大笔律师费的,金律师这个有名的大律师,怎么还不如小小的侦探社。”
沈家祥觑着父亲的脸,有点心虚,一时看不出父亲的心思。
三太太蒋云芳能言善道,说:“老爷可要好好感谢侦探社,人家可是出了大力气,救了曼卿一命。”
沈曼卿静静地观察着,荣毓说,陷害她的人对她十分熟悉,可能就在她的家人和同学朋友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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