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打开一楼安全楼梯的大门，确认安全后，在一片漆黑中从首饰柜台之间漫步穿过。
不止是躲避正在寻找他们的东西，还要尽量避开其他反应并不可控的队友。
以及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的当初的十六。
风自安不知道风行要考虑的有这么多，还在思考着系统给的这次任务三个字提示。
它在哪？
听上去像是在偌大的商场中找出异常之物提交即可。
按两次经历来说，只要声音出现的时候抓住它就好了，可从每回风行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这样。
仅有的接触中，似乎都是那个东西在找他们。
而他们要躲藏，不能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至今未能见到“鬼”的面目。
如果是这样，究竟怎么才算找到它？
风行随意打量着空旷的一楼，游刃有余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穿过一个又一个商铺柜台。
逐渐埋尘的记忆又渐渐复苏，让他回想起了初次踏进这里的心态。
从最开始的麻木，到被黑暗与未知逐渐调动起来的恐惧、紧张，再到拼尽全力完成任务，重新感知到自己鲜活生命后无法自抑的欣喜。
……再后来，是那个人恰时地出现，带他重新回到人世间。
没想到，他们还能有重逢的机会。
他想，风自安也会和他一样，无法对那个人表达拒绝。
风行的目光不自觉地一片柔软，仿佛回忆起一生中非常美好的东西，即使是这样，脚下依旧没停，向隐隐发出脚步声的二楼电梯靠近。
一楼是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风自安提心吊胆地见风行在其中走动半天，完全不知道风行的内心活动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他反复咀嚼着自己总结出来为数不多的几条线索，快要嚼烂了都还是一筹莫展。
所幸风行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他在一楼扶梯的背面听了一会，鬼巡完二楼应该就会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为了“自己”，不得不接近明燧能量体的一天。
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能够躲避起来，让风自安观察它的地方。
风行此时正侧身靠着一个化妆品柜台，手肘搭在桌上，垂眼盯着上面整齐摆放的物件，手中随意地拨动着其中可旋转的镜子，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立在柜台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风行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下附近的视野，拉开抽屉在其中翻找着什么。
忽然，他感到扶梯之上的二楼安静了下来。
风行慢慢转过头，楼上透出的光线之间，打下来一道长长的影子。
它正站在二楼扶梯口，不知是否面朝向一楼，准备下来。
风行放轻了呼吸，没入了柜台之后的阴影中，做出让风自安认为不亚于自取灭亡的行为——他打开柜台下的柜门，钻了进去。
已经生锈的轴承转动，在风行已经足够谨慎细微的操作下，还是发出了一丝声响。
风行已经来不及出去重新躲藏了。
很快鬼就似有所察，踏上扶梯的声响沉闷有力，响彻在寂静的商场之中。
一步一步，停在他们面前。
“咚。”
奇怪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方向传来。
“咚。”
听上去像是什么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却又无比清脆。
“咚。”
声音还在富有节奏感地发出，连带着柜体都震动一下。
风自安不存在的身体瞬间窜起鸡皮疙瘩：它就在上面！
风行呼吸一窒，原本平静的心跳也不禁微微加速，但依旧耐心地躲在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不知是恐惧还是个人习惯，风行明知这东西不会对他有威胁，风自安却还是见他低头，闭上了双眼，没有看向任何地方。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风行手脚早已发麻。就在风自安也开始褪去最初的紧张，对此习以为常并发觉不对劲的时候，风行终于推开柜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站了起来。
原本被隔绝在木板另一边的声音还在原地响着，一下一下变得无比清晰。
风行却对它完全不感兴趣，看都不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向扶梯走去。
如果风自安能感受到身体，他一定会发现，风行此时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
风行的浑身寒毛竖起，四肢未褪去的麻劲之余还在隐隐发软。
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可他却无法让风自安知晓这一切。
只有风行自己知道，他刚刚是真的在凭借已知的规则躲避那个东西，并不是所谓的给风自安做示范，让他反推。
鬼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提前出现在那。风行原本的计划被完完全全打乱。
风行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唯一的变量。
如今鬼出现了异常，那他也无法完全靠曾经的记忆去应对了。
它会出现在那，只能说明有其他人趁他在一楼搜查的时候动了手脚。
方舟计划招新的方式让修正员水平有很大不稳定性，但这个任务他运气非常好，成员除了他和十六都是有经验的修正员，素质并不低，他们除此之外也没有过再多交集。
他们会出现在这，都是为了获得明燧的打工人，哪怕真的有变数，也不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除了十六。
没人知道明燧窃取者做这些事的意义在哪，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风行曾对于他被通缉的事一向觉得与自己无关，更不用说十六在此之前从未害过人，直到风行成为他手下第一条人命。
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尽快提交任务离开，鬼在一楼和二楼发出这么久的动静，正员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前来查看。
