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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寒冷的冬天(七)

这是她在这个家度过的第二个除夕,一家人经过一年的奔波又再一次相聚在一起。有的人长大了,有的人变老了。终有一天,长大的人会变得成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那些变老的人也将在某一天不再变老。

天空中将将吐出一丝光亮时,周行一还在睡梦中,难得的休假时间,他可不想错过睡懒觉的机会。家里有奶奶打理一切,自己和妹妹只需要打打下手,就可以安稳的度过这十几天的悠闲日子。

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从去年开始他就发觉听力不太好了,有时候别人凑在自己耳旁八卦,声音小了点,他就只能听半句,经常是迷糊的跟着‘’嗯嗯嗯’应付着他们。至那以后他手机设置的就是最大声的铃声,以免自己错过电话。

而现在,在这寂静的乡村的早上,除了鸡鸣,什么声都没有的早上,长久的铃声唤不醒疲倦的他,却将睡在隔壁的石兰折磨的崩溃,已经好几分钟了,他还不醒按掉的吗?难道?

最后,是奶奶叫醒了他。老人睡觉本来就少,加上冬天的乡下晚上休息的早,她早就醒了,只是碍于天还没亮,一直眯着眼躺在床上,等待着窗外透过一丝光亮进来。

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接过递过来的手机,没看屏幕就接通了,是妈妈打过来电话。

他才知道,就在一小时前,自己的舅姥爷,也就是外婆的弟弟心梗送到医院没有抢救回来。他安慰了妈妈几句,“那现在准备怎么办?”电话那头也没有主意,毕竟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这也不是她自己家的事情。只需要适时回去一下表表心意即可。

挂断电话之后,他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来到院落,这时的天空已经半白,可以看清地面了。奶奶问他是什么事情,他简单的说了几句。

“那那边现在准备怎么操办?”奶奶问他。

周行一不知道,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一直都没有来往过,充其量也就母亲能掺合一脚。对于外婆家的事情,因为外婆过世的太早,外公也在前几年去世后,虽然舅舅他们与舅姥爷他们是相邻的村落,却也只在红白喜事上才会有交集,那边都如此,周行一就更没有说法了,别说交集,就连面都没有见过。不过秉持着对于这里民风的了解,周行一猜测到,“应该会放在家里等初三下葬吧?等下送我妈过去看一下,再不济初三去一下就行了。”

既然起床了,就没有再回去睡回笼觉的理由。他和奶奶一人一张小凳子坐在院落中升起火堆等待着天完全亮,那时,老的要去生火应付一下后准备中午的团圆饭了,年轻的要去见那未曾谋面的舅姥爷了。

冬天就是这样,天一点点的亮起来。你看着窗外不似那般黑了,隐隐约约觉察到一天将要开始了,当你再次醒来时,却也只是将将能够看清山体的轮廓的程度。不像夏天,几分钟前还是只有半点光亮,一恍神就发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刺眼像是在催促着人们醒来。

两人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事情,她问他答。聊的最多的自然就是他的人生大事,尽管他试图引到其他的话题上,不过每次都能被奶奶聊回到结婚的事情上来,她能想到的人都被否决之后,最后竟然又打上了石兰的主意。

他已经强调了很多次,让他们免去这个荒唐的想法。“怎么又提起这个了,我说了不行。”

奶奶试着挑明他们的关系,毕竟这说到底还是要周行一自己有想法才行,“我们都看得清楚,没有感情会天天这样粘着?你难道看不出来?一点想法都没有?”

周行一无奈,只能再次坚定的表明自己的想法,“我说了,就算是有想法也不行,一个祖宗下来的,流着同样的血,传出去好听?也不嫌丢人。再说了,我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想法。”

“这都快两百年了,五服早就出了的,也没谁说不可以结婚,你赶紧早点结了吧,还有几年可以看见哦。”奶奶还想再争取一下,“再说了,老大老二两家只有她一个独苗苗了,要是知道以后是一家人的话,周家先辈也会同意的。一个祖先生的三兄弟最后又成为一家人,他们会同意的。”

他还是没有同意,毕竟石兰对于他的意义可不是成为一家人这种世俗的意义,更像一种精神寄托。她逃出了西桥这片地方,他不能允许她因为自己再回到这片是非之地。

有时他真想将自己的想法跟家里人说个清楚,但是每次静下心来都会为自己这理想化的想法而感到无奈。他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对他们因为生儿子而跟随仇人改民族的事情耿耿于怀?

