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曜大概是做鬼的时间不长,没办法触碰活人。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泪都流了出来:“哥你看看我,我是佟曜……”
佟茂自然是看不见鬼的。但他看宿缜一帮人都往自己这看来,不禁觉出几分不对:“怎么了?你们这是在……”
陈道长这时走上前来,拉住佟曜的肩膀,把他往后拽了拽,咳了两声:“贫僧把佟曜带来了!”
“什么?!”
宗家人异口同声:“佟曜?!”
陈道长点点头,往自己身前一指:“就在这。”
“……”
宗家人全都眨巴眨巴眼,看着空中一片虚无,面面相觑:“在、在哪儿?”
“就在这里,两位信士请看。”
陈道长说着,在地上洒了一大片细细的香灰。不一会,那灰上就凭空踏出几个脚印,大约41码左右,正迅速地朝佟茂的方向延伸。
众人皆是一片惊呼,看向陈道长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之色。
宗豪也大喊一声冲向那脚印,可半路就被宗大壮拦住,死活不让他往前一步。
而另一边,几个保镖全都面色煞白。看着那诡异的脚印嗖嗖前来,当即甩开佟茂,一溜烟就爬出去好几米远。
佟茂的脸色,此时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他见那串脚印停在了自己面前,不禁哆嗦着手,向虚空中探去:“佟曜?是,是你吗……”
佟曜哭了起来,冲上前抱住了哥哥:“是我啊!是我!”
佟茂虽然听不见他说话,但似乎感觉到一股气息扑了上来,眼角也渗出几点泪花。
兄弟阴阳相隔,今日却以这种形式相逢,真的是令人叹惋。
宿缜看着这一幕,也被感动得语无伦次:“真好,唉,真好,太动人了……”
“佟曜,”陈道长却等不及,走过去说道:“你来跟大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曜这才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咬牙切齿地看向宗豪,愤愤道:“我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
佟曜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和之前佟茂说的,基本上大差不差。
虽说如此,可他这一番话说得掏心掏肺,感情十分真挚。再加上他长得一副老实模样,这会又哭得梨花带雨,使得众人在潜意识里,立场全都开始向他倾斜。
“要不是他PUA我,我哪能想不开摔了下去……”
他哽咽了几声,指着宗豪说道:“他这一派可怜样,全都是装出来的!他为了追我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扮成这个样子,根本就是为了自己开脱!”
“大家都听到了吧?”
陈道长将他的话转述给众人,又话头一转:“贫僧还是相信佟曜信士的。”
宗家两口子都大惊失色。
虽然刚被佟曜说得有点动摇,可还是下意识扯着嗓子,厉声反驳道:“不可能!小豪不是这种人!”
陈道长一挥袖子,神情泰然:“二位信士莫要着急。贫僧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办法,可以探出令郎是否说了实情。”
宗大壮听了,眉头一皱:“凭什么让我儿子说?那个鬼也知道,不能让他说吗?”
陈道长拱了拱手:“实在是抱歉,贫僧的法子,只能作用在活人身上。不过宗信士不必担心,这个法事没有任何副作用,不会伤到令郎一丝一毫。”
宗家两口子百般不情愿,但陈道长却执意为之,似乎是要为早上的失态找补,给自己挣回一点高功的尊严来。
最终,宗大壮还是松了口,将儿子拉了过去:“道长你就说咋整吧,只要能把事情搞清楚,再难办我们也办!”
陈道长满意地笑了笑,广袖一扫:“没有那么困难,不过是一个小法术,待贫僧摆一个法阵便是。”
他似乎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按照某种规定的图样,在地上摆出一个空心圆的形状。
思融解释道:“这是风泽中孚,外实内虚,象征心中的诚信。在阵眼上的人若是说了假话,阵法便会出现异动。”[1]
宿缜眨眨眼:“什么样的异动?”
思融:“铜钱会跳起来,特别好玩。”
宿缜:“……”
说话间,宗豪已经坐进了铜钱中心。
他此时的神情是清醒的,虽然还颇为激动,但对阵法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倒是一旁的佟曜有几分紧张,手指在裤子上不停地摩|挲着,聚精会神地盯着陈道长。
陈道长点燃了三张红色符纸,手里握着跪在阵旁,口中念念有词:“鸣鹤在阴,其子和之,好爵靡之,日月交通……”[1]
众人全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道长,以及坐在阵眼中的宗豪。
唯独宿缜心不在焉。
他本来就有些头晕,这会一听这念咒的声音,更是下意识就走了神,眼神飘忽着就向四下里看去。
也就在这一转眼的时候,他发现佟曜竟偷偷伸出了一只脚,趁人不注意,踢歪了几个铜钱的位置。
宿缜连忙捅了捅思融,后者一瞧,惊呼道:“不好!这样一变,风泽中孚就变成了泽水困,这是四大凶卦之一!”
