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Flyer X驶上高架。电动轿车无声无息,像冷酷的兽潜行在于夜色中。车头灯的光束打在前方的道路上,两侧的高楼霓虹匀速向后退。
这辆车是量子动力推出的电动商务轿车。区别于市面上售价百多万的Flyer X,这一辆是棕色黑顶配色,尺寸更长,内部足够成年人平躺,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定制款。
坐在副驾的宋秘书接了个电话,简短的问答后挂断。
“许先生,人已经送回去了。”
“嗯。”后座的人在看一叠文件,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宋秘书斟酌开口:“要调查她吗?”
“怎么讲?”
“sorry,可能是我想多了。”宋秘书思付最近自己确实过于谨慎。但这姑娘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何况她还很漂亮,的确是许绍恒喜欢的类型。
“士泽,你怀疑谁?谢家?Karen?还是那位陈小姐?”许绍恒摇头,语调淡漠,“他们不会找这么笨的人。”
他望向窗外,灰蓝色的夜幕有大朵厚重的云朵,稀薄的星辰闪烁,像极了那个姑娘无措的眼神。
许绍恒心中一哂,确实笨得可以。
片刻后,短信提示音响起,宋秘书定了定神,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严肃道:“刚刚接到通知,泰升集团结束了董事会,宣布由大公子谢铨安代理董事局主席。”
闻言,许绍恒收回视线:“我岳父现在情况怎么样?”
“晚上医院来的消息,还是没有醒,”宋秘书回答。
“泰升的股价呢?”
“还在持续下跌。”
许绍恒的岳父,港城泰升集团的董事局主席谢永琨突然中风进了医院。原本谢家把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却不知为何被媒体获悉,病情曝光出来,公司股价一路下跌。
眼见许绍恒蹙眉不语,宋秘书继续汇报:“另外我们之前收到的消息已经获得了证实。当年谢永琨为了扩大地产投资,的确用泰升的股票做担保找银行借款三百亿。按照借贷协议约定,一旦股价跌破约定价格,银行就会要求泰升集团全额偿还债务。”
许绍恒沉吟片刻,道:“你觉得他们拿得出来吗?”
一次性拿出上百亿现金,无疑将掏空泰升的现金储备。但如果不还钱,一旦被披露债务危机,集团的股票会暴跌,到时候也一样完蛋。
宋秘书答:“或许泰升可以尝试跟银行通过谈判协商。”
许绍恒笑笑,摇头:“银行之所以愿意借钱给泰升是因为董事局主席是谢永琨,但现在坐镇指挥的是谢铨安。”
谢家的大公子谢铨安,这些年来被谢永琨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但多年来在商业上毫无建树,倒是沾花惹草在上流社会是出了名的。这样的人自然无法取得银行的信任。
作为谢家姑爷的许绍恒,手里持有的泰升股份并不多,因此也常常缺席董事局会议。在他眼里,泰升几年内的盈利增长不足公司总资产的百分之十,只是一个逐渐走向衰落吃老本的企业。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太太谢凯琳,泰升并不值得他投入太多关注。
最近一段时间,有机构以购买期权的方式少量多次在市面上收购量子动力控股的运输公司的股票。手段极其隐秘,但股价的异动引起了许绍恒的警觉,顺藤摸瓜查过去,关联到的人是谢凯琳的助理。
这对夫妻分居已久,许绍恒在北上之前提出了离婚,没想到之后谢凯琳便暗中对他的集团下手。运输公司是许绍恒重要的现金流来源,也是“智慧城市”计划商业布局重要的一环,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也没有直接戳穿谢凯琳的计划,而是趁着机会搅乱了局面。
许绍恒的手指敲在膝盖上,若有所思:“Karen有什么动静?”
