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下午，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
放学铃刚响过，教学楼里瞬间被放学的喧嚣填满。
凌曜单手挎着书包，另一只手因为手肘的纱布还不太灵便，只能别扭地扶着肩带，正费力地随着人流往楼梯方向挤。
他脸上带着点傻笑，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昨天傍晚沈彦那个“嗯”字带来的狂喜，以及吴昕冉那句若有所思的提醒。他盘算着下周该怎么继续“请教”沈彦，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
就在他快要挤到楼梯口时，前面一小簇人堵住了去路，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凌曜皱了皱眉，刚想绕过去，几句刻意压低却清晰无比的议论声：
“喂，看见没？就那个，靠窗坐的，沈彦。”
“看见了，怎么了？不就是那个万年第一嘛，牛气什么。”
“啧啧，何止是牛气，简直是个怪胎！整天板着张死人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可不是嘛！听说他家里特穷，穿来穿去就那么两件衣服，啧啧……”
“穷酸样呗！成绩好有啥用？性格那么孤僻，整天装清高！”
“就是！你看他跟谁说过话？整天独来独往，看人的眼神都冷飕飕的，跟冰刀子似的，吓死个人！这种人，以后走上社会也是废柴一个！”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再说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装什么装……”
凌曜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傻笑和盘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是三个隔壁班的男生，正勾肩搭背地靠在楼梯口的栏杆边，其中一个剃着板寸，脸上带着痞笑的家伙说得最起劲，旁边两个附和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怪胎？装清高？孤僻？废柴？
这些恶毒的字眼，像肮脏的污水，泼在沈彦身上。
一股从愤怒的狂暴情绪瞬间攫住了凌曜。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你放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毫无预兆地在喧闹的走廊里炸响，引得周围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凌曜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步就冲到了那三个男生面前。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那个为首的板寸头，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你再说一遍试试？！”
凌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是怪胎？谁装清高？！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背后嚼沈彦的舌根？！”
那三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来，而且反应如此激烈，都被凌曜这凶神恶煞的气势震住了。
尤其是那个板寸头，脸上的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恼怒。
“凌……凌曜？”板寸头认出了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又被同伴看着的尴尬激起了火气，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场子。
“我……我说他怎么了？关你屁事！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沈彦那副样子，不是怪胎是什么？整天……”
“我去你妈的事实！”凌曜彻底爆发了。
他根本不等对方说完，猛地往前一冲，几乎要顶到板寸头的鼻子上，手指用力戳着对方的胸口，力道之大，戳得板寸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你他妈先管好你自己吧！人家沈彦成绩甩你们三条街都不止！你们算哪根葱？也配在这里对他评头论足？！一群连及格线都摸不到的废物，除了在背后酸溜溜地嚼舌根，你们还会干什么？嗯？！”
凌曜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走廊。他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的，但很少真正动怒，此刻这副狂暴的样子，把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吓住了，纷纷后退，让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你……你他妈有病吧！”板寸头被凌曜戳得生疼，又被当众指着鼻子骂“废物”，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反骂回来。
“沈彦是你爹啊？你这么护着他？我看你才像条舔狗！舔到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你一下！丢不丢人！”
“舔你爸！”凌曜彻底被激怒了，理智完全被怒火烧光！
他猛地挥起拳头，就要朝着板寸头的脸上砸去。手肘的纱布因为剧烈的动作剧烈而绷紧，传来一阵刺痛，但他完全顾不上了！
“曜子！冷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急切响起。
刘萧那壮实的身影如同坦克般挤开人群冲了过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凌曜挥拳的胳膊。君平伊也紧随其后，迅速插到了凌曜和板寸头中间，用身体挡住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放开我！刘萧！你放开我！”凌曜像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刘萧的钳制下拼命挣扎。
眼睛死死瞪着板寸头：“有种你他妈再说一遍！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
“来啊！怕你啊！”板寸头也被激起了火气，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被他的两个同伴死死拉住。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凌曜你疯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周围一片混乱的劝阻声。
“靠！曜子你冷静点！”刘萧死死箍着凌曜，把他往后拖。
凌曜一边冲着板寸头那边吼道，“你他妈嘴贱是不是？沈彦招你惹你了？背后说人坏话还有理了？再他妈瞎逼逼，信不信老子真揍你！”
刘萧加入，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他本就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加护短，此刻看到兄弟被气成这样，还牵扯到沈彦，火气也蹭蹭往上冒，要不是抱着凌曜，他早就冲上去了。
板寸头那边被刘萧吼得有点发怵，加上周围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他也知道理亏，但嘴上还不服软：“我……我说什么了？实话实说！沈彦那副死样子，谁不知道？凌曜你为了个怪胎发疯，你才是脑子有病！”
“你找死！”凌曜听到“怪胎”两个字，挣扎得更凶了，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刘萧差点没抱住他。
