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蹲靠在第二层楼梯口正对着的夹层,沈初棠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何佳,只是在经过的时候零零散散地听到几声啜泣声。
声音很低,沈初棠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视线盲区的何佳。
那个人又轻声咳了一下,沈初棠这才确信有人。嗓音尖尖的、又有点闷闷的,应该是个女生。
沈初棠朝声音的源头走去,只看到何佳抱着头蹲在墙角,身上穿的还是洗的有点褪色的老旧校服,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是沈初棠第一次看到何佳这个样子。
何佳留给沈初棠的更多印象是背影,和侧身而过不经意间的一瞥。何佳总是很忙,走得很快,大部分时间都在座位上认真刷题。坐在教室第三排的中间,肩膀窄窄的,但坐得笔直。
沈初棠没有见过比何佳更认真的人,也就导致沈初棠默认自己不会和何佳有任何交集。自然也避得远远的。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何佳把头稍微抬起来瞄了一眼面前的人,知道是谁来了之后把头埋得更低了。
沈初棠走到何佳面前,但又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伸出一条胳膊把手支到墙上。
照片拍摄到的就是这一幕,当时楼道里面的光线昏暗,两个人动作的本意被掩盖过去,变成以假乱真的暴力场景。
后面再发生了什么,沈初棠印象很深刻。毕竟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不多,记忆中可能也只有这么一件。
沈初棠先蹲下掏出一张纸巾戳了戳何佳,何佳见状把纸巾抽了回去,拿到胳膊下面擦了擦眼泪。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安慰别人,沈初棠烦躁地抬手挠了挠头发。
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万能的互联网了。沈初棠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依次输入“如何哄”三个字,下面弹出“如何哄女孩子开心”这句话便直接点了进去。
界面刷新出来,沈初棠挑着第一个网站点了进去,上面写着“50条暖心句子。”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沈初棠摆烂地想道,毕竟她现在处在相比起安慰别人更想被人安慰的状态。
“你很棒,你…很好,真的…会有人很爱你…”
沈初棠念得磕磕绊绊地,竭尽全力把声音表现得温柔一点,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一面观察着何佳的反应。
何佳听到这些话一开始抽泣声确实是小了一些,沈初棠见到有效果便底气足了点,继续往下念。
“请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拜托,不要不开心,你真的是很好很可爱的女孩。”
…
沈初棠照着网页上的内容一句句地念着,半恢复态的嗓音也开始颤抖。
何佳在静了几刻后动作的起伏逐渐变大,声音也变得掩藏不下去,传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沈初棠见状更无措了,也不敢说话了。她看着何佳哭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连忙拍何佳的背给她顺气。
可能是拍的力道有点重,手掌落下两次何佳便开始猛咳。
沈初棠感觉做错事后又立马把纸巾递过去。
何佳可能是被她的行为搞懵了,头依旧不愿抬起来,闷闷地抱怨了句,“怎么能有这么安慰人的啊。”
沈初棠听完这句话更觉委屈,索性不动了,静静地蹲在何佳的面前偷偷给自己抹泪。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棠才感觉到何佳的呼吸变得平缓。沈初棠趁势捏了捏何佳的肩膀,又往前递一张纸巾。
何佳这次把纸巾拿走后就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比往常目中无人的傲气多了一层戏谑。
沈初棠第一次懂得这种眼神是在公司的冷处理上。
再后来,大概就是两个伤心但陌生的人相互盯着彼此,谁也不愿意张口说自己的伤心事。
看完两张图片,沈初棠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断章取义。
尽管不是第一次被害了,沈初棠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和别人结了多大的梁子,时刻被人盯着,被污蔑这么假的污水。
又翻回去看上面对图片的解说。
自己怎么可能把何佳困在楼道?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逼何佳高考弃考?
…
这么假的故事也能有这么多人相信?
