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安南知道安望竟然已经26了，比自己大足足十岁。安望每天也没什么事情，除了围着安南转悠，就是去些安南常去的地方，或者找个地方发呆，跟自己很像
有时候安望也会忽然消失，隔段时间再回来，但安南从不过问。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过问
安望确实比自己大十岁，按安南的话来说，就是一股子老人味儿，还有点神神叨叨的，作为一只阿飘成天东转西转
但安南不会觉得不舒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从没遇见过相处起来这么舒服的人，没有要过多解释的话，没有要特意去思考的事
安望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挡住刺眼的太阳，有时候也会睡在一边，会每天叫自己起床，会做好早餐，不需要安南告诉他自己爱吃什么，两人的口味极其相似。
再后来，安南发现安望这人真挺没底线的，自己上课睡觉，被“老太婆”骂，安望就偷偷把“老太婆”的保温杯推倒在地，害的安南没忍住笑出声，还被罚写道歉信两千字交给班主任。安南刘海过长被路过的级长抓了，级长让他把头发剪了，安望说寸头不好看，不让，自己就没去剪，然后就要上升旗台念检讨，安望这臭不要脸的还一起站上去了，当着全校的面。
久而久之，安南在班里同学心里成了时不时傻笑，对着空气说话的神经病，连以前偶尔同他说话的班长和小胖都对他疏远了不少
虽然这对安南的生活影响也不算大毕竟他原本就同其他人很疏远，但被一只男鬼缠上的感觉还是让人有苦说不清
某天晚上安南又逃了晚自习去操场，操场一圈四百米，每隔一段就会有盏路灯，路灯下橙黄一片，安南喜欢从一个路灯逃向另一个，有种说不清的滑稽感
现在喜欢做这事的又多了一个
还是一样的感觉，安望某种程度上扰乱了自己的生活但又似乎没有
毕竟自己一开始就是这样，现在不过乘二了
安望又一次和自己一起跑到路灯下站定后，停了下来，这一次安南好像看见了他的眼睛，带着一丝岁月划过的淡然，眼睛里映着安南自己的脸
他说“你烦我吗”
烦吗，不至于，但话到嘴边却变了
“你这人是挺烦的”
安望笑了，他说
“是吗，烦在哪”
安南沉默片刻后看着他
“和我像一类人”
安望笑得更明显了
“这么说你也觉得自己烦人？”
安南有些不耐，他瞥了安望一眼
“难道我像什么好东西吗”
安望没说话了
操场忽然安静了，只能听到风声，安南从没觉得路灯那么刺眼过，但这次他被闪的眯起了眼睛
“你很好，你会比我好”
安望轻声开口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安南皱起眉头抬臂挥去，还没拍到安望身上时，忽然面前的白影像融进了空气般瞬间散去了，几乎是一瞬间安南睁大了双眼，然后像一个精神病一样四处望，一直到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打的稀薄，什么都没看到。那一瞬间似潮水推起了一股怒火，一种被骗了一般的愤怒席卷了内心又迅速散去了，安南就这样呆呆站在操场上，一如平常，但这一次安南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害怕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敢朝空气问话，似乎开口了就是当真了，自己就真的成了精神病了，凭什么
“……开什么玩笑”
安南不允许这种荒谬的事打乱自己的心，他快步回了班，拿起包就直接离校了，一路上都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开了家门一股酒味儿扑上来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屋子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线，显得更为空旷了
“回来了”
沙哑的男声在空荡的房屋响起，紧接着心也坠进冰里，安南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他的，生父
“最近学的怎么样”
男人随便挑起了话头
“还好”
安南回道
“还剩多少钱，那个贱人转你的”
“没多少了”
“给我转五百”
“没钱”
房子坠入了无尽的沉默，安南先前的的烦躁害怕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没有看向沙发，但余光里他瞥见男人站起来的身影，他甚至能想象到他用舌尖顶住腮帮朝自己走来的模样，他是不是拿着酒瓶，他会先用手还是脚，模糊的思绪闪过安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男人的低骂声清楚的传到耳边，全身的血液才开始沸腾
拳头先是落在脸上，男人是巷子里打大的混混，下手很重，安南身子一歪就被踹到了地上，让人睁不开眼，一片黑暗里，还没能爬起来的时候，又一脚落在了肚子上，安南闷哼一声捂住腹部，他只觉得内脏都移了位置，嘴里充斥着血的气息，等到浑身疼的爬不起来时，男人突然停了手，他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安南
