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温泉庄子原是前朝一位喜好游山玩水王爷的,因他常来的缘故,主人的院落修建得别致宽敞。
宁清提前派人来扫撒,等第二日全家人再来的时候,庄头带着几个壮汉齐齐在庄子村口等候,一路十分热情。
宁清送陆老夫人和陆文安到后院安歇,就到前院议事厅看一遍伺候的人,听她们介绍姓名和负责的事项。
“王庄头家的,你既是原来的内管事,现在就继续兼着。老夫人和小少爷来避暑,你小心伺候。”宁清看内管事是个看起来憨厚的中年妇人,但说起话来爽利,眼神也有劲,料想应该是个不错。
“是,多谢夫人,奴婢一定尽心。”王庄头家的立刻笑着福身。
宁清轻轻点头,“我们从府里带了厨子出来,庄子只管供新鲜肉菜。另外,后院要清静些,多洒些药粉,防着蚊虫蛇蚁。我看后花园有湖,安排几个会水的仆妇在边上伺候。”
宁清一一提要求,务必让陆老夫人和陆文安玩得尽兴,陆文安年纪小,不能出现意外。
“是。”
“对了,庄子里新开的花,每日换着花样送到祖母的院子。”
宁清离开前又想起一样,刚刚花匠管事禀报,他们借着温泉的地利,养成了一片梨花,而花棚里还有盛开的牡丹、蔷薇、月季等。
前院里的事,瞒不过陆老夫人,她和盛嬷嬷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好,若是清儿能立起来,对她和文安都是好。”有孙媳妇在,就有人打点一切,自己能安心享福,陆老夫人难得的享受起来。
任由宁清安排庄子上的行程。
城内炽热,京郊庄子上却是凉风习习,又有绿荫环绕,丝毫不觉闷热。
蒲月荷月交际之期,游湖垂钓,赏荷摘莲,都是乐事。
宁清带着陆老夫人去湖边垂钓,给陆文安剥莲子,“文安,你要尝尝吗?”宁清自己先吃了一个,苦中带甘甜,还点了点头,很适合煲汤滋补。
“生莲子是甜的吗?”陆文安好奇的问。他吃过不少莲子燕窝羹,莲子百合汤,都是曾祖母送来的。但是味道苦,他方才认真看了,婶婶的脸一点没变化,心里才有这个猜测。
宁清听着软软的孩童嗓音,一时起了玩心,肯定道:“当然,我吃的这个是甜的。”忽悠小孩儿还不忘打补丁。
陆文安葡萄似的大眼一亮,白嫩的小手从碟子里拿起一颗,吃之前还脆生生的说:“谢谢婶婶。”
但是,莲子一入口,苦味从喉咙直涌脑门,陆文安小脸一皱,直哼哼的去抱陆老夫人的手,“曾祖母,苦的。”
“婶婶骗人!”
他诉说完委屈,又脆嫩地朝陆老夫人告状。陆老夫人早在一旁看戏,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宁清端来一杯蜂蜜羹,哄道:“来,文安,蜂蜜羹甜甜的,你喝一口就不苦了。”
陆文安听到蜂蜜二字,立即探头过去,就着宁清的手喝甜羹。等苦味一去,他就忘了宁清刚刚的小欺骗,甜甜的说:“谢谢婶婶。”
他单纯又聪明,见婶婶关心自己,就觉得她不是故意骗自己的,这时候已经想起宁清的话,就走到宁清身边问:“婶婶,你吃的那颗莲子是甜的吗?”
宁清面色不改的点头,等着看陆文安准备下一步怎么做。
陆老夫人促狭的看宁清一眼,也没阻止。
“原来是这样,那我再找找,还有没有甜的,挑出来给曾祖母和婶婶吃。”
陆文安握紧小拳头,做出决定。因为补汤喝得多,陆文安知道莲子是能补身体的,如果不苦的话,曾祖母和婶婶就能吃很多。
陆老夫人登时就感动的抱住陆文安,连说:“好孩子,安儿真是孝顺孩子。”
陆文安小脸泛红,腼腆的笑。
宁清心中亦是不平静,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傻孩子,不苦的话,她怎么会准备蜂蜜羹在一旁呢。
她们亲手垂钓的鱼送去厨房,这日午膳就有嫩姜清蒸鲜鱼,红烧鱼肉两道菜。
等陆老夫人歇午觉,宁清领着陆文安去前面厢房歇息,陆文安是陆老夫人养大的,一直住在她身边。
陆文安还不困,一听到细细的哼声,像是幼犬,耳朵就是一动,双眼亮晶晶的望向宁清,“婶婶,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被一个小娃娃眼巴巴的望着,宁清哪能不依?