“倒是没有。太太在会上也投票赞成谢铨安代理董事局主席。”
“哦。”声调上扬,接着许绍恒就笑出声:“我这个太太好沉得住气。”
宋秘书听着他语带嘲讽只能作沉默状,这种话自然不好去接。
******
明秀文从陪护床上起身,这间病房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上厕所得到走廊尽头。她披上衣服,顺手把一袋垃圾也带了出去。
脑外科病房的走廊静悄悄,耳边只有仪器滴滴的提示音。
垃圾箱在楼层外的安全通道,推开厚重的防火门,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楼梯边有团影子动了一下。
明秀文唬了一跳,垃圾袋脱手掉到了地上。声控灯应声亮起,她定神看清楚,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明岚舒撑着墙站起来,嗫嚅:“我来看明喆。”
“出什么事了?”明秀文直觉女儿不太对劲,大半夜跑到医院来又不进病房。
明岚舒摇了摇头,心里发虚,不敢与明秀文对视。
“那就赶紧回家。这么晚了。”
明岚舒咬着唇,踟躇了片刻:“今晚我来陪明喆?”
“不用。”
楼梯间的白炽灯泡,把明秀文眼角的皱纹照得沟壑分明。
“这段时间都是您在医院陪床......”
明秀文打断她的话:“你不是进组拍戏去了吗?”
“......杀青了。要毕业了,最近学校很多事,公司没有安排其他工作。”
明秀文蹙眉:“那你就去忙学校的事。”
“妈......”
明秀文不喜欢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严肃起来:“这里有我,不需要你。”
明岚舒看到明秀文鬓角额头底处的白发,发丝是黑的,底部是白的,这些白还在继续蔓延。
“您好好睡一觉吧。”
垃圾袋被扔出,撞到垃圾箱的底部发出了巨大声响。明秀文再次重复:“这里不需要你。”
“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回去。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医院。”
柏原一晚上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在他快要被自己的狂躁掀翻之际,听筒终于传出了接通的信号。
“你去哪儿了?”不等电话里的人说话,柏原立刻发声质问。
“柏原哥,我搞砸了。”干涩又沙哑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尾音打着颤。
柏原在医院找到了明岚舒。她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微弱的路灯把孑然的身影拉长。
她凄楚地对着他笑:“我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但就是做不到。怎么办,我做不到。”
明岚舒问她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其实是做好了准备的。但是,当许绍恒无名指的戒指贴到她皮肤上的时候,冰凉的冷意沿着脊椎刺激全身,大脑在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不敢告诉柏原,她又惹了一个人,比蒋之渠更有权势的人。
那些出身优渥的二世祖,骄傲、强势,他们可以一掷千金给女人买包、买首饰,买车,但是决不允许被女人拒绝。而许绍恒的身份,甚至“优渥”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
她是不是完蛋了?得罪蒋之渠,她丢了角色。惹怒了许绍恒,她会丢掉什么?
高高在上的金主,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无论是封杀还是彻底切断她的出路,都易如反掌。甚至,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稍稍对旁人暗示,她就再无出头之日。
但出人意料的是,明岚舒忐忑了快一个月,并没有收到新的封杀|令。
财经频道的新闻在播,量子动力集团正与几家传媒公司、流媒体平台洽谈收购,如若成功,这将是许绍恒迈向文娱产业的第一步。
电视里闪过一个镜头,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疾步前行,袖口露出的半边香槟金色表盘一闪而过。
有一种人,出身即在罗马,因此修炼出优雅内敛的气质,教养极好。就像那晚,即便被败了兴致,许绍恒也没有当场发作,还不咸不淡地给她忠告,派人送她回家。
他没有惩治她的退缩。或许他真的是个绅士,就像他在电梯里会把脸偏过去,不为难女人。又或许他这样的人,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并不屑于计较。又或许,他早就把她忘了。
这就是这种人最可怕之处,捉摸不定,玩弄人心。你不知道他怎么惩治你,在什么时候惩治你,到底会不会惩治你。让你提心吊胆,一直不得安生。
不过近来也有好消息,因着蒋之渠的失势,对极乐娱乐的封杀有所松动,旗下艺人的工作机会变多,连带着明岚舒也接到了广告拍摄。
是一个饮料的广告。明岚舒站在镜头前,四周安置了几个荧光灯,鼓风机吹起一头秀发。她按照导演的要求,举起手里的饮料,笑盈盈地说出广告词。
导演盯着监视器,问摄影师:“你觉得怎么样?”