“你像你妈妈，性格像...长得也像”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蹲下来细细摸上了安南被打红的脸庞，少年的皮肤在月光下白的不像话，身影也显得单薄。男人的手覆上了安南的大腿，那瞬间安南只觉得冰锥扎进了心脏，他猛地踹过去，伸手欲捶打面前的人，却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氛围，男人抓住他的脚踝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挤进了安南两腿间。
那瞬间安南脑中闪过了母亲的脸，母亲苍白的崩溃的面庞，就那样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八岁的儿子揭开衣衫坐在床上，用纤细的胳膊死命推阻自己高大的丈夫，想赶走伸进衣服里的手，却推不走颈侧的舌头。女人破坏了男人突然燃起的好兴致，八岁的自己破坏了这个家
耳垂冰凉凉的，一滴泪猝不及防滑了下去，就在男人的嘴离自己不剩几厘米的时候，安南的脑子里划过一个好笑的念头
自己值不值那五百块
然后是一声巨响，酒水洒在了安南脸上，男人吃痛的叫了一声，笼罩自己的身影忽然退去了，露出被挡在身后的白影，男人快速回头看向一片空白的客厅，不满地皱起了眉，眯着眼伸着脖子望去，然后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拳，明明什么都没有，但男人感受到一只有力的手一拳又一拳锤向自己，带着把自己碾成泥的力气，男人被踩在地上，酒瓶子被摔得粉碎
安南撑起身体看着黑暗里那白影，看着地上被打的半死的男人，看着这几乎不真实的一幕，男人听不到白影在说什么，但安南能听到，他说
“你也配碰他，你他妈也配碰他，去死”
安南可以说是平静地爬了起来，缓缓走到了白影旁边，脚边的男人早就不动弹了，安南努力辨认着这团白影是不是那个人
白影喘着气，他转过头盯着安南，快速扫过安南全身，咬紧了牙，胸膛止不住的迅速起伏
安南听到他说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没有谁有义务在自己绝望的时候赶到，也不是谁算计了自己
然后又是一声
“对不起”
最后安望呼吸急促地半弯了腰，握着安南的手说
“对不起”
安南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就像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些都和安望没关系，安望消失同自己没关系，男人发情同安望没关系，他没错，安望也没错，就算安望没回来今天也会过去或者总有这么一天要到来，有什么关系，能怪谁，自己本来就要死的，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被安望看到了又如何，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东西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恶心
所以他回来干什么，不如让自己就这样变得稀巴烂，一切都不会好的
安南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呼吸也变得困难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身体也同尸体一般僵硬了
然后是一双滚烫的大手抓住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安南感受到自己被抱住了，很用力的被揉进了另一个人怀里，那人比自己高半个头，比自己壮实，可以把自己环抱起来
安南用力挣扎着想挣脱出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他只觉得刺痛，于是一遍又一遍用力推开面前的人
但那人分毫不动，甚至抱得更紧了
安南咬紧唇全身止不住颤抖，他感觉得到安望的手盖在自己背上，但是一切都糟糕透了，一切都烂透了
“我在，我在...”
他听见安望一遍遍在自己耳边重复
然后是自己被摔破的喉咙颤颤抖出几个音，变得尖锐，一直到变成撕心裂肺的喊叫，把一切划破
“你不在，你不在，你不在！你不在！你不在！”
你去哪了，他很想问，但是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他关心安望的去向吗，才不是，他只是在为自己可怜兮兮的恐惧感找一处归所
安望好像哭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会在的，我以后都会在”
安南觉得莫名其妙，安望在哭什么，是自己的错吗，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他哭什么，但安南发现自己也开始哭了，他抓着安望的手臂，开始扯着嗓子喊，整个屋子都是他破碎的喊声，他一次次捶打安望的背，安望也都受着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活着，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安南就这样一直哭到天似乎都快亮了，哭到脱力了，在安望怀里渐渐安静了下去
他没有看到安望就这样盯着自己看了一夜，不知道安望将客厅的男人扔到了门外，然后被人看到叫救护车送走，他没有看到安望带回到自己家的行李箱，更不知道后半夜安望偷吻了自己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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