的确,他刚毕业时确实是这么想的,那时与文敏分手这个原因也占了一部分。可是这几年在外地工作,他也渐渐明白,渐渐理解,渐渐同情他们当初的选择,毕竟,错的不是他们。他们有什么错呢?即使有错,大头也不是他们,就像那时候文敏跟自己说的那样: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时他也期望他们能够理解自己,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像前几年自己试探着问他们口风时,他们说的那样:书读多了,老想这种有的没的。

可是,人活这一辈子,就只是为了繁衍,为了传宗接代吗?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其他的东西吗?为了传宗接代,什么下作的事情都可以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被同化,他知道时日无多了,他已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被慢慢侵蚀过的痕迹。

他不知道,石兰被他的电话铃声吵醒后也没有再睡着,他们的话被躲在屋内的她听了个真真切切。她已经不知道这是这几天来自己第几次被石化了。自己怎么又成了老大老二家的独苗了?自己的身世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吗?他到底还有多少关于她的秘密还瞒着自己?

路上传来的车辆的点火声表明他已经走了。是时候了,她又等待了两分钟,确认他是真的走了,这才打开门,走到院落里。她坐到哥哥刚刚做的凳子上。

她看见奶奶正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火堆,默不作声。也许是刚刚再一次劝解失败吧,毕竟已经老大不小了,她能理解。其实她多么期待他能松口啊,那时,她将毫不犹豫,她确定。

终于,他鼓起勇气问到,“奶奶,刚刚你们说我是老大老二家的独苗是怎么回事?”

对于她突然的提问,奶奶跟惊讶,毕竟都朝夕相处了一年多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应该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个大概了吧?怎么还在问这些,“你哥没说吗?”

“没说过,在刚刚说话之前,我只知道我是你们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远房亲戚。”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说谎也是信手拈来,手拿把掐。

她才知道袁景成可能并不是有意骗他,他了解的也不过是大概而已,就像是奶奶说的那样,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知道的是对的。

原来在苗乱之前老三这一脉就已经快要绝嗣,只剩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丁,就从已经发达的老二一家过继了一个,但最后那个病入膏肓的男丁居然治好了,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把过继过来的送还回去吧,就这样认下来了。后面的事情就跟袁景成所说的大致一样了,而那个从老二一脉过继过来的就是石兰的这一支。

听完奶奶的讲述,石兰越发觉得人的命运似乎是早已经注定的。她才知道为何很多时候自己对上哥哥的眼神时从他眼中读到的只有哀伤,她才知道去年初见他时的那句‘这都是命’背后所蕴藏的是何等的忧愁。

那种忧愁,是对颠沛流离的家族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入消亡的无能为力,是对自己能力欠缺却肩负重托的无所适从。他已经竭尽所能,却发现只是轻飘飘的打在命运的棉花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白白耗费气力。

这就是真相吗?她问自己。她又想到,真不真相的还有什么意义呢?连哥哥那样坚强的人都无能为力,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个随风飘摇的蒲公英,连自己能到哪里去都不能决定。

她又想到在电机厂附近的餐厅中詹星姐对自己说的关于哥哥在业务部的那些事,那时的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这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什么都不懂的到处碰壁的愣头青,也得亏遇见了一群比较明事理的领导同事,不然……

但是,这不正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吗?如今关于自己的他一直对自己讳莫如深的身世已经知道了大概,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他挑明就行。可是在身上,似乎还有更深的秘密?他对内县人,对外县人那种在詹星姐口中所描述出来的刻骨铭心的仇视从何而来?昨天从袁景成那里大概知道了内县的仇恨,她能理解,毕竟亲人的离去不是三言两语的宽慰就能抹去的。可是外县呢?两人在外县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接触过这么多的外县人,也没见他有表露出在詹星姐口中的蔑视啊。尽管她早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仅有的几次发怒也能理解,可是真的有人能一直伪装下去吗?

