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晓舟的态度显然是过于热情了,苏何只是很冷静地看着她,一副和她并没有十分相熟的样子。
猝不及防被泼了一盆冷水,翟晓舟这才想起在现实里,自己和苏何还只有过一次交集,还是她走错了路,苏何送自己回宿舍那次。
那确实是不怎么熟~~
翟晓舟讪讪地收回自己想打招呼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扭了几下腰,动了动腿。
禁闭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把椅子外,其他什么都没有。苏何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只是靠在墙边,抱着胳膊,静静地闭目养神。
翟晓舟见状,又坐了回去。她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但实在太无聊了,也心不在焉了起来,这过去多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这里又没手机又没电视的,连本书都没有,翟晓舟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连监狱惩罚犯人都是把他们关小黑屋,这个法子确实很折磨人。
一想到还要在里面呆到不知什么时候,翟晓舟心里就憋闷得很。她有些烦躁地看向这间屋子里面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个活的生物。
也不知道苏何是怎么忍得下去的,只见他闭着眼睛,翟晓舟正好正大光明地欣赏他的脸。
长长的睫毛盖着下眼睑,锋利的轮廓线让他的脸一半处于昏暗的灯光下,一半处于阴暗中。
看着看着,翟晓舟心里突然起了一个疑问:
她是因为看了别人的日记,违反了宿舍规章管理制度又不愿意下矿才被关到这里的,那苏何又是因为什么呢?
苏何是集团特意派来矿山小镇的矿产专家,比翟晓舟高好几个等级,连厂长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怎么也被发配到这里来了。难道他也犯了什么事?
翟晓舟心中十分好奇,但又不敢直接问。但不问吧,心里又抓耳挠腮的。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小心地开口问道:
“苏专家……”
听到翟晓舟的声音,苏何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他转向翟晓舟的方向,语气有些认真地纠正道:
“苏何。”
翟晓舟一愣,看着苏何幽深的黑色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想起之前苏何也是这样纠正她的,便有些抱歉地开口道:“苏何……你是因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的?”
她说完,苏何语气十分平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愿意下矿。”
听到苏何的回答,翟晓舟心里一惊:怎么会和我一样?苏何居然也是因为不想下矿而被关到这里来的。
他不是矿产专家嘛,集□□他过来不就是下矿的吗?为什么苏何也不想下矿?
难道他也……
想到这里,翟晓舟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她冥冥中有一种预感,苏何和她是一样的。
于是,翟晓舟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想下矿,是不是因为你也做过一个……”
说到这里,翟晓舟突然把话头给停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禁闭室的门边,透过上面的小方口警惕地往外看了看,发现走廊上确实没人在偷听。
随后,翟晓舟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凑近苏何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用气声问道:
“苏何,你是不是也……做过那个矿井下的梦。”
翟晓舟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苏何的耳尖上,苏何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
翟晓舟看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信任自己,便又主动开口说道:
“就是我们十二个人的采矿小队,一起下矿,在下矿前一天去深夜酒馆,还遇到了地底人,许医生、老魏、李阳……”
翟晓舟大概说了下矿前后发生的一些大事,没想到,苏何点了点头,对她承认道:
“我做的也是这个梦。”
翟晓舟顿时激动了起来,居然有人和她做同样的梦,看来这个梦确实是个预警,里面的很多事情在现实中都有应验。
一定是老天在提醒自己不要下矿!
翟晓舟很是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吕主任下矿,不然她的梦只做到了地心花园那里,后面发生什么她完全不知道。那恐怖的地底到处都是危险,自己的小命迟早得送走。
现在苏何与自己有了共同的秘密,翟晓舟有了同伴,也生出些勇气来。
再面对狭小的禁闭室,翟晓舟就有些坐不住了,她转向苏何,大胆地提议道:
“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害怕苏何不会答应,翟晓舟紧接着开口道:
“你放心,我有……”
说到这里,翟晓舟踌躇了一下,隐瞒了黄铜钥匙真正的来源,编了个谎说道:“禁闭室门的钥匙。”
苏何脸上显现出感兴趣的神色,却并没有询问翟晓舟为什么会有禁闭室的钥匙,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也不在乎能不能出去,只是借这个机会打发打发时间。
禁闭室上有个小方口,是专门用来给里面人传递食物的。此刻正好方便了翟晓舟,她把手从小方口里伸了出去,用钥匙去够方口下面的锁孔。
虽然费了点儿事,但翟晓舟还是顺利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她轻轻地往右一拧,只听嘎哒一声,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
翟晓舟把门推出一道缝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见走廊上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个人守着。
翟晓舟忍不住腹诽道:这吕主任都把他们这些“危险分子”锁在这了,居然都不派个人看着,也是太放心了!
