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燃并不是多和善的性格，对病人有耐心是因为职业素养使然，不过这点子耐心也被这家人给霍霍完了。
熊孩子这么大了还敢随便张嘴咬人，那么多长辈在旁边竟然也不教育两句，全都一言不发，干愣愣瞅着，简直不可理喻！
宫燃擦了擦手，随便留了根棒棒糖在那男孩枕边就走了。
爱吃吃，不吃饿死。
宫燃出了病房正遇到颜澈过来找他。
“你怎么在这，找你半天了。”
“刚遇到了晓雯姐，帮她送点东西进病房。”
颜澈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带着他又在四楼转了转，俩人就回了急诊室。
地府没有夜车，所以医院的夜班要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
宫燃一脸疲惫，换了私服准备回家，只是还没出诊室，就被他们科室的护士给叫住了。
“宫医生，邱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颜澈已经换完了衣服，打着哈欠说道：“你去吧，不用紧张，邱主任人不错，你刚入职他得嘱咐你几句。”
宫燃点了点头，“那你先走吧，我一会儿从主任室出来直接回家。”
“行，我先走了。”
宫燃把已经戴好帽子围巾都摘了下来，拿在手上去了主任室。
果然如颜澈所说，邱主任按流程关心叮嘱了一番他这个职场新鬼，只是最后话题一转，问他，“小宫啊，你昨天去住院部了？”
宫燃一愣，随即如实点头，“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医院各个科室，就各处走了走。”
“啊，”邱主任点了点头，又问：“是不是还进了一间病房？”
宫燃顿时打起精神，小心问道：“我给住院处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你别紧张，”邱主任安抚地笑了笑，“是这样，今天一早住院部主任过来和我说，那病房里是他们那边很难护理的一个病人，现在家属点名让你过去帮忙看护几日。”
宫燃皱了皱眉，不太愿意，他是医生，又不是护工。
邱主任似乎也觉得不大好意思，放缓口气和他商量道：“小宫啊，这样安排的确不太合理，不过住院部那边确实有不好说的难处，不然他们主任那从不求人的性格，也不会一大早就堵在我办公室门口。”
“你看这样行不行？”邱主任看着宫燃说道：“这个病人做的是创伤性白内障手术，过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你去护理他几日，他出院后我和医院申请把你的试用期给你减半，如何？”
还能如何，他一试用期内的职场新鬼，两个科室主任亲自请托，别说只是去帮忙护理眼伤病患，就是让他去照顾半瘫在床的，他也得笑着答应。
宫燃问：“邱主任，这病人哪天出院？”
“大概七八天吧。”
宫燃一愣，“白内障手术需要住院那么久吗？”
邱主任呵呵笑道：“阴间不似阳世有精密的眼部手术仪器，我们给他用的是老法子，切口大，怎么也要一个礼拜才能拆纱布。”
宫燃郁闷地点了点头，应了邱主任后就乘早班车回了红霞鬼苑。
他对被惯坏的熊孩子是没什么耐心，不过倒也没那么讨厌，他自己叛逆期的时候，比谁家孩子都让人头疼，他爸和他隔了一个城市都能被气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
况且一个礼拜护工换一个半月试用期，也不算吃亏。
宫燃回到家后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他虽然连着上一天一夜的早晚班，今天也只能休息半天。
地府的工作强度很大，《冥府劳动法》规定员工累不死就不算违法，因而各个用工单位都堂而皇之地压榨劳动力，像第三鬼民医院这样的996工作制，那都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工作。
宫燃中午醒来后，因为时间有限，只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汤挂面，又拆了半只烤鸡，菜色虽然很简单，但是好在味道是正常的，他昨晚在医院食堂吃了顿饭，反胃了一个晚上。
宫燃吃完饭就急急去上班了，到了医院也没直接过去住院部，而是先去了急诊外科，他得亲自知会颜澈一声。
“宫医生，您来啦！”
宫燃一进去，就有一病鬼和他打招呼。
诊室里间的治疗室里躺了好几个病鬼，颜澈忙得抬不起头。
宫燃一怔，“你怎么真的又来了？”是昨天说要给他捧场的那个黄毛病鬼。
颜澈哼道：“我昨儿个就说，这些小流氓是我们这里常客，咱们科室KPI一半是他们顶着。”
“那也不能刚缝了针就打架啊，”宫燃唏嘘道。
那黄毛病鬼赶紧摆手，“没打架没打架，我是带我兄弟来看病的，宫医生，您缝线缝得好看，留的疤不重，您给他们也好好缝缝呗，”小黄毛谄媚地笑了笑，“您也知道，我们受伤多，时间久了浑身上下没个好地方，缝得和个破皮球似的，也不好看啊......”
