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停一直怀疑翟悉是装逼上瘾,直到两日后的傍晚,约会中途被这家伙拖去帮忙搬桌椅,他才恍似被雷轰了顶,如同灵肉分离般,站在小小的沿街商房内大喊:“我嘞个豆豆,你搞真的啊?”
“我什么时候言行不一了?”翟悉铛铛地往墙上钉钉子,“学生我都找好七八个了,明天就有要考前突击来上一对一的,你别搁那吱哇吱哇了麻利点,今天晚上就得收拾好教室。”
余停“哎呦”一声,赶紧扛起来黑板,挂在钉子上:“我说真的老翟,我到现在都还有点不可思议——你是咋想的呀,突然就要办辅导班?”
翟悉停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抬起胳膊蹭掉鬓边滑落的汗。
自从胡润妮承诺让王玉儒给张纯政免费上课开始,他就潜意识地开始琢磨这事儿了。
为此,他还趁陪王玉儒去教课的机会,和准教师张纯惠咨询了一些教育辅导的相关事情。
在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全盘了解后,翟悉觉得这事儿是可行的。
之前张纯政在机构里补习,老师就是東大研究生,以此类推,如果由他来办班,那这些年混迹東大球场攒下来的人脉不就都可以化为己用吗?
跟何况他还有另一张招牌——他本人。
在東大最牛研究生的倾囊相助下,不足百天提高百分。
听听,多燃。
这力度翟悉自己想想都热血沸腾,事实证明家长也很愿意为这一类的励志叙事买单,他只是在小区里跟几个邻居聊起自己的经历,他们就纷纷吐露苦水,抱怨自家孩子的学习有多让人闹心。
翟悉很轻易就抓住了这个商机,说自己通过王玉儒认识了很多特别优秀的東大研究生,可以找个地方,让高材生们给孩子补补课,说不定也能像他一样,短期之内成效暴增。
由于是邻居,也算是他们哥俩成长的见证人,原本就带着一份隐晦的感情,基本上都愿意下注支持,外加東大研究生的名号确实响亮,这一锤子敲下去也就几乎定音了。
生源确定下来,翟悉立马去联络球队里几个关系好的师哥,一圈下来只有杨子烁爽口答应了,他毕业后闲来无事,正好挣点零钱补贴往后穷苦的日子。
“研一研二估计都没时间,”杨子烁说,“他们才不是不想挣钱呢,我们老师不放暑假,压根出不来。”
“你老师傻逼。”翟悉用最通俗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
杨子烁愣了两秒,旋即鼓掌大笑。
也许是骂到心坎上去了,杨子烁又给他引荐了几个研三在宿舍躺尸的同级,翟悉加上好友后聊了聊,又成功招到了两位老师。
师生具备,只欠场地。
翟悉在外考察了两天,终于看中了一间他们小区隔街的三室商品房,房东不愿意租短期,他给抬了两倍的价并大费口舌一番软磨硬泡才终于租了下来。
还有各种教室必备物品需要买,他租了个拉货的三轮,一趟趟从市场把东西倒腾回来,累到虚脱才发现,一个人即便是有使不完的牛劲儿,也不可能独自成事。
所以才把余停给绑来帮忙了。
“你早说你搞真的,我就是请假也得来帮你啊!”余停极力申明,他肯定诚心诚意支持兄弟的事业,绝无私心。
翟悉把水桶扛起,倒扣在饮水机上。
“我知道,”翟悉看了眼手表,“占用你两个小时,毛可芯姐姐不会生气吧。”
“姐你妈,她早回家了,”余停绕过来一个伦理逻辑,突然绷不住笑了,“哎不对,那我不成你爹了。”
“真不要脸啊。”翟悉坐在课桌上,有些疲累地笑了笑。
“哎哎哎——新桌子!我刚擦完,你裤子脏别坐!”余停忽然来劲了,吆三喝四地把他往一边撵。
“我再擦一遍。”翟悉跳下来,拿抹布仔细搓了几个来回。
余停环视一圈,成就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这布置的,真是让人梦回十八中——噢哟,你不会就是用卖鞋的钱弄的这些吧?”