刚要踏出去的时候,翟晓舟又犹豫了起来,出去看看是她提出来的。
但事到临头,她又想起来公司的规章制度里面好像有说未经允许,不得踏入非生产性场所。
不会一出去就被抓到吧?扣分怎么办?好像扣满二十分,就要被送去烧锅炉,虽然翟晓舟也不知道为什么烧锅炉是最严重的处罚。
翟晓舟刚要回头问问苏何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和她一起出去的时候,苏何就从翟晓舟的身后伸长了胳膊,一把把门给推开,大喇喇地走了出去。
翟晓舟被他这正大光明的举动给惊呆了,直接愣在了门口。
这时,苏何见翟晓舟没有跟上,便回过头来,冲她问道:“不走吗?”
翟晓舟如梦初醒,赶紧把门给掩好,跟了上去。
比起翟晓舟偷偷摸摸的举动,苏何可以说得上是闲庭信步了,他看不出来一点紧张的样子,搞得翟晓舟都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集□□来的卧底了!
神奇的是,两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苏何对禁闭室这边也不太熟悉,全凭翟晓舟一个人瞎转悠。
转悠来转悠去,翟晓舟转到了一处高墙围着的大楼,这栋大楼楼层并不高,只有三层。
上面有一块铁质的招牌,用红色的油漆写了“锅炉房”三个大字,下面的门并没有锁紧,反而半开着。
翟晓舟起了好奇心,她还记得那个被穿防护服的人从禁闭室的门口拖走的男人。被拖走前,他就一直在喊不要去什么锅炉房。
他说的锅炉房,不会就是这里吧?
翟晓舟伸出手,悄悄地拉了拉苏何的衣袖,小声地说道:“我们去这里看看吧。”
小心地推开锅炉房的门,一股热浪向翟晓舟袭来。这里果然很热,本来保暖挡风的工服在这里更让人觉得闷热,翟晓舟额头上都沁出点汗水来。
翟晓舟和苏何顺着里面的走廊一直往深处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房间,两人走了过去。
透过门口的缝隙,翟晓舟看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火炉,正熊熊地烧着火,印得里面红彤彤的一片,正对着火炉的前方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四肢垂在地上,头也无力地歪了到一边。翟晓舟踮起脚来,往那人的脸上一看,心中顿时一惊:
是刚才那个男人!
只见他神情十分呆滞,不过才过了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然没了从禁闭室门口经过时的那种活力了。
翟晓舟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
苏何突然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有人来了。”
翟晓舟吓得一抖,只见吕主任和两个穿防护服的人从房间的深处走了出来,他们一齐走到那个男人的面前。
平常总是笑眯眯的吕主任此时却一脸严肃,只见他一边打开拿在手里的文件,一边对椅子上的男人说道:
“0178号员工,根据……公司安全生产生活管理条例……宿舍积分扣除达到二十分……合同作废……调剂……锅炉房,进入下游生产环节……”
他的声音如机器般冷酷,不带半分情感。说罢,他把文件啪地一声合上,两个穿防护服的人立刻过来,把那个男人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然后,吕主任走到火炉前,把火炉的门打开。顿时,灼热的火焰大盛,把人的脸都照得通红。
翟晓舟还没搞明白他们这是要干嘛,下一秒,那两个穿防护服的人竟然直接把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扔到了火炉里。
翟晓舟的喉咙抑制不住地要发出尖叫声,这时,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苏何拦住了翟晓舟的肩膀,让她不至于因为腿软而倒下去。
这一刹那,翟晓舟猛然想起她看过的那本《宿舍管理规章制度》里面的最后一条,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烧锅炉是里面最严重的处罚。
所以,其实不是“烧”锅炉,而是“被烧”锅炉……
翟晓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0178号员工被推入了火炉里,那个男人惊恐的脸印在火炉唯一一个方窗上,但厚厚的炉壁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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