看着这个词条后面跟着“爆”的红标,沈初棠更是觉得百口莫辩、清者自清。
会议室宽敞明亮,中央是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靠近主座的一侧是一块大尺寸的电子屏幕,放映着对沈初棠进行造谣的两张稍显模糊的图片。
“艺人职业的大忌之一就是校园霸凌,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负责沈初棠宣发工作的策划人陈旭站在屏幕前左手支着桌子,沉重地说道,“现在又赶上新曲宣传的时间点,很明显就是有人搞沈初棠。”
“虽然初棠姐被黑的很惨,但不能否认大众的无脑黑给了她热度。”沈初棠左侧的小助理齐琪应和道,“她的知名度反而是同期的solo艺人中最高的一个。把她的风评往这个方向引确实是最方便的手段。”
“热度起来后,我先在第一时间和初棠姐核实消息确实是假的。”坐在沈初棠对面的团队的公关人员叶晟一边拿着平板记录下目前的信息点,一边说道。
听到这话,沈初棠在心中辩驳道,这哪叫第一时间,你找我的时候热度都快过去了。
叶晟坐回面前的椅子,望向会议桌右侧的齐琪,问道,“随后齐琪在警方那里报案。齐琪,警方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齐琪猛地坐起来,神色激动地回答道,“帖子上说初棠姐的霸凌对象叫何佳,但是警方说造谣号的注册人也叫何佳。”
叶晟随即发现了疑点,补充道,“那这奇了怪了,如果对方真的被霸凌的话不会持有第三方视角的照片,总不能是蹲点吧。”
“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难不成是年级第一的何佳处心积虑地策划这一切,主动放弃高考,就为了不让沈初棠翻身。”策划人继续说道,“何佳的家庭状况并不能让她主动放弃高考。”
听到这里,沈初棠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理解也不敢回想常年位居年级第一的何佳能讨厌自己到放弃高考的地步,那么刻苦学习是为了什么。
“那些等警方调查何佳家里有没有莫名其妙的汇款记录就成。”叶晟自作聪明地结束了推理,“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还算常见。”
“新歌宣传工作的黄金时间也快到最重要的部分了,之前签好的外务活动再推下去,违约金又得赔不少。”齐琪见他们结束讨论,马上把最要紧的事搬了出来,“还有很多公司在观望沈初棠复出的情况,如果这次危机挺不过来,可能就要沉淀个三四年了。”
“简单,直接可解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找出造谣号删帖道歉,发澄清文案。另一个则是直接找到何佳本人,当事人解释校园霸凌是假事件。”叶晟熟练地走往常流程,继续说道,“目前两个办法均指向何佳。”
“但是何佳目前在墨城的信息已经基本为空了。”齐琪说道,“我在警察那边留了名片,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陈旭无奈道,“那就先暂停沈初棠的外务活动吧,没出澄清之前最好先不要出现公众视野,毕竟校园霸凌属于业内红线。”
反正本身自己的外务也少,沈初棠索性回了老宅。
两天过去,沈初棠已经打腻了游戏,连续几天中午醒之后准备调整自己的作息,开始研究拉花咖啡的制作方法。刚把鲜奶打成奶泡,齐琪的电话打来了。
“何佳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刚我都发给你了。我尝试给何佳打电话,但是对方以为我是诈骗把我的电话拉黑了。”齐琪干练的声音传来,“初棠姐你可以试着用备用机打一下,如果连你都不行我们只能试着能不能去家里找人。”
“行,我试试。”
沈初棠先存好齐琪发来的号码,填写备注后打了过去,响了不知道多少声对面才接通。
“喂,你是哪位。”是和沈初棠记忆中相似的、冷冷的声音。
“还记得我吗,我是沈初——”
沈初棠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再打了一次发现号码已被拉黑。
沈初棠本身是不太相信工作人员的推理的,但是何佳刚才给她的回应相当于直接一锤定音,胸中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心想这个闹剧只会是何佳自导自演,不然她心虚什么。
但是她本人有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吗?好像也没有起过很大的冲突吧。
沈初棠扪心自问,她有对不起何佳半点吗?没有吧。
毕业典礼前她俩有交集吗?没有吧。
她当时整天忙着在练习阶段的公司和学校间来回跑,和任何人都没有太多交流。
沈初棠脑容量有限,不能深思,越想越觉得委屈。
不能再想了,沈初棠掏出手机,给齐琪一通电话打过去。
“何佳家庭地址是准确的吗?我们直接去找她得了。”
那么多黑她的人她不能一个个质问过去,现在何佳可是撞枪口上了,她非要找何佳讨个说法。
第二天上午九点,齐琪开着沈初棠工作常用的保姆车来了,后面跟着两辆房车。
沈初棠换了一身朋克系外套,里面是吊带连衣裙,下面是宽松浅灰色破洞牛仔裤和驼色皮质高跟短靴,一头浅粉色大波浪上带着米白色头巾。脸上戴着猫眼墨镜,镜腿上有着两层银雕。
从推开房门到上车的这个过程,沈初棠拿出走台步的架势,踩着大跨步目中无人地向前。
齐琪一看就知道沈初棠离气炸不远了,毕竟能让沈初棠提前早起做全套妆发,很难评估被气到什么程度了。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对,齐琪索性闭嘴。
路途很长,沈初棠的耐心不停地被消磨着,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又睡了过去。
窗外景象的绿化程度不断变高,从高楼大厦变成人烟稀少的郊外,车也开始颠簸,但叫不醒熟睡的沈初棠。
保姆车最终在某老旧的建筑门口右侧停了下来,正门旁已经生锈的牌匾上写着“华美第一女子高中”。校区看不出有多少年头,校门口是简单而又原始的黄土路面。
应该几天前下过雨,路面稍显泥泞。学校对面是个店面不大的小卖部,应该有些年头了,门口摆着五颜六色的杂牌小零食,从外面往里看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
齐琪先下了车,给沈初棠留了张“我先去探探情况”的纸条放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放学铃响了,校园变得吵闹起来。沈初棠被校门口的几名学生的说话声叫醒,这才意识到已经到目的地了。
刚睡醒的沈初棠迷迷糊糊地看到齐琪留的纸条,打着哈欠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到中午十二点了。
说实话,她有点饿。
这次出门比较匆忙,保姆车也刚被整理过,沈初棠没有在老位置摸到自己最常吃的零食。犹豫了几分钟后打开了车门,皮质短靴刚踩到并不算平又湿脏的土地后又收了回去。
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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