这一切都还要自己向他求证,可是要怎么才能说清楚呢?难道明晃晃的长驱直入的问?不,那会一团糟的。她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来日方长,他总会说的,她想。

正如周行一所预料的那样,舅姥爷被安排在年初三下葬,而在此之前会被停放在家里,一月末的东桥气温堪堪在零度左右徘徊,得益如此,省下了一笔冰柜的费用,而一家四口也只有周行一的妈妈需要大年初三那天晚上去一下。所以当终于周行一载着一家人回到乡下的奶奶家时,一家人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沉默。

在后备箱旁边接过哥哥一家递过来的东西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装祭祀的袋子比去年的重了很多,再看着他们抱着的鞭炮也比去年多了。她一脸疑惑,如果这是为三天后的葬礼准备的话,何必现在就搬下来呢?到时候又要再搬上车。看着他们默契的一言不发,静静地走回家,她也不好意思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她已经深谙在这个家里的生存之道:装死,有事他们自然会叫自己的,虽然一般没什么好事。

按照习俗,吃中午团圆饭前要祭祀祖先。于是她就看见他们将祭祀的东西分成五份。“走吧。”周行一看着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石兰说到。

“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这有自己什么事情?茫然地看着周行一。

这是要干什么?她不明白他们现在的做法。难道……她忐忑地看向他,向其求证。却见他指着旁边还剩下的祭祀用的东西说到,“那两份你拿着,快走吧,不然等下赶不上十二点回来了。”

“哦。”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了推诿的理由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拿起那两个黑色袋子,跟在一行人最后。穿过公路,穿过沟渠,往山体上方望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修建好的坟墓。却见周行一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脚步,让身后的父亲一行人先走,她一脸懵地走到他的身旁,正想问些什么。却见他开口说到,“你从里面拿出三副大地红,和三大的冲天炮。”一边说着,周行一斜着身子,以便她能够从他背着的背篓里顺利拿出来。

直到拿出他吩咐的东西,她还是一脸懵,不知道哥哥要做些什么。看着石兰拿完了,周行一便吩咐她站在这里不要动,等自己上去祭祀完再说。

她懵懵地点着头,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些什么。直直的站在路口,看着他往那片墓地走去,随后在一处墓地前停留。不久鞭炮声响起,烟雾也随之升起然后蔓延开来,不过几分钟之后,旁边也接连响起鞭炮声,她听见四周都响起嘈杂的鞭炮声,或远或近,她向旁边的山望去,那里也有人正在祭祀,她向身后望去,透过宽阔的江水,对面也升起很多处迷雾,紧接着从那些迷雾中突然地升起烟花,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到处都是祭奠祖先的人们,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儿不知所措。不知什么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别发呆了,我们走吧!”

是他的声音。她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她看见只有他一个,剩下的人还在山上说些什么,顺便整理收拾一下,“他们呢?怎么不等他们一起下来。”她问到。

“等他们干嘛?把东西全都放进来,然后跟我走。”周行一指着放在地上的鞭炮。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段,不经意间往哥哥他们刚刚祭祀的地方望去,就发觉那边也正往这里看,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他们进入树林中,因为好些年没人走过,林子里全都是灌木丛和杂草,令人寸步难行。但是这里却有一条清晰的小路,堪堪容许一个人通过,路两旁半焉的黄荆枝丫和横七竖八的杂草表明这里前几天才有人修整过。

她才想起前两天下午哥哥拿着柴刀和锄头问自己去不去转转,当然自己有些不舒服就没有跟着,原来是来这里了吗?

他们在树林中沿着路向山上走了好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绕过一处突出的山体,一片开阔地中,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坟墓,被周围的树林包围着。大多数只有一个稍微隆起的小土包,而有的土包前有一个石碑,上面的字经过岁月的侵蚀,上面的字早已无法分辨,任谁来了也无法读出些什么。在最上面的几座坟墓与其他的相比就豪华地多,全都是用石材修建的,其中有两座墓碑上的字还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而这两座也明显比另外几座用石材修建的更为豪华。

显然,这两座的主人在这几十座中地位比较高。周行一指着最上面的那座最大的说到,“这是周家以前出的一个贡生,显字辈,周显民。后来在湖北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最后告老还乡。旁边是他的儿子,只考了个秀才,不过也足够了。好像我们周家祖上三兄弟自从来到西桥这里,两三百年好像就出了这两个有功名的,其他的好像啥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听着哥哥在那里自嘲,石兰补充到,“哥你不也是考上了吗?”

