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棉花糖忽然被轻轻的呼唤声惊醒,她侧耳聆听,那是一个女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觉得挺奇怪,半夜三更谁会来找她?她有心不去理会,可呼唤她的声音不绝于耳。于是,她翻身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扫视着房间。屋子里除了沉睡的蔷薇姑娘,没有一个人影儿。这时候,又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听清了,那声音就在门外。棉花糖壮了壮胆子,披上外衣向门口走去。她悄悄地打开了门扉,看见院中那株老槐树,不安地抖瑟着繁茂的枝叶发出了阵阵的响声,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走出房间。棉花糖犹豫了,她刚要关上屋门,那呼唤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侧耳仔细一听,呼唤她的人好像就在院门的外面。那个声音太熟悉了,却又一时分辨不出那人是谁。连棉花糖都觉得奇怪,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朝院门走去。
昏暗的夜色笼罩了沉静的青石巷,只有胡同里的路灯在抵制着夜的侵染。轻柔的晚风吹过树梢,青石板上投下了婆娑的树影。一轮月亮好像长了毛毛似的,被黄中泛红的光晕笼罩着。圆月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内紫外红的奇诡光圈儿。遥遥远眺,那怪异的光圈飘飘忽忽,朦胧中透着一股诡秘的意蕴。就仿佛少女清纯的脸庞,蒙上了一层妙不可言的神秘面纱。令人迷茫,又惹人遐思。都说当昏暗的夜晚,雾霭升起,天空出现一轮长毛毛的月亮,那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游荡的时刻。民间亦有“毛月亮一出,菩萨都闭眼”的传说。一些农村乡镇,更流传着“毛月亮,猛鬼现”。即使不信邪的人,面对这难得一见的离奇景象,耳闻不可思议的灵异传说,也不免会心生恐惧,毛骨悚然。
棉花糖心里禁不住一激灵,莫非有孤魂野鬼出来游荡,故意来吓唬她?想到这里,棉花糖由不得心生恐惧。当她刚要把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却见树影下立着一个人,正在频频向自己招手。棉花糖定睛一看,竟然是已经火化了的秋水。此时此刻,她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奓了起来,两条腿也止不住地哆嗦着。
棉花糖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秋水吗?”
秋水说:“是我。趁着出现毛月亮,我偷着跑来看望看望你。你没去找过葫芦头吗?”
棉花糖摇摇头:“没有,没有去找他,我张不开口。”
秋水说:“你有顾虑?”
棉花糖默默地注视着秋水,点了点头。
秋水凄然地一笑:“我与葫芦头的缘分已了,马上就要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从此不再相逢相识。而你跟葫芦头的情缘未了,躲是躲不开的。”
猛然间,一声尖厉的鬼啸,震得人耳鼓撕裂般的疼痛。棉花糖惊骇地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蓬头恶煞,忽地朝她扑了过来,吓得她恐怖地大叫一声。
蔷薇姑娘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奔到了棉花糖的跟前,使劲地摇晃着:“糖姐!糖姐!做恶梦啦?”
棉花糖猛地睁开眼睛:“梦见……秋姐了。后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忽地冲我扑来……”
蔷薇姑娘说:“这是心魔在作祟,醒了就好啦!糖姐,我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行吗?”
棉花糖用被头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额头:“你问吧!”
蔷薇姑娘说:“那天在监护室,秋姐让我们都回避,她向你托付了身后事?”
棉花糖点点头:“是!”
蔷薇姑娘说:“她把葫芦头托付给你了?”
棉花糖叹了一口气:“唉,这实在太难为我了!我跟葫芦头是青梅竹马不假,但命运拆散了我们。他娶了一位贤惠善良的妻子,我却嫁给了一个魔头。可谁想天道不测,造化弄人,他失去了秋水,我也跟墨斗鱼走到了尽头。但是……”
蔷薇姑娘说:“没有‘但是’!糖姐,这就是你心中的魔障。以葫芦头的人品,那是个值得依托的人。既然命运又给了你们这个机会,千万不要再错失了。”
棉花糖哂然一笑:“这要让秃瓢老四知道了,他能跟葫芦头玩儿命!”
蔷薇姑娘说:“你心里还装着秃瓢哥呀?”
棉花糖说:“胡说吧你!”
蔷薇姑娘说:“这不就结了!结秦晋之好,那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我倒不是说秃瓢老四这个人不好,而是你们不在一个层面上。你不能因为秃瓢老四老粘着你,就放弃跟葫芦头好。”
棉花糖说:“秋姐刚走,怎么好谈这个事儿,放放再说吧!说不定葫芦头有福,能找个更可心的人。”
蔷薇姑娘笑了:“其实你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愿意说罢了。”
棉花糖打了一个哈欠:“你就不怕烂了舌头!说真格的,什么时候帮我去舌战墨斗鱼?”
蔷薇姑娘说:“瞧!秋姐今晚不过是托梦提个醒儿,你就等不急了吧?你可千万沉住了气呀。秋姐既然跟你撂下了话儿,她就一定也叮嘱了葫芦头。你就钓一钓葫芦头的念想,叫他来一回百爪挠心好不啦!”
