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门开,逢魔时刻。
三途河水光潋滟,蛰伏在三途河里的水鬼们争先恐后地把手伸向河面的渡船之上,又被摆渡人的棹打回水中,船行过处,映照出一片艳丽的火红。
这是陆别第二次来到这里,他努力将自己掩藏在岸边的芦苇之下,并试图冷静下来。
上次来到此处时并没有看到那个戴着黑色兜帽的船夫,陆别犹豫着是否要上去与之交谈。
船夫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陆别放弃了大声呼喊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从芦苇丛中爬出来,他不敢靠河水太近,总觉得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火红的花,瑰丽诡谲、神秘危险,遮住了河中的波涛汹涌。
视野的尽头一片模糊,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夜色蔓延,空气逐渐变得潮湿粘腻,河面泛起了大量的雾。
突然,远方燃起点点萤火,走近一看,才发现大雾中架起了一座桥,一座通往迷雾深处的桥。
陆别看到桥上有人,惊喜窜上心头,正准备紧随其后,突然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脚!
“哗啦”一声,有东西从水中钻了出来,他们鱼贯而出,逐一上了桥。这些“东西”无一不目光呆滞、脸色惨白,有的甚至没有瞳孔!陆别瞪大眼睛,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黄泉路、彼岸花、奈何桥......桥上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人。
等到河里没什么动静之后,陆别才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蹑手蹑脚地走着,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陆别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他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我不会出现幻觉了吧?”他喃喃道。正当他松一口气,刚回过头时,不足一尺处赫然出现一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
“靠,鬼啊——”陆别转身就跑,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不料脚下一绊,心中“咯噔”一声,以为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了,他英勇就义般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只手扶住了自己。
陆别这才将视线缓缓转移到他身上,暗道:是刚刚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
这人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一袭夜行衣掩藏于苍茫夜色之中。
陆别后退一步,想:怪不得刚刚只看到了一个头。他又后退一步,试探着问道:“这位......咳咳,那什么,你是人是鬼啊?”
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并不说话,只递给他一个木牌,转身朝着迷雾中走去。
陆别愣了愣,拎着木牌跟上。
穿过浓稠的雾,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耸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茶肆——亭台楼阁,雕栏玉砌。
陆别睁大了眼睛,转头却发现刚刚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不见了。
“站住!”
“你是什么鬼!”
陆别一惊,发现门梁上悬着两个大红灯笼,它们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质问面前一个虎背熊腰、长着四只眼睛的鬼魂。
鬼魂慢吞吞地在兜里翻找起来,在灯笼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终于找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木牌。
其中一只灯笼眯了眯眼,小手一挥,道:“进去吧。”
在鬼魂进入茶肆之后,左边的灯笼忍不住了,推了右边的灯笼一把,道:“都怪你,说什么以前没见过他,他明明就是我们的客人!”
“怪我?那你刚刚对他那么凶,还说他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鬼,你饿了,想吃掉他!”
“你!我不是这样说的!”
“你就是这样说的,你说要吃掉他!”
“我没有,我没有!”
两只灯笼斗嘴不过,开始上手互殴。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陆别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木牌。
两只灯笼骤然停止掐架,狐疑地看向陆别。
一只灯笼接过木牌,嗅了嗅味道,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纹路,顿时睁大眼睛,双眼放光,脆生生道:“贵客贵客,喜迎贵客!”
另一只灯笼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自己敲得眼冒金星,口中却念念有词:“老板老板,欢迎老板!”
朱红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一阵铃响伴随着娇笑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女人从茶肆中走了出来。
女人盘着灵蛇髻,身着胭脂色锦绣凤栖齐胸襦裙,外罩鸭绿色碧霞流云开衫,手上拿着一杆烟枪,足上悬着两只银铃,顾盼生姿,一步一响。
女人先是吸了一口烟斗,睨了眼门梁上的两只灯笼,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勾唇:“哦?贵客?”