“还有我爸给我买电脑和换手机的钱,再借点花呗,加起来勉强够用,”翟悉打了个哈欠,“等过两天暑假班招生,家长把学费一交,我就有钱了。”
“可真行呐翟哥,”余停俯首甘为拜金男,“伸条大腿给我抱抱。”
“滚。”翟悉笑着踹了他一脚。
明天第一次正式上课,翟悉怕出岔子,让余停先走,自己留下来检查了几遍,最后确保万无一失才锁门回家。
乔天市乘上了旅游业蓬勃向上的东风,近几年发展猛烈,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虽然表面上一片开放包容的容貌,乔天市民骨子里却依旧传统,办辅导班在胡润妮局限的视野里就是不务正业,可毕竟起家于邻里圈子,翟悉就是想瞒也瞒不住,那些家长口口相传,总有一天也能传到她耳朵里。
现如今的策略就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到家已经十点多了,翟悉避开他妈担忧又心疼的眼神,低头换鞋:“前两天去张纯惠家调了个休,今晚补回来。”
“干到这么晚,现在知道挣钱的不容易了吧?”胡润妮给他倒了杯热茶端过去。
翟悉仰头喝了一口,胃里心里都在发暖,他嗯声:“你跟爸都不容易。”
“我跟他都是私企,哪天经济形势不好了饭碗都得丢,所以啊,你以后可别再走我们的老路,”胡润妮唉声怨气道,“找个稳定的职业,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翟悉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征兆。
果真如他所想,紧接着胡润妮就开始了她的新型传销:“最好的工作就是老师和医生了,但也得结合形势,现在年轻的都不想要小孩,以后老师也没的干,可人哪有不生病的啊,当医生绝对是最长远的。”
翟悉:“……”
他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和胡润妮争辩了,明天要确保第一次辅导顺利进行,同时还得出去继续拉学生,跟胡润妮拌嘴是负利事件,不值当。
“嗯。”他忍着反嘴的冲动,把辩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胡润妮大概是被翟悉的疲惫降住了,只简单说教了几句,就让他早点洗洗睡,翟悉也确实是累了,身上的累是一部分,心里担事儿的累才是重头。
这晚上翟悉躺上床秒睡,可睡得却很短,心里念着事就睡不深,清晨天刚破晓就起床了。
他把自己简单一收拾就准备出门,胡润妮问他这么早去干什么,他搬出来早准备好的说辞骗她是去晨跑,然后转头就跑到了辅导班,开启忙碌的一天。
杨子烁和学生在早上八点准时到达。
翟悉给他们提供好其他的服务后,就关上门守在店外。两节课的时间弹指一挥,下课后翟悉好声好气地送走学生,转头就指令杨子烁写份课程反馈,由他中间转达给家长。
“这么麻烦?”杨子烁显然不想写。
翟悉挑眉:“做什么都得有个反馈吧?”
“也是,”杨子烁还是有点不太情愿,但师弟的弟弟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勉为其难,“我等会回去路上写了发你。”
“好,”翟悉顿了顿,“辛苦小杨哥。”
杨子烁最后发来的反馈语言上比较犀利,翟悉把里面批评的部分模糊化处理,再添了些表扬的话术才转发给家长。这还是他从张纯惠那里学来的,有娃的都吃这一套。
与怀揣着教书育人的梦想最终却屈服于现实的教育机构老板不同,翟悉从一开始就清楚教学的本质是商业,知识是商品,学校是最大的生意场,所以他营销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反而还能更精准地直击家长们的痛点。
翟悉把附近的几个住宅区划为隐藏客源区,又东奔西跑了两天,最终招齐了三十名初中生。他跟家长们承诺的是小班制,再多就不人道了,而且租的房子也不大,一个屋最多就能摆开十张桌。
筹备时间还很长。
距离中学生们放暑假还有一周,翟悉把开课时间定在假期第三天,组建班级、排课表、打印学习资料都安排妥当后,他就开始忽悠家长们交学费了。
虽然穷惯了的破落户突然变有钱是很难从心底里完成由穷到富的身份认同,或者选择挥霍无度或者继续吝啬拮据,但无论怎样,心理上都会似有若无地拔高一等。从前翟悉看暴富题材的电影就觉得这是有钱就膨胀了,但真轮到自己的时候也难免于俗,收钱收到手软的时候,他真有种摇身一变成为地主的幻觉,下一秒就要叉着腰站在金山上大笑着睥睨一世。
入账很可观,但抛去老师的工资和后续的学杂费,剩的才刚凑合够用。
算完净收入之后,翟悉就被现实从金山上轰下来继续摸爬滚打了。
为了增加额外收入,他又四处招收一对一的学生,把辅导班晚上的时间也利用起来。
他在体育培训俱乐部门口蹲点,临近放学,外面围了好几层体育生的家长,翟悉把印好的传单一发,再在几名意愿强烈的金主面前稍微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如此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第二天还真就有家长上门咨询,想要给孩子提提文化课成绩。
这把稳了。
翟悉趁杨子烁来上课,把这事跟他提了一嘴。
“什么时候安排上课?”杨子烁问。
“明天晚上开始,”翟悉从一堆账单里抬起头,“他们白天要集训,只能晚上来。”
“明天晚上?那我来不了,”杨子烁的表情刚还喜悦着,听到时间后转瞬即嫌弃,“马子要我们在国府厅办个饯别宴,请他吃顿饭,谁家好老师让学生请客吃饭啊,真是临走了还得恶心我们一下。”
翟悉有点慌了,连忙站起来问:“我哥也得去吗?”
