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殇纪元 20年
车厢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糕点甜香浮动,好比宽阔深邃的宴会厅,笑靥如花,欢声入耳。隔壁载货车厢却一片昏暗,寂静无声。
刺鼻的汽油味回荡在狭隘的车厢里,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尘埃,整个车厢仿佛盈满了混浊的溶液。令人窒息的寒冷包裹着兄弟俩,少年与弟弟藏匿在角落,生起一点小火苗。
他们是逃犯。因为“明审判日爆炸事件”,第三十五届“彁神之使”全部葬身火海。三天后,教皇通过人口身份系统重新选拔。为了防止故戏重演,采用了神巫对七八块电子屏(对外禁用)进行挑选。在此期间,候选人的头像会被印刷出来,投放到彁神广场的巨大公告栏上。当年轻的柯徒看见弟弟清癯的脸庞被放在上面时,他当场晕了过去。
他们不能抱侥幸心理。这个年代,侥幸是要送命的。况且弟弟的情况与“彁神之使”的要求太相像了,早晚都会被虏去送命。
于是,两个身无分文的孩子,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冬日挤上了去往远方的火车。
他们蜷缩在乌压压的货厢里,老鼠乱窜,他们就把刊登着弟弟照片的报纸烧了取暖。
“哥哥,我们去哪儿?”
“这旅途的终点,”柯徒看向火苗,像看着他们最后的希望,“西伯利亚。”
“那里很冷啊。”
“西边有一块旧人类的保留地。在那里的都是‘无神论者’?,他们用电器,坐汽车,有着一切神讨厌的东西。不过,只要能活着就好了,只要你能活着。”
“妈妈,我想要妈妈……”柯蓝伏在他怀里,抽泣着。
柯徒含着苦涩的笑,揉了揉弟弟的乱发,感受他发梢的淡淡温度。妈妈已经在七年前的“伊甸行动”反对斗争里上街游行,吃了枪子。
他如何去弥补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的创伤呢?即使自己才十几出头而已:他们都太孱弱了,被卷入命运的洪流里,有什么反抗的法儿呢。
“不要与任何人你的真实姓名,好吗?你叫什么?”
弟弟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叫卢浮。卢浮·安东尼。”
这是谎言吧。他讨厌谎言,讨厌欺骗,对谁都真诚以待,可是现在迫不得已了。
天空是阴霾的深紫,像是厚重的天鹅绒,被乱七八糟的黑色电线一块一块的切割开来。雨丝飘进车窗,将柯徒的头发打湿。
“晚安,释彁神。”两兄弟在胸前划了一个六芒星,找了块木板垫着便深深睡去。
沉默。留给柯徒的只剩下沉默。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小,火苗逐渐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两兄弟依偎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恍然入梦。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世界。
(?‘无神论者’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是罪大恶极的贬义词。)
转天。柯徒昨晚从夜深无人的餐厢垃圾桶捡了点王公贵族的糜烂蛋糕,在外面喝了污水。柯徒把所有的蛋糕都给了柯蓝,自己吃着从家乡带来的麦粒。
“哥哥,你吃吧。”柯蓝把蛋糕递过去。
“我不吃。”柯徒吻了吻他的额头,继续嚼那些生涩的麦粒。柯蓝在此之前已经严重营养不良了,柯徒认为自己的一把骨头还能撑,还能撑,直到饿得需要吃木板。
过了三五天,列车越来越靠近西伯利亚边缘了。柯蓝把头伸出窗外,雪花像有生命似的沾染他的发丝,为这两个即将自由的孩子送去祝福。
“哥哥,我们要自由啦!”柯蓝的小脸冻得通红,跃上两片喜悦的红晕。柯徒坐在车厢深处,目光涣散,却依然朝他会心一笑。
上帝给予这两个年幼的孩子希望,然后以厄运毁灭碾碎殆尽。
“只差一站,就要到了。”
他们肆意幻想着在西伯利亚的生活,直到砰的一声巨响突凸地扰碎这鲜艳的美好梦境。
就在这时,货厢门被创开了。一排黑压压的身影伫立在风雪前。为首的上前一步,微弱的灯光下,柯徒看清了他的面目。
“啊,果然在这里,柯蓝。”
教皇与他的一大批军队涌进狭隘的车厢。
“恭喜您,柯徒先生。您的至亲柯蓝被选中,成为万众瞩目的‘彁神之使’。”
“……不,不要。”
他喉咙堵得让他有些无法呼吸,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咽喉里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柯徒明白,自己的弟弟是眼前这个教皇所属的派别的上位工具了。
“你们得明白,在“彁神之使”选任期间,与该项目有关的任何人不得出城。是吧,柯徒,柯蓝?”
“我叫卢浮·安东尼!”弟弟攥紧拳头,鼓足勇气,在绝对力量面前大声喊叫,“这里没有柯蓝!”
“哦,是吗?”教皇露出一个对孩子的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柯徒一把搂住柯蓝,纵使自己的身子也抖得厉害。
士兵强制把他们俩分开。直到最后一刻,他们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比世间最硬的铁链还要坚固。伴着柯蓝撕心裂肺的哭声,士兵往后用力一拽,从此他再也无法感受到曾经共享过同一个脉搏的温度了。
柯徒怅然若失地抚摸着自己的右手,上面有柯蓝残留的余温。柯徒看着柯蓝挣扎着被拽上另一辆火车。代表希望的那扇大门关上了,从此他们的命运被残忍地一分为二。柯徒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士兵摁倒在地。
不、不行,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明明只差一点,我们约定了要在那里度过一生。不,求求你们了,不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们啊……好吧,去你的释彁神,去你的命运!我只要柯蓝!拿我换吧,拿我换吧!你们不能从我身边剥夺他,把他从我的生命中生拉硬拽出去!我只有他了!
你们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加了“为了真主”的后缀吗?我、我看透了,看透了你们丑恶的嘴脸!他只是工具!只是你们获得权势的工具!全都是一帮流氓!流氓!
“关门吧,放行火车,只带神使返回。”教皇淡淡地招手,准备回程。
“带上我走吧。”柯徒忽然说,声音像念咒一样轻,“独自去西伯利亚,也没什么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从开始时就没有意义。我的世界消弭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不过,是有一个办法的。”教皇笑了一声,这笑声很轻浮随便,可再轻的锤砸在光溜的薄瓷器上也能发几声令人心慌的脆响。
教皇蹲下去,歪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柯徒。
“我要你,把现在的你杀死。”
“什么?”柯徒抬起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要你成为教会的信奉者,成为一个谎言主义、卑鄙、虚伪、不择手段的骗子。成为一个蔑视生命,情感淡泊,城府极深的恐怖分子。我要你加入教会,加入我们。”
柯徒的心坠入了冰冷的深海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艰涩地模样像一头困兽。
他要成为自己所厌恶的人。可现在,道德和柯蓝的身躯被一同放在了阿努比斯的天平上。阿努比斯面具下的眼神与教皇的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两个黑洞般的诅咒,在他的理智上进去着狂乱的曲线运动,重复着同一个暴躁的词:衡量我!衡量我!衡量我!
“……我愿意。无论要撒多少谎,无论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无论多少生命死于我的口蜜腹剑下,我都愿意。”
在这个时代,道德比任何东西都要廉价。
教皇引出了自己最满意的结局。他幸福地仰天大笑,长舒一口气:
“非常好。我任命你为第三区域A级稽查员,柯徒。”
①没有对无神论者的侮ru意味,没有对神职人员进行丑化。
②有参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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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是我再也无法见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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