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闻殷舒怿要和严寞过招，落辰弟子哗啦啦围过来一片。慕青间等人难得没有阻止，四个人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准备围观。
严寞毕竟非杨雁书可比，在殷舒怿眼中他是被自己带大的师弟，但是在其余弟子眼中他却也是武艺高强、离出师不过一步之遥的师兄。而对于慕青间等人而言，严寞的武功虽不能和殷舒怿相比，但这毕竟是三年之后殷舒怿第一次出手，十分值得一观。
师兄弟二人各自行了一礼，严寞起手出招，第一招便是长虹剑法起手式“红日初升”。
殷舒怿随手抬剑，用出一记“暗月疏影”轻轻巧巧挡了下来，却又恰好留了破绽。严寞侧身移步，顺势接出长虹剑法第二式“朝霞漫天”，数重剑影，宛若霞光弥散天际。殷舒怿身形不动，挥手一记“力压千钧”便一力降十会，逼得严寞飞身急退，回剑自保，使出长虹剑法第三式“白云出岫”。殷舒怿手腕翻转，递出一招“有凤来仪”，手臂未动，手腕急颤，剑花闪烁便将严寞周身要害笼罩其中。
“不愧是殷舒怿。”慕青间轻叹。周身被铁链所缚却还可以使出如此精妙的“有凤来仪”，他实在自愧不如。
严寞身形变换，第四式“万佛朝宗”肃穆苍茫，殷舒怿回剑，一招“漠北荒尘”更加大气苍凉，顺势引着严寞挥出第五式“和光同尘”。殷舒怿抬剑格挡，一招“寒鸦戏水”逼得严寞侧向退开。严寞随即向前飞身急刺，第六式“长虹贯日”横斜而来，势不可挡！
慕青间微微点头，显然是对于他接手教出来的严寞极为满意。这一招“长虹贯日”严寞使来神完气足，颇具神韵，显然已有小成。
然而下一刻，他不由得皱了眉。
殷舒怿抬手欲挡，手腕却在半空中微不可查地一顿。始终脚步未动的玄衣少年终于回身避让开这一招，就势侧身挥剑，封住了严寞的所有剑路。
“苍松迎客”。
他用了一招简简单单无人不会的落辰基础剑招，封住了无往不破的“长虹贯日”。
“这……这怎么可能……”人群中，许多落辰弟子喃喃自语，满面的难以置信。
“不愧是舒怿哥。”洛琪感慨道。严寞的六式剑招，她当然能接下来，自忖引导着对方按顺序出剑也可以做到，但是要如殷舒怿这般轻松写意，甚至用“苍松迎客”接下“长虹贯日”，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看明白了么？练好了落辰十三剑，一样可以无往不利。”叶哲就势教导师弟师妹们，“武功高下，并不在于招式。”
那一招“苍松迎客”似慢实快，既准且稳，出手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虽然招式简单，却是殷舒怿剑术造诣的凝聚。这样的剑招，他只能叹服。
慕青间却眉头未松。
他站在殷舒怿身边，低声问道：“最后那一招，你原本是打算用‘雁阵惊寒’的罢。”
“雁阵惊寒”一招，需要剑势自上掠下，只是殷舒怿被铁链所缚，抬手时才发觉手臂竟抬不到那般高度。
倘若招式不全，如何挡得住“长虹贯日”？好在殷舒怿毕竟行走江湖三年，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又兼轻功绝妙剑术过人。他当即移形换影避开锋芒，顺势翻转剑锋变换招数，这才有了那一招“苍松迎客”。
他做来太过流畅自然，许多人竟都未看出这一招实是殷舒怿仓促为之。唯有慕青间剑法高明眼光独到，这才察觉到其中端倪。
殷舒怿微微一笑：“慕师兄慧眼过人。”
是他的失误，忘记计算锁链带来的影响。幸而眼下是同门切磋，倘若他这会儿还在暗街，犯了这种错误只怕非死也伤。在暗街的对手，可不像严寞这般容易应对。
慕青间看着殷舒怿叹了又叹，最后却并未多说什么，只转向严寞指点道：“剑招练的不错，只是出招还是慢了些，再多加练习罢。”
“是，多谢慕师兄指点。”
叶哲则是扫了一眼犹且围在周围的师弟师妹们：“看完就回自己位置上，继续练剑。”
“是。”众人答应一声各自散去。
慕青间一边纵览全场指点师弟师妹，一边分心留神看着殷舒怿。玄衣少年终于不再练习落辰十三剑，而是换了各种剑招一一尝试，似乎是在有意适应铁链带来的影响。
这锁链……殷舒怿当真是打算一直戴下去么？
慕青间深深叹息。
*
入暮时分，殷舒怿由侧门进了祠堂。
洒扫的活计他多年未做，但做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处。这祠堂本就日日有人清理，并无污垢，四处擦洗一番也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待到洒扫完毕，天色已经入夜。殷舒怿收拾妥当，在灵位前撩起衣摆屈膝长跪。
他周身被铁链所缚，这一跪膝盖自然压在了铁链之上。纵然这沉重的锁链已经戴了一日，但是压在膝下的感觉还是让殷舒怿不由自主地蹙了眉，只是旋即又舒展开来。
“弟子殷舒怿，特来向诸位前辈请罪。”
清润的音色，在空旷的祠堂中响起。
“弟子愚钝，不知能如何偿还血债，大约……也还不清。”殷舒怿垂下眼，慢慢说道，“弟子只能每日来跪一时半刻，恳请诸位前辈稍平怨怒。”
玄衣少年说完便不再开口，安静地敛首垂眸长跪于灵前。