“考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而已,又不是清华北大之类的名校,有什么用,毕业了还不是天天熬夜当牛马,挣一点幸苦钱。”他苦笑着说到。

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发现他的发间好像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根白发,她揉着眼睛,借着他指挥自己在这座坟前放下黄纸后转身的间隙,仔细地看着他的头发,真的有一根白发。顿时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她颤抖着说到,“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周行一只以为她是第一次祭祀这里的先祖而不知所措才会这样局促,便蹲下来用打火机点燃黄纸然后指着林子深处说道,“你去那边折几个有枝桠的黄荆回来,我们把剩下的坟飘挂完。”

等她回来时,周行一已经在两座坟前把鞭炮和烟花炮摆好了。接过她一一递过来的棍子,周行一将弄好的纸灯笼以及坟飘一个一个地放好,又指挥着石兰一个又一个地将它们插上坟头。

最后,她又回到他的身边,将袋子中剩下的冥币、黄纸等悉数在祖先坟前烧完。看着地上的香烛在寒风中微弱地燃烧着,可能不多时就要自己熄灭。趁着这空隙,周行一让石兰去每一个坟前都一一叩拜,而等她再次回来时,他已经来到放置在坟边的鞭炮旁,示意石兰靠边站的同时,他点燃了鞭炮,往后退了几步,在鞭炮响起时,点燃了烟花。

霎那间,刺耳的鞭炮声混合着难闻的火药味和白色的烟雾充斥着这片被树林包裹的墓地。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又回到了满地都是碎屑的坟前,在这还未完全消散的刺鼻的火药味中,等着蜡烛燃尽,毕竟这里是林区,可不是开玩笑的。“哥,我不想改回周姓,我不要改成周石兰。我怕……”

“你决定好了吗?”周行一问到,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改不改还得看石兰自己,他只是觉的老大老二两家不应该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

“我怕……我怕我改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她迟疑地说出自己想法,可是又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不过很庆幸的是,就在刚刚,就在他们一起在树林边缘躲避鞭炮的时候,在那漫天的混合着浓烈的火药气息地烟雾中,她看着身旁的她,想到了一个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满脸忧愁地说到,“我记得我爸跟我说过,爷爷一连生了两个都夭折了,最后听了算命先生的建议让他跟着奶奶的姓这才安稳地长大,我怕我一旦改回去了……”

周行一没有做声,默认了她的说辞。

“哥,你放心,以后我每年都会回来祭奠他们的。”她又补充到,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果然,听见她这样说了之后,周行一的脸上也不似刚刚那般愁眉不展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惊讶地说到,“十一点半了,我们该回去了。”接着他接通了电话,“马上就回来了,已经做完了。”

可是香烛还有大半没有燃烧,怎么可以走呢,虽然四周的杂草已经被清理过,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看着地上还有一点未燃烧完全的黄纸冒着烟,就扒拉出来用香烛再次点燃,然后放在旁边,刹时火光大作,很快就将其烧了只剩一小撮。“走吧,这应该没事了。”她满意地说到。

周行一点点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去,身后是泪眼婆娑的石兰,她终于明白他的脑海里为什么总是想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什么有时会让人感觉他经常性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做一些莫名其妙地事情。

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家中,家里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很奇怪,今天的饭桌上不似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样怪异。其乐融融倒也说不上,但很显然,他们已经将她当做一家人来看待。

多年的凄风冷雨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已经变得很内敛,即使是比较熟悉的人表现出来的善意,她也多半会拒绝。大学宿舍六人,跟她玩的好的只有凌立一个人,剩下的几人只是处于那种知道名字的地步。

她知道,他们表现的如此积极,肯定是有目的的。果然,哥哥的妈妈最先耐不住,问她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她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顾往碗里夹菜。这还是在电机厂时有同事找她签字时,主管教她的。

