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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

一九年十一月末,在新冠爆发这一让人胆寒的消息在这边土地肆意蔓延的两个月前,此刻正躺在半山腰的周行一已经被这初冬的冷风浸透身体的每个部分,冷,是他此刻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东西。

就在刚刚,点燃最后一副烟花的他刚想起身往后走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的,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径直倒了下去。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一直在这里不知疲倦地点燃摆放在这片空地上的烟花,一直靠吸烟来提神。

火药冲破封装往天上飞去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可是他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两天,他终于醒了过来。他努力的抬起脸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蒙蒙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早晨,漫山遍野的大雾让这里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他感叹着,露出了这几个月以来难得的笑容,也许真像先前所说的那样,来到了天堂吧。可是没等他庆幸自己上了天堂时,就觉察到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刚刚面朝下倒下时,腹部的位置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好在他已经几天都没有进食了,极度的虚弱就连这种极端的痛感都已经近乎感受不到了。

他努力地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地上,透过翻身时的余光,他看见坟前的香烛早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堆的竹棒还插在地上。他看见围绕在坟四周的一排排已经燃放完毕的烟火。他看见满地的鞭炮产生的纸屑,一层又一层地铺遍了大地。他看见天上真的有一个人在徘徊,像是在等待着自己,她似乎正向自己招手呢,他费劲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那满是泥土的手,伸向那天空中的人,口中不断地呢喃着,“等等我。”不等那天上的仙人回应,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恍惚中,他听见远方传来阵阵呼唤,‘周行一’,‘行一’。那声音越来越近,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曾经说好的的那些要守护的人,那些要完成的事,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到头来一个都有抓住。如果可以,他好想回到那年夏天,他一定会提醒当时的自己不要接那个电话。如果可以,他好想回到那个秋天,他一定会听妹妹的话,如果可以,他好想回到二十天前,他一定会听她的告诫放弃寻祖。

可是,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呢,这一幕幕的让他感到无比后悔的场景,却真真切切地已经上演。他想起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在绝望中安慰她的话,“我相信,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我们会再次相遇的。”同样的,他也想起她恍惚中说的话,“如果可以,我不要再次相遇,这刻骨铭心的痛苦我再也不要经历了。”

那呼唤的声音消停了一会,再次向这里靠近,最后来到了他的身旁。昏迷中的他只听到那人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坐在地上抱着自己低声哭泣。

是谁呢?他已不想再去深究,因为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他只想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在那记忆深处跟那些随着时间渐渐逝去的亲人、朋友一一告别,以及,那个人。

时钟倒转回到二零一五年的七月,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那一天,他正在工位上午休,自跟随老吴入职这家游戏公司以来,他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安稳入睡过,因为是半路转行,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他去学习。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原因,知道周围的同事叫醒他,他才揉着极度想要再次合上的眼睛接通了这个恼人的电话。

明明是静音了,怎么回事?他起身拿着手机去了茶水间,看着屏幕上大大的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几经挣扎,还是接通了电话。没等他开口询问,手机那头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喂,听得到吗?”是奶奶的声音。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吗?还可以模仿的如此相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奶奶不识字,手机上的按键搞不起清楚,只知道按家里唯一的座机的接通键,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拨打电话。如果是在以前,他兴许会逗逗电话那头的骗子,不过现在他早就被繁忙的工作折磨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带着最后的一丝信任,他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电话那头,奶奶唤着他的名字‘行一’,而一般人都会读作‘心怡’,虽然也确实这样读,不过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一般只喜欢别人叫他‘行一’。他放下戒心,相信那头的人确实不是骗子,奶奶简单地说了几句,原来是一个亲戚去世了,又因为不会打电话,专门跑到村委会找了值班的工作人员借用他们的电话打过来的。

随着岁月地更替,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了从奶奶口中听到某某年某某天周边的那些村子死了人。这些他早就已经看淡了,人嘛,生生死死地很正常,他早就已经看开了。“你去挂两百块就行了,给我打电话干嘛?我又没结婚。”

“不是在西桥镇,是在外地,那边村委打电话过来的,我才知道。”又听奶奶以及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好一阵,周行一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是同宗的那个亲戚十几年前因为修建大坝而移民搬迁到了外地,现在那边的亲戚都去世了,只剩下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孩子,因为女孩的奶奶临别前有交代,所有村委会几经辗转,联系到了移民搬迁前的村委会,希望将女孩托付给这边的亲戚。可是因为搬迁,原先的村委组织早就消失不见,留下的组织也没有当初的资料,且并没有相关的直系亲属留在外县,最后找到了女孩爷爷这边的亲戚,希望代为收留。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同宗相好的情谊,况且身处于这个时代,多少人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地鸡毛,那里有那么的精力去管一个隔了十几代的同宗呢?都纷纷把问题抛给了周行一,理由就是同辈中他最有钱。最后,还是奶奶一时心软,说给自己的孙子打个电话,问问同不同意。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这些亲戚有什么来往。有钱,有几个钱?”事到如今,周行一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活,因为他的印象里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况且,他也是一个十分注重感情的人。