他口中说着一时半刻，却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敢起身。身形一动，锁链在膝上摩擦，殷舒怿顿时额间见汗。他以手撑地缓缓站起，立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待内力疏通腿部经络后才走出祠堂。
气血畅通，确实会舒服一些，至少走在路上不会被人看出他刚刚熬过跪刑。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
殷舒怿回了自己的房间，沐浴后往膝上红肿处浅浅涂了一层花吹雪。看了看药瓶中的余量，少年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他回来之前，特意在暗街买了一匣子花吹雪。只是按照他目前这般用法，这匣子花吹雪恐怕会不够使。
用花吹雪这种价值千金的救命良药来活血化瘀，在旁人看来大约会觉得他挥霍无度罢。但这一次却与奢靡浪费无关，而是身为暗街首席的习惯——他习惯于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伤口，尽量以巅峰的状态去面对下一个敌人。
眼下在落辰，对敌的可能性确实小了许多，不过他要日日去跪灵位的话，还是照顾好自己比较好。
少年收起药瓶换了里衣，然后又重新把锁链束在身上。疼？正常，不疼又怎么叫惩罚呢。只要忍过这几日……时日久了，他自然会适应的。
*
殷舒怿安安分分地在落辰做着小师弟，每日里循规蹈矩地练武、轮值，看起来和落辰其他弟子并无任何区别。
可寻常落辰弟子没有每日晚间的跪刑。殷舒怿每日消失两个时辰，总会有人发现端倪。
“原来，你是在这里。”叹息声在祠堂门口响起。
殷舒怿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敛首长跪的姿势，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洛希珏缓缓踱进祠堂，在灵前上了香，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曾经的首徒，叹息道：“你何必自苦。”
“三年前的事，为师不怪你。”洛希珏慢慢道，“你受了入门礼，这便罢了。我本意并不想让你受这铁链加身的委屈，更不必说门规里都没有要求的跪刑。”
“舒怿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殷舒怿抬头看向洛希珏，清楚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怜惜与疼爱。
他的师父，他的……父亲。
他曾经有多少次因着师父对小琪的宠爱而心生羡慕，又有多少次因着师父的爱护和信任而心生得意。师父待他犹如亲子，他也真心把师父当做父亲敬重。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倘若师父就是他的父亲，那该有多好？
可是，当知道师父真的就是他的父亲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世界对他的戏弄与恶意。原来，这世上当真还有比“私生子，父不详”更加卑劣的出身。
殷舒怿深深拜伏于地，身上锁链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师父恕罪，舒怿……不敢说。”
洛希珏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不敢说？”这孩子在他面前，居然还有不敢说的事？
“是，舒怿不敢。如果有一天您知道了……”殷舒怿闭了闭眼，“您是舒怿的师父，您怎样对舒怿都可以。”
竟然这么严重吗？但舒怿既然选择不说，那么这件事处理与否应当没有太大关系。
洛希珏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处理事务的手段远远不及自己的大弟子，他也愿意相信殷舒怿的判断。落辰掌门点了点头：“好，本座知道了。”
他看了看已经直起身但依旧端正长跪的少年，目光在少年领口处露出的锁链上停留了一瞬：“明日该换值了罢。”
“是。”
“从明日起，你跟在我身边随侍。”还是把孩子放在身边看着比较安心。
殷舒怿却迟疑了一瞬：“明日应当是钟铭师兄服侍师父，倘若舒怿……”
洛希珏一摆手：“明日你与他一起。”
“是。”
影月宫主没了，谷泰没了，后面白衣妹妹的剧情我还走的下去吗……【思考.jpg】感觉又在给自己挖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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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洒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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