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轻轻挑眉，没有搭孟元的谄媚之言，仅是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后便望向那团云雾：“此物是地藏菩萨留下的上古神器，名为两生道，用来寻找堪任冥界主位之人。”
地藏菩萨？孟元望向那法器的眼神不由得钦佩与热烈起来。
地藏菩萨就是《地藏十轮经》中说的“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菩萨，在上古时拯救冥界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受冥界万民万年不息地供奉。
她活了这么久，还没有亲眼见过什么法器，更别说是菩萨留下的上古法器。
如此一来解不开这个法器，当然也怪不得她灵力低微，试说这六界之内有几个人能用得好菩萨的法器？当然不是她孟元了。
她长吁短叹一番后，方才转过弯来觉得玄冥此话有些蹊跷。
冥界主位，他不就是冥界主位吗？他要用这个法器做什么，难不成是找下一位冥界之主？可是北阴大帝这一位置好比是人界的皇帝、天界的天尊，一旦坐上了，就是要坐到不再在这个世上了。
玄冥又不会死......
难不成他羽化将至？
孟元想及此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虽然年纪很大，却也不至于到了羽化的时候。如今六界四海升平并无战乱，也无什么天谴劫难的迹象，何须他这样的尊神羽化救世？
或许，帝座是坐这个位置坐得腻烦了？但是许多人终其一生谋略打算都是为了坐到一界的最高位上，他怎么还会腻烦呢？
她冥思苦想着，玄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把自己的话忘在脑后了，他能听到她的心声。
他拂袖道：“白雾，为天道；黑雾，为地道。待这二者分离之后，黑雾会周游六界，选择能掌控冥界之人，无论此人是神、是仙、是妖、是鬼。而这白雾，则会洞察人心。唯此人心有佛性，能庇佑苍生，方才能承冥界主位。”
这段话很好理解，但玄冥还是没有讲到要点上，孟元还是忍不住问道：“帝座不任冥界主位了吗？”
玄冥神色平静：“待本座羽化前，需要将此事完成。”
孟元一惊：“羽化？可是，可是没有道理呀。”
玄冥听到这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上古时候，众位神佛为平息四海战火，纷纷陨落救世。此后六界和平，却也有不少尊神羽化。你我既出人道，长生数十万年，何须追求长生不死。羽化，仅是天意。”
这番话，确然是他的本意。
孟元看向玄冥的眼神忽地崇拜起来。她听他极为淡然地说着这番话，仿佛这话中的生死往复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孟元先前觉得他容貌年轻，不像个活了三十几万岁的老人家，更不像个决断生死大事的冥界掌权之人。
而现在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北阴大帝，确实是这方浩瀚冥界的主人。
他虽然年轻，容貌上同七八万岁的青年人无甚差别，却没有青年人的那般天真鲁莽，但也并非是那些嗜杀之人的狠厉凶悍，而是有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淡然。
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而他却又能轻松掌控世间万物。这就是冥界的掌权人。
他能够置身事外一般地选择继位者，这或许就是他的佛性。而作为冥界之主，他的灵力强盛无须他用上什么法术证明。就如两生道这个上古法器一样，这位上古尊神往这儿一站，他周身缓缓流动的时隐时现的黑色，就足以让人知道他的修为之深。
她明白，这位确确实实就是北阴大帝，于七万岁就被钦定的冥界之主。
于是她想象不出来，天底下难道会有人比他更合适这个位置吗？
她的心中有许多疑问，譬如真的如他所说，他有朝一日会羽化吗，那会是什么时候？
譬如他为什么在这时候选择解开两生道寻找下一任冥界之主？
孟元没有说出口来问玄冥，因为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该问。
当她真正开始把玄冥当成心中的那位北阴大帝时，她对他有了不可估量的敬意。
毕竟冥界二十万年来和平安定，都是靠他的庇护。她从小也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上古时年纪极轻就征伐四海、平定叛乱，尔后在冥界又稳握大局、运筹帷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玄冥能听到她的疑问，但并未回答她，而是说：“以你现在的修为，无法解开两生道。现下惟有两种方法可行，一种只需当下一炷香的时间，另一种则需至少五万年。”
孟元愣了神，五万年？她、她才两万岁诶。
两万年里她便觉自己过了许多日子，历经过许多事情。她虽然敬重玄冥，心里也愿意为他做事。但要赔上自己的五万年，定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她又不是傻子，如此比对起来，当然选一炷香的时间。玄冥嘛，当然是有办法的，肯定不会让她真的干五万年。