“为了请假回去玩几天编谎话也不用编地这么离谱吧?”看着眼前一脸真诚地周行一,再看看电脑里的请假申请,吴浩波还是感觉难以置信,一脸嫌弃地说道,“行了,你去吧,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

周行一已经懒得跟这位上司兼好友争辩,回到工位上收拾了一下,就买好了车票准备去往那个听了好几遍才记住的拗口的地方。第二天晚上,靠在缪江动车站出站口的门柱上的周行一只感觉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他努力的控制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干呕的**。昨天一夜没睡,早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幸好动车通到了当地所在的县城,只转了两次动车就到了县城,若是再早上两年,坐那绿皮火车,再经过几次大巴车的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谢绝了好几拨在周边徘徊的招揽往返附近乡镇的黑车司机的邀请,他终于等到了昨天在电话那头与其通话的村委干部,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不知道哪个不知名文化活动赠送的T恤杉,脚上的皮鞋也是皱皱巴巴的,不过擦地倒是比较干净,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干部的形象。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后,周行一就跟着上了车。

动车站在城东,而目的地在城西。来接人的面包车也是快要退休的境地,没走多远,尽管一再克制,但车上浓烈的汽油味就让本来就十分不舒服的周行一吐了出来,幸好旁边一同来接人的人及时递过来塑料袋,才不至于把车子吐得到处都是。他指着副驾驶前面储物柜里面厚厚的一沓黑色塑料袋,“挺熟练啊,车上还备了这么多的塑料袋。”

那副驾驶的小伙子跟开车的大队支书对了一眼,努力的憋着笑,回过头跟周行一说到,“我们村的那个大学生村官本来是要来的,知道要坐这个车过来接人,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都不过来,基本就没有不晕的人。”一个县城边缘的行政村居然用一辆年久失修的面包车,周行一只感觉很奇怪,毕竟连自己的老家那种还处在国家级贫困县下的一个几乎都要没人的地方都会有皮卡车当做村委会的用车,“你们村里就没有其他的车吗?挺折磨人的。”

大队支书说到,“是有其他的车,不过被村长他们开到隔壁县学习新农村建设了。”

“行吧,你们慢点,我感觉又有感觉了。”还没说完,他就赶紧再次打开了手中的袋子。

车子开到了村支书的家,屁股还没坐热,支书就对着同行的那个小伙说到,“张勇,你去她们家把她带叫过来,反正现在追悼会也开完了,她一个人在家里别闹出什么事。”待那个叫做张勇的小伙出了门,支书才在周行一边上坐了下来,“昨天在电话里没来得及说太多,我现在先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原来千禧年一起搬来永康村的一共有三家,都来自外县的同一个村庄,两家姓石,一家姓杨,而自己的妹妹姓石,单一个兰字,隔壁县还有同村搬来的其他几家。搬来的时候妹妹家有四人,到现在十五年,亲人一个个地离去,先是妹妹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再是母亲得了一场大病后也去世了,现在唯一的奶奶也去世,就剩下她一个人。

听着村支书的话语,周行一只觉得十分痛心,止不住的摇着头,“没有其他的近一点亲戚了吗?我跟她都隔了五六代了,早就没什么亲戚关系了吧!”

“我们都问过了,也在派出所那里查过了,他们两家都说她爷爷以前就一个人,虽然有几个隔了几代的同堂兄弟,也在你们外县那边,不过打电话过去没说几句就被挂电话了,再打电话过去根本不接。况且她奶奶交代了,希望按照当初约定的那样送到你们家。我们就这样做了。”

约定什么了?周行一想破脑袋也没有这方面的记,算了,有时间问问奶奶吧。不过,很快他就没时间想那个约定是什么了,因为她来了。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在深夜里百无聊赖独自发呆时,每当失意落寞感到无能为力时,每当在艰难困苦无力承受时,他总会回忆起这个夜晚,他与她相遇的这一刻:她低着头不敢看人,紧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身上是一身白,穿着孝服,头发向脑后用一个很廉价的素色发箍扎着,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是一起搬过来的那两家搬迁户。直到村支书起身向她介绍自己时,石兰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神触碰的一瞬间,他发现她的眼睛早已哭肿,红彤彤的与白皙的面庞十分不相称,透过那早已干透却又几度湿润的泪痕里看见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痛楚。仅仅只是一撇,兴许还没有看清对面的人,石兰就再次低下头,眼泪又重新溢出,也许在此刻,年纪尚小的她也只能用哭这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痛楚吧。