棉花糖笑着抬手比划了一下:“撕了你的嘴吧!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谁还会把你当个哑巴卖啦?这两天你好好养养神儿,想吃什么我可着心给你做。攒足了精气神,好帮我对付墨斗鱼。”
蔷薇姑娘说:“必须的!明天给我做打卤面吧。不吃切面,吃抻条面!”
棉花糖用手指一点蔷薇姑娘的额头:“你可真不好侍候!将来有了婆家,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好,抻条面,有卤有炸酱,随你挑选。我也困了,睡吧睡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天上那轮泛着暗红色光晕的毛月亮,依然悬浮在夜空中。静寂的小院里,那个孤独地闪烁着灯光的窗口,一下子变黑了。风从树间吹过,摇着树叶沙沙作响,显得深深的夜更加宁静死寂。长长的青石巷,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似乎已经沉睡了。它会不会梦见往昔的繁华与喧闹;会不会梦见青石板上古往今来走过的人;会不会梦见风云变幻的沧桑;会不会梦见改朝换代的历史变迁?古老的青石巷,曾险些被弥勒大叔卖给房地产开发商,如果不是那些为它而奔走呼号的人们誓死捍卫,恐怕早就在城建系统的塌方式**中不复存在了。
蔷薇姑娘果然没有辜负棉花糖,吃罢了打卤面,她单枪匹马地找到了墨斗鱼。蔷薇姑娘跟棉花糖讲的挺明白,如果靠诉讼墨斗鱼达到离婚的目的,弄不好要拖延时间。那个无赖给你来个就是不肯离,法院未必会硬判。这样一来,棉花糖很可能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那要付出多大的精力,浪费多少时间呀!如果能够说服墨斗鱼协议离婚,那就用不着走法院诉讼,去街道办事处就可以了结了。于是乎,蔷薇姑娘把墨斗鱼约到了一家咖啡馆,展开了心理攻势。
“墨斗鱼,”蔷薇姑娘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墨斗鱼说:“你不就是在葫芦头家,劝棉花糖跟我离婚的那位姐姐吗?”
蔷薇姑娘问:“恨不恨我?”
墨斗鱼说:“那怎么不恨?恨得我牙根痒痒。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可倒好,挺漂亮的一个大姑娘,撺掇人家离婚,打的嘛主意?”
蔷薇姑娘说:“亏你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大老爷们儿,连个好赖话儿都听不出来,是不是白活啦?”
墨斗鱼瞪起了眼珠子,说:“嘛玩意儿?打了离婚,老婆没了,回到家里谁给烧水做饭暖被窝儿?”
蔷薇姑娘说:“墨斗鱼,别说话不嫌寒碜!你以为你干得那些缺德事儿,别人不知道?装什么洋蒜!”
墨斗鱼说:“嘛缺德事儿,嘛缺德事儿,我干嘛缺德事儿啦?”
蔷薇姑娘说:“你可真逗!自己干的缺德事儿,自己会不知道?你说,跟你鬼混的那个娘儿们是谁?我告诉你墨斗鱼,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却又在外面跟另一个女人以夫妻相称过日子,这可是犯重婚罪。”
墨斗鱼着急了,说:“你甭血口喷人!我嘛时候跟别的女人称夫妻啦?”
“你还嘴硬是不是?”蔷薇姑娘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张纸,在墨斗鱼的眼前晃了晃,说,“这可是你跟那个坏女人,以夫妻名义拼居的证据。左邻右舍纷纷口诛笔伐,没有不鄙视你们的。这些东西往公安局一递,没有不立案的。墨斗鱼,你拿个主意吧!”
墨斗鱼毕竟心虚,竟一时没了主意,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可他就闹不明白,蔷薇姑娘怎么会知道他的落脚之处呢?
“墨斗鱼,”蔷薇姑娘说道,“还执迷不悟是不是?还抱着侥幸心理是不是?我实话告诉你吧,棉花糖都恨死你了,恨不能把你扔进大狱蹲几年,他才解气。是我劝她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不打算一块过了,好离好散,何苦要往死里治他呢?不管怎么说,墨斗鱼也是闺女她爹。不看僧面看佛面,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了你墨斗鱼一马,也就是放了闺女一马,别叫闺女不好做人。棉花糖心疼女儿,这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可别不识好歹!”
墨斗鱼说:“那她总得给一点补偿吧?”
蔷薇姑娘说:“你别得寸进尺!她不跟你要补偿就算不错了,你还跟她没完没了。墨斗鱼,我可不是来求你的。你既然这么不开面儿,那就叫棉花糖跟你玩法律吧?”说着,扬了扬那几张纸“这些材料一旦送进了公安局,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走啦!”
墨斗鱼见蔷薇姑娘抬腿要走,连忙说:“好,好,不给补偿就不给补偿!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离婚以后,你要保证把那些材料交给我。”
蔷薇姑娘说:“这个自然!都离婚了,还要这些材料做什么?”
就这样,棉花糖和墨斗鱼进街道办事处,办了协议离婚的手绩。临走出街办处的时候,塞到墨斗鱼手里的竟然是一团白纸,他这才知道上了蔷薇姑娘的当。棉花糖痛痛快快地离了婚,还省了几万块钱。墨斗鱼吃了哑巴亏,也只得认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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