两只灯笼霎时噤声,女人上前一步,用枪托勾住陆别的下巴,左看右看,眼前一亮,道:“还真是贵客,客人请随我来。”
茶肆内的景象与它金碧辉煌的外观不同,未入楼中,清雅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大堂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四周讲究地摆放着不知什么年代的瓷器,桌上茶水沸腾,香炉青烟袅袅,宾客们一派宁静祥和。
陆别好奇地东张西望,这些鬼魂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依次按照那女人的吩咐排排坐好。
忽然,陆别瞥到角落里的无头鬼,这只鬼终于坐上了座位,他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八仙桌上,自顾自地泡起了茶。
他的眼珠子哗啦啦地转,陆别一不小心与他对上了视线,于是那只鬼裂开了鲜红的嘴角,陆别一个激灵,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目光。
“你可以称呼我为十三娘。”女人将陆别引至二楼雅间,曼声笑道,“贵客请上座,这屋里的茶随便喝,还请等我一等。”
十三娘转了转烟斗,随即离开了。
陆别不太敢喝这里的茶,尽管它们看上去十分可口。他透过窗户往下望,大堂热闹非凡,宾主尽欢,陆别微愣,为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感到茫然。
倏然,一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在楼梯口转瞬即逝,陆别惊呼:“等等!”说着便追了出去。
......
茶肆的布局很奇怪,陆别追着那人来到了地下室,而在走廊尽头,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面石壁。
气喘吁吁下,陆别心中充满了疑惑,刚刚明明看见他走了进来,现在却不见了。
陆别上前一步,轻轻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忽然,他摸到了一个凹槽,往下一按,轰隆一声,石壁缓缓打开。
这是一间密室。
密室很大,虽然四周架着烛台,但烛台的光微乎其微,几乎看不到远处的景象。
一股寒意袭来,陆别打了一个寒颤,这才顿觉密室的温度极低。
他抱紧双臂,紧张、恐惧与极度的兴奋使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愈加急促,他想转身离开,可又直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陆别向前走去,感觉前面有一个很长的桌子,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
“嘶——”陆别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半步,他告诉自己要快点离开,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棺材中的“人”。
没有想象中畸形枯槁的死尸,这人眉目修长疏朗,鼻梁挺拔,双唇饱满,给人的感觉意外的舒适,陆别心中只有两个字:好看。
他身着一袭月白银丝锦袍,袍袖上绣有繁复纹路,除此之外棺中无任何金银财宝。要不是他静静地躺在棺材之中,紧阖双眸,陆别还以为他只是在此处睡一觉,过不了多久就能睁开眼与人对话。
陆别感到奇怪:死去的人难道不应该穿寿衣吗?他又想:他除了皮肤过分白皙,与活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突然,不远处墙壁上的烛台闪烁了一下,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蜡烛似乎快要熄灭了。
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陆别被吓了个踉跄,双手撑在了水晶棺上。
“啊!”陆别痛呼一声。
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陆别收回手指,发现手上出现了一道口子,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又看见点点血迹从水晶棺上蜿蜒而下,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立刻紧绷,他急忙用衣袖去擦拭棺盖,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他加大力度,恍惚间看到棺中人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陆别大脑高速运转,立马放下衣袖,也不管血迹了,转身就跑,跑到来处却发现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墙的壁画。
借着微弱的光隐约可以看见墙上的画,陆别辨认着壁画,画中纹路纷繁复杂,似乎是一些牛鬼蛇神,活灵活现。
逐渐有股眩晕感袭来,墙上的壁画好像活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在大声说着什么,很吵,他却听不懂。
“哒,哒,哒——”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从陆别的脊椎蔓延至全身,他僵硬地转头,只看见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按在他的肩头,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啊——”陆别从床上猛然坐起,只觉得浑身湿汗连连,他愣了半晌,才惊觉是个荒诞诡谲的梦。
陆别平复着心跳,看手机才六点多,便起身去倒水,但当他正准备回床上睡个回笼觉时,掀开被子却浑身一震,脊背发凉——他看见床上静静躺着一个木牌,上面暗纹流转,正是梦里那个小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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