周行一走向前去,些许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拍拍她的肩膀,指着边上的沙发轻轻说到,“坐吧,”村支书这时也从内屋拿出几个塑料凳,招呼一起跟来的几人坐下。

接着,村支书和那两家搬迁户几人又向他介绍了其他的一些情况,比如石兰暑假过后就要读高三,现在的成绩还不太理想,“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考上一中的,不过二中那边说可以免学费,他们家里还是比较困难的,最后还是去了二中,结果你都看见了,现在成绩有点不够看。”,“我们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所以呢虽然她奶奶一再要求把户口迁回去,我们觉得还是告知一下,至少等个一年半载再说。不过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们这里很多人都觉得价格太低,可能到时候不太容易拿到钱。”

周行一对于这些倒还是比较看的明白,“学籍也在这里吧,等读大学的时候再迁也不迟。至于其他的我觉得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这一年我妹妹去哪?是留在这里读完高三呢,还是其他的安排?”

直到旁边的妇人用手肘触碰提醒,一直低着头沉浸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的石兰才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邻居,“二姑,怎么了?”

那妇人“你哥在问你今年你去哪里呢,是留在家里继续读书还是其他的。”

虽然十分渴望离开这个让她每天都翻来覆去感伤的地方,倒对于去哪里,对于未来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她也感到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抉择,“都行,我已经十七岁了,村子里不是有很多十七八岁的都出去打工了吗?我可以一起跟着去。”

关键时刻,周行一还是先村支书一步开了口,“算了,等这边忙完了之后,你就跟我去上海吧,我找人帮你在锡无找个学校读,高考的时候回来老师就行了,或者我先把你带回外县,看看那边有没有好学校,无论怎样总比在这里浑浑噩噩的荒废一年好一点,至于去打工什么的就别想了,我既然都来了,肯定不是来让你去打工的,就这样吧。”接着,周行一就起身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堂屋,去外面抽了根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的话虽然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不过对于到底怎么做,确是脑子一热,想到哪一句就说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正准备点燃最后一根的时候,一群人都出来了,跟着周行一打过招呼后,就告别往自家走去。他默默的注视着几人离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石兰回身向他走来,走到跟前时才停下,他刚想说什么,她再次靠近,最后紧紧的抱住他,他能感觉的到她在抽泣,他听到她用已经沙哑的喉咙努力的使自己的话语清晰,“哥,不要抛下我,好吗?”

以为只是简单的抱一下,结果他等了好几秒都不见她松手,而他的手正拿着烟,面对这种情景,纠结了好一阵,只好扔掉手中的香烟,用手拍着她的肩膀,“嗯。”

直到听到他确切的回答,她才放开眼前这个刚刚认识的哥哥,露出一闪而过的笑容,随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这时,村支书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周行一进屋,“刚刚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你说的去外地读书挺好的,你也听到了,我们这教育水平不怎么样,很多高中或者中专一读完就去外面打工,我明天带你们去村委开个证明,你拿着证明去石兰学校就能把”外读申请办下来,就可以去外面读书了。”

周行一只感到无语了,感情自己都还没确定能不能办妥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私下里商量好了。不过事到如今,大话都抛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弄下去了,“行吧,我还有两天假,正好明天是星期一,把她奶奶的户口注销后就去学校办吧,后天我就要回去了。”

“那今晚就住我家里吧,二楼有一个房间没人住,大夏天的也不用准备被子什么的,不过没有空调可能有点热。”

周行一最怕热了,连连谢绝村支书的好意,“我还是县城找个宾馆住吧,明天我再过来处理事情。”幸好这里处于县城边缘地带,开着支书的破面包车不过几分钟就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小酒店住下。

简单地冲过凉,周行一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正要睡着时,窗外传来一阵阵的摩托车油门轰鸣声,从马路这边延续到那头,不过几分钟又折返回来,从那头到这边,如此反复几次,搞得他火大,在心里骂了他们几万遍,见他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好起身靠在墙上看电视,等这帮黄毛自己玩累了。

他回想着刚刚遇见石兰的场景,不住地摇头,参杂着些许同情,也有对未来的担忧,没经过父母的同意,接回家真的好吗?他无法认同,况且现在自己与爸妈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到时候怎么交代呢?

带着这些无解的问题和满身的疲惫,忍受着窗外鬼火少年时不时带来的机车轰鸣,居然很快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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