陆文安兴奋的拐过廊角,院墙后面栽种着一颗老树,树干粗壮,需得两人合围才能环抱住。
现在树干后就藏着一头黄色小犬,趴伏在冒起的树根上,小声的哼哼,见到宁清和陆文安来,也不怕生,甚至用头轻轻的拱陆文安的脚,冲着他的腰间一个劲的闻。
这可吓了陆文安一跳,他嗖的一下跑到宁清身后,“婶婶,小狗要咬人了。”
陆文安觉得它小小一只可爱,可咬人的话,他就不去陪小狗玩耍了。
小狗见陆文安离开,反而叫得比先前更响,汪汪声中还透着可怜和乞求。
宁清的视线扫过小狗瘪瘪的肚子和陆文安挂在腰间的荷包,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半蹲下来,“小狗肚子饿了,想吃你荷包里的芝麻糕呢。不是要咬你。”
陆文安探头出来仔细看,果然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只盯着他的小荷包。
就这会儿功夫,小狗又开始叫唤起来,一声还比一声高,想来是饿狠了。
宁清正想让人抱开,陆老夫人就在前面歇晌,她睡觉轻,有响动容易惊醒。而陆文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拿出芝麻糕,糕点只有拇指大小,放到手心去喂。
“等等。”宁清立刻拦住,拿出帕子,垫在地上,再把芝麻糕放上去,让小狗自己吃。低头对陆文安说:“你要是喜欢,先让人给小狗梳洗一下,再陪你一块玩。”
“好。”只要能玩,陆文安就高兴的点头。
宁清吩咐陈嬷嬷,“去问问这只小狗哪儿来的,仔细洗干净再送来。最好让府医看看。”
不怪宁清小心,从前观山庵山下就有被小狗咬了发疯的人。富贵人家养小狗小猫成风,宁清不会禁止陆文安接触小狗。
没多久,小狗被洗得干干净净,又吃饱喝足,才送到宁清的院子。
陆文安一见,迫不及待要和小狗玩耍,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学狗叫。宁清看他喜欢,就问:“总不能一直叫小狗小狗,不如文安给他取个名字?”
“好呀,我们都有名字,小狗自然也要有名字的。”陆文安用破浪鼓逗猫似的,引着它在炕上跑来跑去,还嗷嗷直叫唤。
陆文安灵光一闪,喊道:“闹闹,它就叫闹闹。”
宁清一乐,陆文安抓住了这小狗爱闹腾的性子吗?夸赞道:“好听,适合它。”
“婶婶,我可以养闹闹吗?”陆文安在宫里看到有皇子养狗养猫,现在他也想养。
宁清犹豫道:“这个要问曾祖母才行。国公府规矩多,小狗不一定能遵守规矩。”
陆文安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从荷包里掏出芝麻糖,放到闹闹鼻子前面,摆出夫子的款,教育道:“闹闹,你年纪不小了,今后要懂事听话。”
“汪。”
“嗯,听话的孩子才有奖赏。”陆文安掰开糖果,只喂了一点,又继续道:“那我们就来说说规矩,白日卯时之前,不能大声叫喊,打扰曾祖母睡觉。”
“汪汪。”
陆文安满意微笑,闹闹真是个好学生。
炕边上,宁清和陈嬷嬷掩嘴偷笑。
碧影守在院外,见雪影匆匆进来,奇怪的问:“雪影,我还以为你在屋里伺候呢,去外头做什么?”
雪影是夫人的陪嫁丫头,管屋子里的事,碧影则跟着夫人出门。
雪影拿着账本,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帮夫人取账册去了,夫人说这几日不用理府里的事,要看看陪嫁铺子的帐。”
“那你进去吧,小少爷才走,这会儿夫人在看书呢。”碧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雪影道声谢就进屋。
“夫人,掌柜的送信来了。”
宁清翻书的指尖微颤,看一眼陈嬷嬷,想想还是不瞒着嬷嬷了,“给我吧。”
拆开信件,宁清幽幽叹口气,问雪影,“林掌柜有没有留话?”
雪影复述:“掌柜的说,起朱楼、宴宾客、楼塌去,因果循环,夫人切莫着急。另有件事,想和您面谈。”
宁清失笑,林掌柜不愧是师傅手底下出来的,劝人都这么会劝。遂道:“你去回她,我再想想,让林掌柜先留在京城,等我回京见她。”
“是。”
等雪影出去,陈嬷嬷不解地问:“姑娘,你和林掌柜打什么哑谜呢?”
林掌柜是濯尘师太陪嫁绸缎铺子的女掌柜,五年前就派去跟着宁清了。讨论铺子生意怎么说些起朱楼宴宾客的话来。
陈嬷嬷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句,宁清就坦白:“嬷嬷,我让林掌柜搜集夏家的把柄,投到了扬州知府。可惜,他们沆瀣一气,根本不管用。”
宁清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扬州知府顶着好官的名声又怎么样,依然不去动夏家。
幸好她现在又能布置后手。
陈嬷嬷大惊,“清儿!”
“夏家财大势大,你怎么斗得过他们!”宁清竟然想对付夏家,陈嬷嬷急得面色涨红,而且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知夏家有没有察觉。
这可怎么好,陈嬷嬷焦急踱步。
夏家就是濯尘师太在俗世的夫家,当年夏家主宠妾灭妻,见利忘义,借着岳家发达,等岳家没落就与濯尘师太和离。宁清心疼师傅从前的苦楚,才去对付夏家。
“嬷嬷安心,我不会冲动的,时间还长着呢。现在我在陆家,行事只会更小心,不能害了陆家。”
陈嬷嬷听得心惊胆颤的,更不敢吐露濯尘师太死前收到的信,万一宁清听了一时冲动,这辈子就毁了!
“清儿,你再想想吧。”陈嬷嬷情急又叫回旧称。
奈何宁清意已决,她要借陆家的势,让夏家的楼起得更高,塌得更快。还要尽量做的不露痕迹。
宁清低着头,她欠陆家的情,又多一份。
她只能用一生来偿还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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