“全都得去,吃个饭他都得签到考核算出勤。”杨子烁无语到叹气。
“啊。”翟悉愣了愣。
明天晚上。他在心里又确认了一遍。
……妈的。
又是这个姓马的。
就非得这么巧不行?在他哥生日这天搞聚餐,他晚餐的饭店都定好了,那家可是乔天市出了名的难约,他守了好几天中午没睡觉才摇到的号难不成就这么作废了?
操。
开办补习班的劳碌就够他消化的了,还要夺走他为王玉儒庆生的大好时光——翟悉现在不爽到了极点。
这可是他第一次给王玉儒过生日,甚至有可能是王玉儒第一次认真过生日。
他真的很在意这一天,为了不耽误事儿,他把明天一整天的时间都腾出来了,辅导班请张纯惠来帮忙照看,自己的安排也很满当,上午挑礼物,下午去蛋糕店整个DIY,晚上去吃大餐……可是寿星要去吃别人的宴了,他估计得落得个独守空房的下场。
杨子烁走后,翟悉待在辅导班里闭关思索了五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间不合适咱就调换。
把定好的包间取消掉,翟悉给王玉儒发消息,问他明天白天有没有空。
-王玉儒:明天院领导换届,我们得去帮忙。
在跟他哥接触过程中,翟悉也算是对马允森的阴暗思想有了个摸骨把脉式的了解。白天参加院领导评选,晚上就让组里搞聚餐,名义上是为研三的学生饯别,但懂点人情世故的都知道这是虚伪的庆功宴。
翟悉早上吃的东西都要跟着胃酸一起吐出来了。
他激情咒骂了几句,随即决定不再绕弯,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给你过个生日。
手机屏幕安静了接近半分钟才终于蹦出来新消息。
-王玉儒:不用,我不过生日。
-王玉儒:明天也忙,应该没有空。
翟悉被王玉儒这一句话堵得毫无出路。
闷声盯着手机看了会,他才敲出来一个字:行。
行只是嘴上说说,当然不是真行,再怎么说这都是王玉儒生命里意义非凡的一天,他不想让这一天被人糟践。
即便是被糟践了,他也想在星星还没落下之前,给他哥带去一点迟来的抚慰与喜悦。
关于礼物,翟悉并不知道该送什么好,观察王玉儒这么久,他也没捕捉到他哥有什么所好能让他迎上一迎。
反正他哥永远都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所以翟悉就凭着感觉买了,王玉儒经常戴的耳机是入耳式的,久了会不舒服,他逛了几家实体店,最后买了一个蓝灰色的头戴式耳机。
他在店里把玩着他哥的新耳机,两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就花了他六百大洋,有点贵,但贵得又很心安。不知道王玉儒给他买学习机时的心情是怎样的,虽然肯定不会是他这样激动和振奋,但潜在心内的无私与关怀必然都是一样。
买完耳机,翟悉在商场里随便逛了逛,夏日酷暑夺命,室内还凉快点。
等耗到下午DIY蛋糕坊营业,他才扛着炎炎烈日走出去。
做蛋糕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轻松,为了保证蛋糕颜值,店主还给他降低了难度,但还是做坏了好几次,一直弄到天黑才终于凑出来个中等相貌的蛋糕。
“我免费给你再加一次时间吧,”店主都有点于心不忍,“你这个送女朋友她再生气给我们差评可就不好了。”
“不送女朋友,”翟悉从容地封上了蛋糕盒,然后解释,“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的,随便凑合着吃就行了。”
“哦……哦!哦!”店主恍然间懂了什么,转回柜子里拿来几块装饰巧克力,都是两个卡通男孩和小红心的图案,“那要不要再插一块这个?”