颜澈被暗踩了一脚职业水准，抬起头不高兴道：“急诊外科谁有功夫给你细缝，你们想缝美容针倒是去整形科挂号啊。”
“这不是没钱嘛......”黄毛嘿嘿笑道，“整形科谁去的起啊？”
“职业流氓啊？”宫燃问他：“恶鬼道的？”
“谁是恶鬼道的？”诊疗床上躺着的病鬼突然激动地坐起身大喊，“我们和恶鬼道势不两立！”
颜澈被吓得一个激灵，呵斥道：“你喊什么喊？躺下！”
宫燃看过去，突然敛了神色，走到诊疗床边把颜澈拉开，“颜澈，你歇会儿，我来给他们缝！”
“啊？”颜澈不明所以。
诊疗床上的三个病鬼怔怔地看着宫燃，其中一个突然脸色骤变，结巴半天才说出话：“怎.....怎么会是你？”
另外两个病鬼显然也认出了宫燃，满脸惊恐，“你是三院的医生！之前没见过啊！”
小黄毛看情况不对，赶紧问道：“这怎么了，认识啊？”
宫燃没有说话，眼睛里全是冰渣。
“误会误会！”躺着的病鬼赶紧坐起身，讨饶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们要知道您是三院的大夫，怎么也不敢抢您的箱子！”
小黄毛一脸震惊。
颜澈惊怒：骂道：“你们哥几个牛X大发了！抢到我们科室来了！”
“我们不知道啊！”三个病鬼连连喊冤。
宫燃带上无菌手套，“我给你们缝个更漂亮的针法。”
“诶别别别！”几个大汉吓得直往后躲，“我们让颜医生缝针就行。”
宫燃没听到一般，顾自坐在诊疗椅上，面无表情地拿起器械盘里的工具。
“你别乱来！”一病鬼吓得从诊疗床上跳了下去，瞪着眼睛，色厉内荏道：“这里虽然是阴间，可也是有冥法的，医生仗着职权故意伤害病鬼，是要被警安司带走的！”
小黄毛赶紧去捂那个病鬼的嘴，“你怎么说话呢！以后不想来这里看病了啊？”
那病鬼躲在小黄毛身后，一脸倒霉相：“哪还敢来啊！你死的早不知道，阳间那帮医学生可老吓人了，据说往人身上捅刀子，刀刀能避开要害，受害人验伤只能验出个轻伤，”病鬼害怕地看了宫燃一眼，“我要是老实躺下让他收拾，不得浑身是洞走出去啊，到时候我和谁说理去我！”
宫燃哂笑了一声，一手持针器，一手无齿镊，淡道：“躺下，刀刀避开要害我不会，不过我针针能避开你伤口。”
小黄毛：“......”
几个病鬼被吓得一脸菜色，颜澈哈哈大笑起来，“你别吓他们了，我去把诊室门关上，不然人家还真以为我们虐待病鬼。”
最后小黄毛把那病鬼拉到角落里面，鬼祟地耳语了几句，宫燃听不清他们说得什么，不过没一会儿，那病鬼就耷拉着脑袋，老实地躺在诊疗床上了。
宫燃自然不会在医院报私仇，这几个鬼伤的很重，四肢和后背上被恶犬撕咬的没剩几处好地方，脸颊上甚至被撕下了皮肉，被他们草草地拿缝衣线缝了上去。
“前天出事，怎么今天才来医院？”宫燃一边低头拆线，一边问他们。
“没钱，”那病鬼哭丧着脸说道，“本想着自己缝上就算了，可这回伤口太多，我们又没有麻药，缝了几处就下不去手了。”
“那恶狗岭的狗为什么咬你们？”宫燃问，“你们在阳间活着的时候是狗屠夫？”
“那不是！”小黄毛抢着回答：“我们和狗可没过节，我们吞刹帮不至于和畜生过不去。”
病鬼点头，“我们是和恶鬼道结了梁子，吞刹帮的兄弟老是被他们欺负，上个月我们老大的弟弟还被噬魂给吃了，我们老大伤心的不得了，我们就想报复他，”那病鬼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噬魂成日把恶狗岭那群畜生当宝贝，我们就从山上劫了几只给吃了，哪想那几只狗成了残祟还飘回去和噬魂告状。”
“那你们活该，”宫燃手上活计不停，冷道，“不敢找正主报仇，只在几只畜生身上找痛快，一群孬货。”
道上混的最不能忍别人骂他们孬，几个鬼憋得青面獠牙，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和恶鬼道都敢碰一碰，却不敢得罪医生，做他们这个行当，平日里三天两头见血，进医院比进自己家门还勤快，得罪了医生还哪有好果子吃。
这个诊室的小颜医生人年轻，脸皮嫩，他们好话求一求，每回都正正经经得给他们上麻药，认真缝伤口，不像那些老大夫，一见他们兄弟恨不得用鼻孔出气，给他们身上缝得麻花似的，有时候连麻药都舍不得给他们用，生疼生疼的！
本以为又来个年轻医生，他们赶紧过来巴结巴结，趟趟路子，以后也好多个人脉，万一颜医生投胎去了，他们在医院也不至于没个人照应，哪想还没等拜码头，就把人给得罪了......
几个混混被宫燃骂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好在宫燃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是手下没故意折腾他们，不到两个小时，几人身上的伤口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缝得也十分漂亮精细。
几个混混千恩万谢，满脸讨好，“宫医生，上回的事是我们兄弟眼瞎，我们回去就和帮里兄弟说，以后谁敢找你麻烦，就让他自己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弹球玩儿。”
小黄毛也连忙拍着胸脯说道：“宫医生以后遇到麻烦了，也别和我们客气，来找我们兄弟！我们常在对街的黑魄巷里，颜大夫知道那地方。”
宫燃自然乐得承他们人情，他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又有供养司林主任在暗处惦记着，和他翻脸是迟早的事，结交几个道上混的小流氓正用得上。
小黄毛几个走后，宫燃没再耽搁，和颜澈说邱主任安排他去住院部轮科几天，下周再回来。
颜澈一脸不明所以，不过诊室里十分忙碌，他也来不及细问，答应了一声就让他走了。
宫燃背着书包去了住院部，轻车熟路地找到四楼最里间的那间病房。
病房的房门没有关，昨晚满满一屋子的家属今天竟然一个都不在，只有那熊孩子眼睛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静静地仰躺在病床上，安静地似乎连呼吸都没了，和走廊上的吵闹像是两个世界。
宫燃倚在门框上有一瞬恍然。
床上躺着的少年却动了。
“你怎么才来？”少年侧过头直直地看向门口的位置，语气不大高兴。
宫燃惊诧，“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属狗的啊你？”
“是啊。”
“......”我属龙的也没见我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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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吞刹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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