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金风轻哼一声,“我能有什么值得你猜测的。”
萧恬道:“得等一等。待薛胤遣人将那东西送来,我再告诉你。”
金风道:“什么东西?”
萧恬:“这个么,目前是——无可奉告。”
金风上楼的脚步顿了顿:“不知所云。”
这边,柳浪在房中已听见外头他们二人的声音和暌违中的混在一处,如同回音,一近一远。
不多时,“咚咚咚”三声叩门。
柳浪起身,小心跨过睡得四仰八叉、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丹,拉开木门。
萧恬站在门口,他身后,金风头也不回地进屋、关门,不想与旁人多费半点口舌。
对比之下,萧恬显得过分热忱。
“丹先生还没睡呢。”
柳浪心道:这不是废话,我要是睡了还能有人给你开门?
口头却得客客气气:“刚刚在用暌违宝镜观看祭礼,多谢萧兄把这好宝贝相借。”
说着,他取过暌违,交到萧恬手中,物归原主。
萧恬收起暌违,偏头看见屋内睡意正酣的丹舟,又把声音压低了三分,道:“丹先生客气。既然小狐狸已经睡了,我也就不打扰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柳浪道:“去雁丘还是御剑?”
萧恬道:“为避免意外重演,丹先生和狐狸君还是与我共乘一剑吧。”
柳浪扶额。
————
次日清早。
柳浪、丹舟和萧恬共乘一剑,而金风则自乘无遗。避免百姓惶恐,四人特地选了个僻静的角落,腾剑而起。
柳浪站在萧恬身后,冷风扑簌而过,下面是万丈深渊,人影比不上一粒米大小。他一面东张西望,时不时还跟丹舟打趣几句。
萧恬在前御剑,亦是唇边携笑,偶尔还同他们接上话头。而金风就显得异常高冷,他头也不回,甩了身后三人大约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孤身立在无遗之上,像块笔直木头。
叽咕了半日,柳浪想起正事来,向萧恬问道:“此去雁丘,到底是为了查什么案子?”
萧恬答道:“失踪案。”
雁丘是青州南端的一座小城,位于沧江下游,水路发达,是联结青、平二州的主要枢纽,亦是投机商贩眼中的一块上好肥肉。平日里往来商贾不断,相较于青州境内其他城池,雁丘城内的百姓生活水平要略微拔高一些。
但雁丘的出名,主要是因它城名“雁丘”的来历。
据传数百年前,曾有一仙人因忤逆天意被贬下凡,落难于此,在一座山脚下修建了道观,打算潜心修行,有朝一日重返极乐仙境。
数年后,这位落难仙人于山中偶遇一名受伤的壮年男子。
这男子从高处跌落,胸骨粉碎,手足经脉皆尽断裂,仙人慈悲为怀,将那男子背回自己的道观,耗费心力医治他,但那人伤势过重,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男子死后,落难仙人四处寻找线索,试图找到他的家人,好将他的尸首交还,可不管他如何寻访,山下百里内的所有城镇中,从未有人曾见过此人。
仙人只得将男子葬于自己修道的山下,并为他立了一座无名石碑。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仙人正在独自打坐悟道,忽然听见门外有女子的哭声。
他走出门去,见一名妙龄女子匍匐在那男子的坟堆前悲泣,口中不断叫着“郎君何弃”、“妾身何去”之语。
仙人正要上前问询,忽见那女子站起身来,向那碑毅然决然地撞去,血溅石碑,当场殒命!