两次过后,他们也就知道她的想法,彻底放弃了,毕竟就算是做通了她的工作,周行一也是不可能同意的,她们私下里也已经商量好今天是最后一次。

饭后,一家人各忙各的。周行一私下里跟石兰商量去凤凰岭看看。她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可是前几天奶奶才告诫他们今年山上有人遇见野猪被咬死了。他们先是以为这是吓唬他们的,不过刚刚在半山腰沿着沟渠转山时遇见了袁景成,他证实了这个说法,据说是镇子上的人闲的没事做跑到山上放置捕猎陷阱的时候撞见野猪然后被咬死了。

于是周行一只能按下了这个想法。三人跟在转山的人群最后,聊着各自的事情。石兰这才知道袁景成准备今年国庆节的时候就在主城区举行婚礼,对象是大学时期谈的女朋友。

“哥,你又有的忙了,国庆节要回来主城区,不过你那嗓子还能唱吗?我看有点勉强了哦。”石兰调侃到,应该是元旦节时,她就发现周行一老是嗓子疼,不得已常常都是把润喉片含着。

“唱什么?你哥最讨厌唱歌了,你不知道吗?”袁景成说到。

最讨厌唱歌?石兰懵住了,可哥哥大学时却怎么会去参加歌手比赛呢?还有去年同学婚礼时他干嘛要上去唱呢?

她仔细回想这一年半的相处,这才猛然发现除了那次婚礼之外,她从来就没有听见他唱过哪怕任何一首歌。怎么会这样?她默默思索着,一时想不通。

难得的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照在脸上,穿着厚厚的棉服的人群都感觉有些热,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大冬天的可不能感冒,看着天上孤零零的太阳,边上一点云彩都没有,众人纷纷打道回府,只留下最后面的三人继续往前走。

袁景成指着河边的一处显眼的竹林对周行一说到,“那里不是周丽埋的地方吗?怎么周边长了这么大片的竹林。你都不处理一下的?”

石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光秃秃的河岸中间,不知为何出现一大片竹子。显然他并不知情,不然不会显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她就看见哥哥往山下走去,紧接着袁景成也跟着往下走,她尝试着呼喊他们回来,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默默地看着两个人在前面走了一段后,最终她也跟在后面一起走去。

很奇怪,这里居然会有路直通河边,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因为这里要穿过公路,她站在公路上往四周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是九村十村中间。三人接着往河边走,终于来到了竹林边。

她看见他们在竹林边抬头望去,应该是在目测竹子的高度。“什么情况?”她听见哥哥自言自语地说到。

她又看见他用手握住一根竹子,根本不能完全握住,用两只手才勉强握完全。“我记得前两年我过来看过啊,根本没有竹子的。”他喃喃自语着。

“你确定这两年来过?”袁景成疑惑地问到,“这么大的竹子没个三五年根本长不到这么大的。”

周行一愣住了,手还搭在一根竹子上,望着水边的一个土包发呆,许久才落寞地说到,“好像还真的有四五年的样子。”过了一会,袁景成接了一个电话后告别了他们兄妹二人。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哥,你现在怎么处理这些竹子。”石兰问到。

却见周行一抬头向天上望去,又看看河中间的江心岛,若有所思地说到,“你不是说想去那里看看吗?我们把竹子砍完后做个竹筏划到那里去。”

“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虽然知道他挺疯的,不过这疯狂的想法着实让她大吃一惊。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石兰问到,“那你会做竹筏吗?”她只当是他又在满嘴跑火车,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她显然低估了他的执着,很快他就往公路上走去。我就说嘛,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些有的没的。直到此时,她依旧认为她又是似以前的很多次天马行空的提议一样草草收场。但是,当她跟着哥哥沿着公路走回家刚想坐着休息一下,就看见他手里拿着柴刀和两根粗的绳子招呼她一起走时才知道这次他居然难得的是认真的。

好疯啊。她感慨到,看着在前面走的如此坚决的人,脸上情不自禁地堆满了笑容。她倒要看看他疯起来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她还记得在回上海的滴滴车上他大学时的同学说他从锡无硬生生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走回荆南参加毕业典礼。