陈道长的做法被打断,很是生气:“你们在干什么?”
佟茂也有几分不悦:“宿缜,你们有事等会再说,先让道长做完法事。”
宿缜连忙指着那阵法,把思融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不信你们瞧!”
陈道长半信半疑地转回头去,看了几眼:“没变化啊?这不就是风泽中孚吗。”
宿缜不解,看向刚才佟曜动过手脚的地方,发现那几个铜钱,又回到了原处!
一旁的佟曜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没动啊。”
宿缜简直要吐血。
没想到这小鬼的动作这么快,说话的工夫就又把铜钱复原了!
“你们别瞎打岔了。”
陈道长怒气冲冲地怼了他俩一句,一人飞了一个愤怒的眼神,接着便又转回身去,从头开始念起咒语:“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宿缜叹了口气,听江起在一旁说道:“就算是泽水困卦,应该也不会出大事。”
“什么意思?”
江起拍了拍背包,那里面装着那五把菜刀:“宗豪可能也有错,但应当没有这个大。”
宿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佟曜才是……”
他抬头往那边看去,却见佟曜再次伸出腿去,将那几枚铜钱拨走了!
“陈……”他正要出声提醒,却见铜钱阵上已然卷起了一阵狂风。
那风犹如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入阵眼,凶猛地打在铜钱之上,金属相击的“邦邦”响声如雷贯耳。
“不对!”陈道长神情一滞,大叫出声:“快!快把宗豪拉出去!”
可此时此刻,阵眼中的宗豪已经双眼翻白。
他浑身抽|搐起来,挣扎这着咬紧牙关。可他身体里似乎又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张嘴说话。
“儿子!儿子!”
王秀花容失色,拖着臃肿的身躯冲上前去,一把将儿子推出了阵眼。
但由于动作的局限性,她自己却跌坐在铜钱之上。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逐渐失了神,大红色的双唇微启,喃喃地开始说话:
“没错,是我,就是我宗豪干的!我得不到佟曜,就想方设法把他弄到手,PUA什么的都是我|干的!”
在场所有人皆是惊愕不已,一时不明白王秀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陈道长也冷汗如珠,念了几句咒语停下阵法,这才扑上去细细查看:“这阵被人动了!”
宗大壮捂着心口直喘气:“什么?!”
陈道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这样一变,阵眼上的人不仅会收到伤害,还会受到别人的控制。要不是我及时停止阵法,后果不堪设想……啊!”
宗大壮气得双颊通红,根本不理睬他的话,拎起凳子就往陈道长身上砸:“他奶奶的!你|他|妈的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好在那椅子质量太差,没砸几下就四分五裂,这才保住了陈道长一条老命。
几个保镖急忙冲上前来,把争斗中的两人分开,好歹是平息了事端。
“就是他干的!”
宿缜见佟曜想溜,急忙捉住他的胳膊,把人连拖带拽地扭送回来:“你别想跑!把事情交代清楚!”
两人的力量差不多大,又有思融江起等人过来帮忙,佟曜转眼间就占了下风:“我不过是不小心踢了一下……”
宿缜喝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狡辩?!”
江起也从包里掏出那一袋子菜刀,往他跟前一扔:“这个你如何抵赖?”
佟曜一见那包菜刀,表情僵硬了片刻,但转眼见就又恢复一派无辜的模样:“你又不知道是谁埋在那的,凭什么说这是我的?”
江起嘴角一勾:“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挖’出来的呢?”
佟曜:“……”
“我,我知道……”
佟茂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他伸手抚上那几把菜刀,声音哆嗦起来:“这就是佟曜买的,我当时没敢说……可事到如今……”
江起找他要来了购买记录,比对了一下,发现购买时间和灵气强度果真呈负相关。
也就是说购买的时间越早,灵气越弱。
佟茂失望得说不出话来,起身招呼他们几个跟上,便魂不守舍地出了家门,朝楼下走去。
宿缜拽着佟曜,感觉他的身躯颤抖不已。
众人来到楼后的一片小菜园。物业本来在这里种了月季,但一直没人管,全都枯死了。
自那之后,这片地就被楼上的哪户抢去种了菜,现在用简陋的竹竿子围了一小片,结满了茄子土豆和辣椒。
“一看就是户东北人。”思融嘟囔两声,砸吧砸吧嘴:“怎么办,我突然想吃地三鲜了。”
宿缜:“……”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佟茂强撑着挤出几句话来,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土包:“都是我埋的。”
宿缜惊讶道:“你埋的?埋的什么?”
佟茂叹了几口气,凭感觉望向自己弟弟,竟然隔着阴阳,对上了他的眼睛。
佟曜却仿佛不忍直视,一扭头错开了视线。
[1]周易第六十一卦,中孚卦,巽上兑下:“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陈道长念的咒语改编自九二爻辞。阵法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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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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