仙人大惊失色,却见到了更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女子的尸首逐渐缩小,从粗布宽袍中脱了出来,最后地上只剩下一团染血的衣裳,尸首却不翼而飞。
仙人上前将那衣裳提起,一只浑身是血的灰雁从衣袍中掉落出来,已经断气——这女子原来是雁精所化。
仙人忆起,当初在山中捡到那名男子的时候,他穿的衣裳,与这女子一模一样:深灰色粗布外袍、羽白内衫。为了验证猜想,他连夜将男子的坟墓掘开,只见那乌黑的棺材内躺着的,分明是一只已经腐烂的雄雁。
那日男子重伤,想来就是他受到袭击或者是其他意外,从高处坠落,这才导致了那样惨烈的伤势。
仙人感于双雁的情深义重,并不因他们妖精的身份而嫌恶,反而另在山中风水开阔之地掘一坟墓,将他们合葬。
从此,这座山便被名为“伏雁山”,而山下城池,就是如今的雁丘城。
相传,那仙人做完此事,便有幸再度飞升。
他临羽化之时,思及双雁,不由感叹妖亦有情、神仙何乐,落下一滴泪来。
这一滴泪滚入伏雁山下的百丈峭壁,形成一湾深潭。潭水至清无鱼,深不可测,被后人名为“神咽潭”。
柳浪:“传闻不知真假,可我听说神咽潭确实有些神通。凡一切法术在那里都不能生效,越靠近潭水,法力被削减得越厉害,而一旦进入水中,就会立即卸下入水者身上所有咒法。”
萧恬道:“确实如此,因而许多妖邪侵体、身中恶咒之人,都不远千里赶去神咽潭,希望能洗去身上的恶咒。”
丹舟道:“他们不去是死,去了也是九死一生。那地方我早些年去看过,潭水的三面环山,第四面是峭壁,而峭壁以人力根本下不去,只能从山上下潭,但那伏雁山也是个邪门的地方,山中精怪多得很,道法再高深的道士们上山都会因为被压制法力而力不从心,更不要说那些普通人了,要是遇上山中妖精,被生吞活剥那还不是顷刻的功夫。”
萧恬好奇:“胡小兄弟去过的地方似乎很多?”
丹舟得意道:“那当然,四郡八州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我没去过!”
萧恬:“如胡小兄弟所言,我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去神咽潭解咒的人,能够安然无恙回来的。”
柳浪:“伏雁山上精怪那么多,随便跑下来一两个,对山下百姓而言岂不是灭顶之灾?还有人敢住在那附近?”
萧恬:“百八十年前,数名前辈高人在雁丘与伏雁山交界处设下了禁锢结界,将上下山的路口彻底封锁了。除非有人强行破开结界,否则那些精怪无法从伏雁山那条路上下来,也就进不了雁丘城。”
柳浪:“失踪案跟这神咽潭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有人误入结界,不认识路出不来了?”
萧恬:“那倒不是。”
自大半年前,原本风平浪静的雁丘城开始发生怪事。
起因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突然失踪。
这少女素日行事浪荡放纵,与坊间多名男子有染,名声不佳,再加上她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名年迈的老祖母,就更加无人在意她的失踪了。
但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三个月内,又有近十名女子接连失踪,这些女子大都是二八年龄上下,样貌、门第各不相同,有出身寒门小户的穷苦女儿,也有富庶人家的千金小姐。
眼见失踪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的家人日日坐在官府门口哭天抢地,搞得人心惶惶,朝廷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遣人去查,然而这些失踪案大都发生在子时,缺失人证。
至于物证,更是空空如也。
这些女子都是在自己家里消失的,室内没有打斗迹象,门上也没有强行撬开的痕迹。
一切都如此祥和平静,只是人,凭空消失了。
官府查了数日,进展半点没有,失踪案继续发生,半年下来,数目已达到恐怖的二十七人。
城中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年龄与失踪人口相仿的少女们,更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到夜晚,必定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即便是熟人来访也要盘问半天才肯放进来。
终于,在第二十八名少女失踪的第二日,人证出现了。
是一名打更人,城中人心惶惶,他却得养家糊口,更何况失踪的都是妙龄少女,与他个糟老头子没什么关系,于是照样在夜里打着灯笼,敲着梆子,挨家挨户念叨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天夜里,他自城西最偏远的地方——伏雁山脚下经过时,隔着不远处,看见了不寻常的东西。
老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只能眯缝着眼努力辨识。
只见连绵起伏的田埂上,似乎有人在走动。
是什么人?
再辛勤的耕夫也不会在这个时点出现在田地里。
老伯隐约看见,那身影穿着绛紫色长衫,长发垂到腰间,动作僵硬得好像一个不灵活的木桩,一板一板地向前走。
不像在走,像是在平移。
这姑娘怎么好像……不是活物?
这个念头在老伯心里炸雷似的响起来,立刻把他仅存的一点勇气炸得灰飞烟灭。
他转身拔腿就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在心里把他所知的神仙道长的芳名都呼唤了一遍。
跑出去数百步,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扶着墙,停了下来。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见那个身影没有跟上来,松了口气。再定睛看去,隐约看见那道绛紫身影,仍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直,继续向伏雁山的方向走去。
老伯原以为是自己流年不利,遇上了不干不净的邪祟,直到次日,城中富户安家的小千金失踪的消息传来,挂在城门处的失踪人口画像又多了一张,画中少女长发及腰,绛紫锦衣。
老伯这才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昨晚看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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