却见他开着车来到竹林后面的公路上,停靠好之后,马不停蹄地往河边一路小跑着,那肉眼可见的开心让她充满疑惑。至于吗?她不能理解。

却见他迫不及待的来到最外沿的一根竹子旁,抬手就是往最底部的竹节处砍去,刀刃嵌进竹子半公分左右的深度,她又将刀左右摇了两下,这才将刀取出来,再次挥刀朝着刚刚的刀口的位置狠狠地砍去,如此反复几下,这根竹子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轻轻一推应声而倒。

两个人花费了三个小时,终于消灭了这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竹子。等到最后一颗竹子哗啦地倒在地上时,他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喘着气。他指挥着石兰在足够粗壮的那些竹子中距竹尖三米的位置将竹子一分为二,随后,她招呼石兰一起几根几根地用绳子绑着一起抬着往公路走去,放置在路边,反复几次,把看着能用的都抬了上来。紧接着他们又再次来到河边,把剩下的都拖到一旁,看着小土包再次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下,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回公路的路上他提起自己那早夭的妹妹,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提起。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跟她差不多大,不过一个是九月,一个是七月。“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不过那时你们只有两岁不到的样子,肯定没有记忆。”

她这才知道前几天家里打扫屋子时在二楼的一口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开过的箱子里找到了她们一家搬迁前回到周家湾祭祖时一起拍摄的照片,不过奶奶年纪大了,刚找到的东西转眼不知道又放哪里去了,一直都找不到。她才明白为什么奶奶这几天整天神神叨叨的有时间就在屋子里到处找什么。

他们回到车旁,她正想问准备怎么把这二十多根竹子运回家时,就远远地看见有辆车自周家湾开过来,等来到跟前,才看清是辆皮卡车。“周老板真有闲情雅致啊,整天捣鼓这些有的没的。”从车上下来的袁景成调侃着。

“你不是开的Q5吗?哪来的皮卡车。”石兰好奇地问到。随着他的解释,她才知道他一直在一家地产商工作,同村的亲戚在他负责的项目中包工做,皮卡车是那个亲戚的。

袁景成站在货箱上,接过兄妹两人一根根递上去的竹子,试着将这些竹子放在车顶,放置了几根后,突然问到,“周航一,你说……等下过弯的时候能行吗?”

周行一停下手中的活,转身看着对面的山体,思考了一会,认同了他的想法,“是哦,土田那里弯太急了,这竹子这么长……”

“那现在怎么办?”石兰听到他们这样说也犯了难,难不成要放弃吗?那忙活了这么半天不是全白费了?

“要不我们拿回河边丢进河里,等水流将它们带到家门口?”她提议到。

“要不……你们跑几趟,抬回去?”袁景成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两个人的建议都被否决了,周行一考虑再三后说到,“我有办法了。”接着,他爬上尾箱,将竹子一个个斜着杵在挡板上尽量地全部放置在最左边,然后用车上自带的扣绳紧紧地固定在扶手上。用脚狠狠地踢了两脚,确定不会有太大的晃动后,对着石兰和袁景成说到,“我在前面开,你们在后面看,实在过不去的话记得早点提醒我。”

接着他跳了下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一脸兴奋地启动车辆。他开着车子尽量靠左有惊无险的通过最后一个弯道后停了下来,兴奋的朝着后面的两人喊到,“我就说可以喽。”随后她又再次松开刹车朝家里开去。

等袁景成开着车来到旁边后,周行一的家里人已经全都来到了公路上,看着车上的竹子,全都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三个人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当听到周行一要制作竹筏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明确地反对,反而一个个地都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的神情。

二十多根竹子很快就被全搬到了院子里,当听到袁景成说刚砍下的竹子不能立马做成竹筏时,刚刚还全都处于亢奋状态的一家人瞬间全都焉了下去,全都散开,老的去准备晚饭,小的回到屋前烤火去了。

一瞬间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兄妹两人大眼瞪小眼。周行一试着叫弟弟妹妹们来一起将竹子抬到河边,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理他,全都借口太累推诿了下来。

无奈,他只好和石兰将竹子分成几份,三根或者四根的用绳子在两头固定住,随后费力的拖拽到河边,又用另外的两根绳子将所有的竹子捆绑在河边的树上,最后才将竹子悉数推入河中。

终于完成了这项世纪性的伟大工程,兄妹二人看着对方,默契地笑着。他们约定,等国庆节回来参加袁景成的婚礼时就来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的最后一步:制作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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