翟悉瞥了一眼,忽然地心里有点闷疼。
他摆摆手:“不要了。”
只是他哥的生日,那便就好好过生日,翟悉还不想在这个结点上做这样冒进又露骨的暗示,哪怕他真的有点想。
店主识趣地收回了巧克力,在翟悉结账后,他微笑着鞠躬:“祝你的那位寿星生日快乐。”
翟悉听得心里痒痒的,“我的寿星”这个概念只是在他脑子里滚了一圈就让他浑身发麻。可惜,王玉儒不是他的,兄弟之间不存在这层包含关系,没有那种暧昧的、浮夸的、让人忽梦忽醒的占有欲。
“借你吉言。”翟悉表情不自在地丢了一句,然后也不敢去看店主的反应,就径自逃掉了。
从蛋糕店里出来,翟悉直接省略晚饭,奔往国府厅。
国府厅是東央大学管辖之下的宴客厅,翟悉没有权限进不去,就坐在饭点外院的乘凉椅上,目光在华贵雍容的主门前来回逗留。
他不知道这顿庆功宴得吃到几点,茫然地看了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可以通过其他人提前窥知一二。
问了杨子烁,才知道宴会刚开始。
-杨子烁:他说简单说两句,我就知道今天晚上简单不了了。
翟悉看着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要等很久了。
但没关系。晚风没有很冷,蚊子没有很多,肚子没有很饿,心里也没有很难过。
星星都被夜色磋磨得褪了色,灯火升平的街巷里,疲倦的人又多了一个。
翟悉不耐烦地看了眼表。
十一点半了,再过半小时就要与王玉儒的生日失之交臂了。
随着时间嘀嗒前进着,翟悉的心情愈发焦躁,他跟杨子烁发消息问“你们还没完吗”,但迟迟收不到回应,因此而坐立不安。
零点马上就要到了,还有最后十分钟。
翟悉有些无助,躁郁的情绪在秒针又转了一圈后达到了极值。
他站起身来,给王玉儒拨去了电话。
“我在国府厅外面,”电话刚通,翟悉就迫不及待地说,“你能不能抽一点点空,出来见我。”
说完翟悉才注意到电话那边很喧闹,混音的DJ声搭配着古早老歌,像是在长辈口中的不良娱乐场所。
电话里没有等到熟悉的声音,翟悉开始怀疑他哥是否听到,又重复说:“你出来一下,我在外面。”
“我马上来。”
在一片嘈杂中,王玉儒的声音是那样清静小心。
快点的话还能赶在生日这天送上礼物,翟悉平息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电话那边的歌声骤然止断,变成一句凌厉又冷漠的质询——“那谁啊?要干什么去?”
下一刻,电话就被挂断了。
翟悉举着手机头脑发懵,愣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老态横秋的男声就是马允森。
他开始止不住地忐忑。
想见王玉儒的心是真切的,但不想他遇到麻烦或者陷入难为之境的心也是实打实的。
翟悉打开微信,想告诉王玉儒其实也不用那么马上,他等到方便了再出来就行。但就这么简单的一段话他写了四五遍总感觉词不达意,删删改改两分钟过去了,翟悉怕来不及,直接切回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铃在身边响起。
“哥!”翟悉抬起头,他哥就站在草坪的另一端,与他中间隔着簇及腰高的灌木丛,和月光一起,清清冷冷地照看着他,看得他心口悸动。
王玉儒把电话挂断:“你这么晚不回家没事吗?”
“我跟妈说去余停家住,”翟悉笑了笑,“那你呢,你出来没事吧?”
“没事,我说出来上个厕所。”王玉儒从灌木丛的隙口穿过来。
翟悉有注意到,当王玉儒发现连椅上的礼物和蛋糕时,走路的步幅都小了一半。
他嫌墨迹,走过去抓起王玉儒的手腕,直接拉到椅子边摁着肩膀坐下。
“生日快乐,”翟悉蹲在旁边拆蛋糕盒,看起来有点毛手毛脚,“我知道你现在吃得都差不多饱了,但过生日总得有个仪式吧?”
王玉儒看着他,看了几秒,伸出手来帮忙把一个翟悉扯了半天没弄开的死结解开。
蛋糕有点丑,用的应该是动物奶油,放久了像没骨头一样软塌塌地摊开。王玉儒低着眸看了会儿,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有些不真实地问:“是自己做的吗?”