可是刚刚过去了这么久，时间足够其他楼层的人找下来了，二楼乃至三楼都还是一片寂静。
通往三楼的扶梯还通着电，处于长期无人触发的休眠状态。
从任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商场总共不过五层，怎么可能其他人这么久了还在另外几楼？
风行持续了长久的沉默，饶是风自安也发现了不对劲：“奇怪。”
“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在附近？”
风行语气低沉，无情地吐露出这个坏消息：“可能发生了我预想之外的变数。”
他并没说得太详细：“其他人不可能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那是否意味着所有人都发生了异变？
又或者是遭遇到让他们无法作出行动的意外？
风自安有些迷茫，只恨自己脑袋生锈没能转过来。
风行看了看光线充足的三楼，突然转身走向安全通道，回到他们躲藏过的楼梯角落，并未进入一楼内部。
风行侧耳倾听，那个东西依然在原地不住地发出敲击声响。
即使是这个安全的距离，风行仍旧没让风自安顺着自己的视线去观察它，风自安确定了自己的揣测。
也许它不能被直视。
显然，它现下被困在了那里。风自安努力回忆风行先前究竟都做过什么。
风行确认并没有人趁他去二楼的时候来过一楼，又从楼梯直接走到了三楼。
一二楼受明燧能量波动影响，电力出了不同程度的故障，三楼却还是电力正常，仿佛仍身处于平日的商场之中。
一片柔和的灯光之下，从扶梯到走廊的尽头，入目皆是白色墙体的死寂。
商场的广播早已停止了播放，两侧店面却还一一亮着正常营业时的光线。
除了声音和空调，一切设施都照常运转，店门口的小霓虹灯还在不住滚动，刺眼的红字夹杂着一些乱码，喧嚣又诡异地吆喝着今日特价。
唯独少了店主与顾客。
一切的人间烟火气被隔绝在另一个遥远的空间，衬得风行才是外来世界的闯入者。
习惯了一二楼大部分时候的黑暗，三楼正常的灯光反而让他感到不安。
当遇到什么意外，在黑暗里还能凭借优势迅速隐藏，可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黑点的行迹便显得那么刺眼，无处遁逃。
若此时身后出现有心之人，他甚至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只会将自己第一时间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下。
风自安和风行都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风自安光是看到这一幕就一阵不适，而风行只是加快了搜查的脚步。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焦躁，甚至低低地开口安慰：“忍忍。现下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风自安看着还有精力安抚自己的风行，不免开始自我怀疑。
这真的是未来的自己吗？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才能在半年内拥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和经验？
他会不会在说谎，实则霸占着身体，准备钻空子找队友离开任务，从此彻底取代现在无能的自己，从此作为一个更强大、更完美的风自安活在世界上？
风自安属实冤枉风行了。
即使方舟系统可以通过队友提交任务一并结算离开，也是需要经过本人确认。
就风行的经验看，他大概率是没有离开任务的能力。
换一句话说，如果风自安一直在他脑海里，那他将永远停留在这个任务场所之中。
他们现在一分为二的状态严重影响了原本的任务进展，一个因身份错误被困于此，如今还要摒弃过去经验，寻找任务的变数；一个则受经历所限疑神疑鬼，毫无头绪，即使现下换回身体，也不过增添几分危险。
风行还是感知到了风自安越来越重的不安，走进一家服装店继续搜查，一边试图学着引导风自安：“别太急躁。既然我们是一个人，那么你一定会比当初的我成长得更快，否则只可能是我在教人方面确实是不大擅长。”
“……我知道，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风行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师父，一直都明白风自安不是喝几口鸡汤就能被应付过去的性格。
虽然笨拙地学着那个人引导，可自己终归不是他，起不到一样的效果。
偏偏风行自己两世的情绪积攒下来都还无处疏导，只好闭了嘴。
风自安也清楚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场合，他们当务之急是合作尽早离开任务。
可他就控制不住去想，自己存在于此究竟是何意义。
哪有人刚参与这种任务就失去行动权，被迫成为旁观者的？
偏偏又要通过另一个人的行动推断出调查结果。
这不就是让你看别人的课堂笔记去考试，强人所难吗？
“风自安。”
就在他思维发散到外太空时，风行平静地点了他的名。
“别忘了，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相同却又不同语调的声音也提醒着这一点。
课堂笔记就是写给自己看的。
就像风行精准预判到他的脑回路一样。
从小就是这个毛病。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一受打击就容易反思自己，然后思维开始不住跑偏。
但如今多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需要照顾与引导的晚辈。
风行没能保持太久沉默，把风自安的想法猜了个**不离十，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莫名觉得自己当了半个家长的风行将试衣间帘子拉上，丢下这句只有他俩能明白什么意思的话后，神色如常地交代阶段性的调查结果。
“三楼也没有人。那个东西短时间内会在一楼，计划改变，先去剩下两层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就在风行转身向四楼的扶梯走去时，在超出他听力范围的一楼，已经持续敲了不知多久的声音忽然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声音重新响起，往楼上一层层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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