“够了！”君平伊突然提高了音量，瞬间压过了混乱的争吵。
他站在两拨人中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双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这里是学校！想打架去教导处门口打！让王主任给你们评评理？”
提到“王主任”三个字，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双方一部分怒火。
板寸头和他同伴的脸色变了变，明显忌惮。凌曜的挣扎也稍微弱了一点，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君平伊看向板寸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背后议论同学，人身攻击，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对的。沈彦同学性格如何，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妄加评判。他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君平伊又转向被刘萧抱着的凌曜，声音放低了些，带着提醒：“凌曜，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更糟。冷静点。”
板寸头在同伴的拉扯和君平伊的目光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狠狠瞪了凌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神经病！我们走！”
说完，带着两个同伴，拨开人群，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
看着那三人消失在楼梯口，刘萧才慢慢松开了对凌曜的钳制，但还是警惕地挡在他身前，以防他再冲出去。
凌曜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手肘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而隐隐作痛。
“妈的，真的便宜那群孙子了！”刘萧啐了一口，拍了拍凌曜的肩膀，“行了曜子，跟那种人置气犯不上！一群只会放酸屁的傻逼！”
君平伊没说话，只是看着凌曜，眼神带着一丝担忧和了然。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见冲突平息，也渐渐散去，但投向凌曜的目光却变得复杂起来。
有惊讶，有不解，有好奇。
低声的议论如同蚊蝇般嗡嗡响起：
“凌曜刚才疯了吧？为了沈彦？”
“至于吗？反应这么大……”
“他是不是真对沈彦……有点那啥？”
“谁知道呢，看他平时老往沈彦跟前凑……”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钻进凌曜的耳朵里，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怒火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脸上感觉像涂了辣椒一般的辣。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想再待在这里被人围观。
“走了走了！晦气！”凌曜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刘萧，低着头，拨开人群，朝着与那三人相反方向的楼梯快步走去。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刘萧和君平伊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就在刚才不远处的走廊拐角，阴影里，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站着。
沈彦手里拿着几张物理竞赛的卷子，正准备回教室收拾书包。他刚走到这里，就被前方突然爆发的怒吼和混乱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退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凌曜那声炸雷般的“你放屁！”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紧接着，是凌曜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和质问：“谁他妈是怪胎？谁装清高？！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背后嚼沈彦的舌根？！”
然后，是那句带着前所未有的凶狠和捍卫意味的咆哮：“人家沈彦成绩甩你们三条街都不止！你们算哪根葱？！一群连及格线都摸不到的废物！”
沈彦握着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纸张的边缘被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凌曜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看到了他为了维护自己，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对着那几个嚼舌根的家伙咆哮，甚至不惜挥拳相向。
刘萧冲出来阻拦，君平伊冷静地调停，板寸头灰溜溜地逃走，周围同学复杂的目光和低语……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落入了沈彦那双平淡的眼眸里。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深处所有可能翻涌的情绪。
当凌曜像头受伤的困兽般，低着头，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难堪，拨开人群，朝着这边楼梯口快步走来时，沈彦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小半步，将自己更深地隐入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凌曜低着头，脚步又急又重，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委屈，根本没注意到阴影里的沈彦。
他带着刘萧和君平伊从沈彦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匆匆走过，脚步声咚咚咚地砸在空旷下来的走廊地板上，很快消失在楼梯下方。
沈彦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走廊里刚才的喧嚣和混乱已经平息，只剩下三三两两晚走的同学和一片狼藉的议论余温。惨白的顶灯光线落在他身上，将那清冷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几张满分的物理卷子上。那鲜红的分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成绩甩你们三条街……”
凌曜那句带着狂暴怒火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沈彦的指尖，在卷子边缘那点细微的褶皱上揉搓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刚才冲突发生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光洁的地板和冰冷的墙壁。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维护和争吵，从未发生过。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朝着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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