“对,我去店里做的——”翟悉扒出来2和4的数字蜡烛插上去,忽然懊恼地瞪大了眼睛,“我去,火!我忘买打火机了。
“我带了。”王玉儒从兜里拿出来,递给他。
翟悉哒哒两下把生日蜡烛点燃,端起蛋糕放在王玉儒的腿上。他没起身,顺着当下的姿势屈膝半跪在王玉儒面前,仰起头,透过明艳的烛光,看到王玉儒有些涣散的铜褐色双眼。
他伸手在他哥面前打了个响指。
王玉儒的眼神便缓慢地聚焦起来,落在面前的蛋糕上。他那双眼睛难得地讲起故事,低低的,又柔柔的,像燕入巢时慢声细语的呢喃。
“那我唱了,”翟悉清了清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翟悉唱歌很好听,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好听,平时说话毛里毛糙的还不明显,真心软起来声调儿都带着蛋糕的甜净。
他唱完了,催王玉儒:“许愿许愿。”
王玉儒闭上了眼睛。
“动作叫你吃了吗?”
翟悉笑了笑,抓起他的双手合十。王玉儒的手有点凉,像夏天沁着冷气的柠檬汁,翟悉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世界就突然被清爽了两秒。
等蝉鸣混着喧闹再次涌进他脑子里,翟悉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随后贪心不足地收回双臂。
“好了。”王玉儒睁开眼睛。
翟悉还有点失神。以前跟王玉儒又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也没这么大反应,这次怎么单碰了碰他的手背,就立马魂不守舍了?
王玉儒等着他。
“啊,许完了,这么快吗?”翟悉眨了眨眼,“你别许太潦草了,就算事在人为,许愿也要认真点儿,不然怎么会听到。”
“又没人能听到。”王玉儒笑了笑。
“以后的你会听到啊,”翟悉把蛋糕端起来送到王玉儒嘴边,“快吹蜡烛吧,有点风,我怕给刮灭了。”
“好。”王玉儒答应下来,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蜡烛全部熄灭了。
蜡烛熄灭后夜就突然暗下来,翟悉只能借着月光,隐约地看清一点他哥的神情。
王玉儒侧身从塑料袋里摸出来刀叉,切之前犹豫了一下,抬头问:“你吃吗?”
翟悉说不吃,他跟王玉儒口味不一样,对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他胃口不大,而且今晚真的饿过劲儿,完全没有食欲。他看王玉儒就没再切蛋糕了,于是从他手里夺走塑料刀具:“大晚上的你也别吃了,拿回去明天解决掉。”
“嗯。”王玉儒点点头。
“还有——给你买了个耳机,你那个蓝牙的对耳朵不好,”翟悉把蛋糕放一边,拎起来礼物怼到王玉儒脸上,“哥,生日快乐,要一直快乐。”
王玉儒肯定早猜出来那个袋子是礼物了,所以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懵动的眼睛再次失焦,好似乱入了几帧感动。
停了两三秒,他才开口说:“谢谢。”
“别急这才刚热场呢,”翟悉站起身来,像是狂风拔地,拥有着可以席卷一切脆弱的恣意,“还有个礼物要给你,你等一下。”
“好。”王玉儒说。
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王玉儒就安静地坐着等了他一会儿。
“你支付宝没有提示音?”翟悉歪头瞥了王玉儒一眼,“你看看手机。”
王玉儒拿起手机,按键,屏幕亮起。
“我问过岳新冉了,他说你老师一共给你花了六万多,我想图个吉利,就给你转了五个六,”翟悉说,“就是得两笔加一下,刚刚才知道转账还有限额,没法一起给你。”
王玉儒没有说话,关上手机,站起来走到一边。
“有了这钱,你就可以跟你导师两清了,”翟悉都替他哥感到高兴,“趁过生日这几天彻底摆脱他,正好新的一岁新气象。”
咔哒一声,明光亮起。
王玉儒的唇边燃着一点刺眼的猩红,翟悉离他很近,立刻就闻到了香烟的气味。
很不好闻,还带着点侵略性质,呛得翟悉皱起了眉。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像是不相信王玉儒会在他面前抽烟似的,凑近了一点,虚着声战战兢兢地喊:“哥?”
被他喊到的人缓慢地转过身来,眸色深重地看着他。
“翟悉。”王玉儒夹着香烟的手指抬开了点,面色凝重地吐出一缕薄烟,本就朦胧的夜色又被蒙上了层面纱,翟悉更看不清也琢磨不透了。
他只依稀看到王玉儒的嘴唇张了又合,声音像是有延迟似地穿越重重阻隔才传到他耳朵里。
翟悉听清了。
王玉儒说的是,翟悉,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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