摄影师阅人无数,一双眼睛特别毒:“美貌都是其次的,很灵。”
明岚舒收工回了学校,刚走进校门就遇到了周澍。是隔壁电影学院摄影专业的研究生。
个子高高的男生,笑容温和地跟她打招呼:“岚舒。”
他们认识但不熟。上次参加孔雀奖比赛,周澍被他们学院请来拍海报,明岚舒同他统共没有说过几句话。因此突然听到这么亲切的称呼,明岚舒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不太适从地应了一声。
打完招呼,周澍仍站在面前,问她:“最近忙吗?”
明岚舒以眼神询问。
周澍说他准备参加摄影比赛,主题跟舞蹈有关,想请明岚舒当模特。说完,他挠了挠头:“不过我的工作室才起步,酬劳可能给不了太多,你能接吗?”
他见明岚舒怔怔的,兀自醒悟:“啊......我是不是该先跟你的经纪人约档期?”
这么一说,明岚舒醒过神来。她觉得挺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地应承下来:“我其实不忙。”
周澍再度笑起来,嘴唇有柔和清秀的线条。连带着明岚舒的心情也明朗了几分。
夕阳的余晖给周遭的事物都镀了一层金色,俊美的男生和明媚的女生走在一起,仿佛是校园里的一道靓丽风景。
沈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最近又换了女伴,是舞蹈学院学芭蕾的,前些天带着人到房山玩了几日。送新欢回学校时,车开进过校门口觉得哪儿哪儿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等车开了过去,倏然想起,是那天在会所见到的姑娘。
他问副驾的女生,女生蹙起眉头:“她呀,口碑不太好。为了参加比赛抢别人的名额,听说后来又去当演员,陪导演睡觉换角色。”
心机够深,惯会做戏。饭局上自荐枕席时温柔诱惑,校园里跟男同学说话时又含羞带怯。
沈翀存了八卦的心思,当天晚上去赴京郊庄园的品酒会。
他见着许绍恒的时候,这人同庄园主人陆先生的谈话正好接近尾声。
“那就拜托您了。”许绍恒很郑重其事地向陆先生道谢。
陆先生拍了拍他的臂膀:“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待陆先生走开,许绍恒在一旁的沙发坐下。一个红唇明眸的美女跟了过去,是他今日带来的女伴,最近风头正盛的流量小花芮巧。
沈翀走到许绍恒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挑剔地打量了一阵芮巧,问:“上次的那个小姑娘呢?没有下文了?”
许绍恒没搭话。他斜靠在沙发靠垫上,衬衣领口敞开,身上难得的现出了风流公子哥的气质。
倒是芮巧听了沈翀的话,摇着许绍恒的胳膊娇嗔:“哪个小姑娘?”
“你无不无聊。”许绍恒睨了沈翀一眼,手在芮巧的腰上状似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芮巧穿了条吊带短裙,腰部中间是很心机的镂空设计。纤细的腰肢的肌肤滑嫩,许绍恒的手刚一落下,芮巧就扭捏着缩进他的怀里直说痒。
沈翀狡黠地眨眼,慢腾腾抿了口酒,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她不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许绍恒回他:“痴线。”
沈翀不以为意,反倒笑起来:“那就难怪了,我说她怎么敢在学校交小男朋友。别说,还挺登对。”然后又把那些听来的流言,讲笑话似的讲给许绍恒听。
许绍恒听了面无表情,没反应。
倒是芮巧,她从沈翀的话里听出些许端倪,但又不敢明着开口问许绍恒。于是佯装生气推了一下许绍恒的手,没敢用力真的推开。她轻言软语地表达着不满:“百分百是个捞女,年纪轻轻,心思就这么多。”
许绍恒晃着手中的酒杯,产自勃艮第的酒紫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荡漾。
半晌后,说了句:“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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