玄冥朝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这丝笑容不知为何并不温和，而是莫名带着些寒意，好似一个从来不苟言笑的阎王朝你笑了笑，下一秒就将你扔进地狱里喂小鬼。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身子，听玄冥道：“将本座的修为渡给你，你便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解开这上古法器。”他顿了一顿，“但恐怕你受不住本座的修为，片刻后便会灰飞烟灭。”
她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啊？灰飞烟灭？”
玄冥仍是挂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嗯了一声，仿佛在同孟元讲今天的晚膳用什么。
孟元陡然间瞪大了眼睛。说好的冥界之主呢，说好的受万民敬仰的北阴大帝呢？这、这人真的有佛性吗，难道不是佛口蛇心吗？
阎王爷，比阎王爷还要阎王爷。
她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地开口试探道：“帝座莫不是在打趣臣吧？”
“本座为何要同你讲笑话？。”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孟元瞬间感觉四面八方的寒意入侵了她的体内。玄冥说的是真的了，确然是有这种法子的。
“你要知道，于本座而言，直接渡了你修为解开法器，才是上上之选。”
于他而言的确是这样，因为她只是一个命如草芥生在市井之中的平民。孟元默了一默，轻轻抚了抚胸口，里面的心正因交杂的怒意和惧意而狂跳着。她沉着脸询问道：“那第二种呢？”
“你留在罗酆山修炼着，五万年之后，你便能受住本座的一成修为，足够你用来解开两生道，且不会有损你的身体。”
五万年？在冥界，五万岁的姑娘可能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玄冥五万岁的时候，已经平定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战乱，已然是有战神之名在身的人。若是再等五万年，孟元都七万岁了，除了涨了些修为，旁的竟一事无成，那实在是太亏了。
她虽没有成家的想法，但想着攒点儿钱去周游六界。如若是五万年都拘在这阴森可怖的罗酆山上，这痛苦真是堪比下地狱啊。
孟元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一鼓作气开口道：“我能不干这件事吗？”
玄冥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地轻笑了一声：“地狱和罗酆山，选一个。”
孟元十分震撼，她没有想到堂堂冥界之主居然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她愣愣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即眸中染上些怒色，但是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的时候，她眸中的火苗便似被一盆冰水泼了一样熄灭了。
她打不过他。
她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还能在玄冥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罗酆山堪比地狱，但总归比地狱好一些。
孟元的勇气瞬间灰飞烟灭。她只记得他是个上古尊神，却忘记了他的身份，掌管三十六层地狱的冥界之主。他想要无声无息地解决她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和凡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玄冥既想定了让她做事，当然不会有讲价的余地。
孟元浑身脱了力般的问道：“时间能少点儿吗？”
“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如今她已是羊入虎口，逃也逃不得了。
她咬了咬牙，大不了就在玄冥这儿待上个五万年，如若是能领上俸禄，就将这五万年视作一辈子要做的活，做完便拿钱走人，出去潇洒。
于是孟元堆上一脸笑容：“臣愿为帝座效劳。但臣斗胆请问，做这事儿的俸禄是多少？”
玄冥很显然地一怔，眼中浮出讶色。
他确实没想到这朵彼岸花的思绪如此飘忽，竟想到了俸禄上去。他活了这么几十万年，所思考的事从六界到冥界，均是事关苍生的大事，从未想及过银钱。
他似是带着些疑又带着些气地一笑，气定神闲道：“本座助你修炼，还要给你俸禄？玄阴宫里样样都有，何须你用钱。”
她几近是真情实感地眼泪盈满了眼眶，抽抽搭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五万年内有帝座的庇佑还好，但日后若无积蓄，只怕是难以过活，还请帝座海涵，”
玄冥默然了。
不论她是真的伤心，还是仅在他面前做戏，这般迅速地掉了眼泪，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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