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劭乃将门虎子,坐不惯轿子,下属寻他的时候,额外准备了一匹马。只是下属没想到会横生枝节,多出一个小叫花子裴允之来。
于是便有了霍劭与裴允之同骑一匹马的景象。
裴允之坐在马背上,霍劭一手牵绳,一手环着裴允之以防他掉下去。
“原来骑马是这种感觉,真好玩。”裴允之第一次骑马,有些紧张地抓着霍劭的衣袖。
“若你想学,日后可以教你。”
行至将军府门前,裴允之看着威武恢宏的大门,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真的救了一个“金饽饽”。
最初,裴允之内心已经做好给霍劭当牛做马的准备,只要霍劭能供他读书就好。
回府当晚,裴允之沐浴完后,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的纱幔。屋内的三足香炉飘着袅袅橘香。屋外偶有几声蛙鸣传入耳中。裴允之换上老管家拿给他的绸衣,裴允之不知是什么料子,只觉轻薄透气,触肤滑润。
他挑起耳后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睡在真正意义的“床”上。他想到傍晚时分吃饭的场景——
霍将军久居边疆,家中主事者一直都是霍聃长女。
之所以不是霍夫人主事,是因为霍夫人在霍劭出生后的第二年就不幸病故。霍将军爱妻,至今没有续弦。
因此家中大小事宜便落在了长女霍惜月的肩上。
霍惜月在得知事情始末后,对裴允之很是一番感谢。将军之女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霍惜月性子豪迈直爽,知晓裴允之大字不识一个后,直接唤来老管家,让管家备下六礼束脩,对裴允之道:“你今晚沐浴完早些睡,明日我便带你去丽泽书院拜师去。”
裴允之一听有读可书,立刻竖起耳朵,口中的枣花酥都未及咽下,便道:“真的吗?明日我就可以去读书了?”
“自然。丽泽书院原是讲学会友之所。后我朝张清正张太傅年事已高,原打算辞官回乡,圣上不允,便让他接管丽泽书院。这书院便成了京都官家子弟读书之所。”霍惜月笑道,“阿劭也在丽泽书院读书,日后你们便可结伴同行。只是入学事宜,须得我亲自去一趟。”
裴允之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稚声稚气道:“好的,谢谢霍小姐。”
霍惜月纠正裴允之:“你同阿劭一样,唤我阿姐就好。”
裴允之弯眼笑道:“谢谢阿姐。”
他雪肤桃腮,桃花眼灿若星辰,一笑起来,便漾起两朵酒靥,让人心中一紧。
霍惜月与长公主素来交好,时常被请去宫中吃茶聊天,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姬。但即便是见惯美人的霍惜月,也惊于裴允之的容姿……救她弟弟的人,怕不是狐狸精转世?
霍惜月不由看向坐在“小狐狸”身旁的霍劭。
很好。她弟弟也正瞧着“小狐狸”,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罢了。
“阿劭。”霍惜月唤道。
“怎么了?”霍劭收回视线,看向霍惜月。
“你的院子里,不是正好空出一间房么?我叫人收拾干净给阿琛弟弟住,你觉得如何?”
“嗯。”霍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裴允之闻言惊道:“随便找个柴房给我住就好啦,不用这么麻烦。”他本来的计划是,只要霍劭能供他读书,就算使唤他做小厮,让他住柴房也是可以的。他真的没有奢求过要和霍劭同吃同住什么的啊……裴允之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枣花酥塞进嘴里,叹道:好甜好好吃。
霍惜月“扑嗤”轻笑:“睡什么柴房,就算是府中仆役,也没有住柴房的道理。你就住阿劭隔壁就好,他那院子宽敞宜人,幽静得很,就是没什么人气,他素来不喜旁人动他物件,像只虎兽似的,领地意识可强了。”
裴允之听到霍惜月拿老虎比作自己的弟弟,觉得有些好笑,道:“那我住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说完又对霍劭道:“霍劭,你可别咬我啊。”
霍劭也不知是听不懂调笑还是怎么的,板着俊脸,一本正经道:“我不咬人。”
再后来,老管家不仅收拾好屋子,还把霍劭四五年的衣物翻找出来,拿给裴允之穿。
裴允之躺在薄凉的竹席上,在蝉鸣与橘香中,渐渐睡着了。
翌日,晨露未消,霍惜月便带着裴允之和霍劭,携拜师礼,至丽泽书院。
院内松柏挺拔,弟子往来不绝。
裴允之反复整理衣襟,随霍惜月入堂。
张太傅端坐于堂上,须发灰白。裴允之按照霍惜月先前教他的拜师礼,双膝跪地,三叩首,献上红包与拜师帖:“先生在上,学生裴琛,愿执弟子礼,求学问道。”言罢,站在一旁的霍惜月命小厮奉上六礼束脩。
张太傅颔首微笑,赠他典籍:“既诚信求学,当不吝赐教。”
霍惜月不便久留,与张太傅简要说明情况后,便辞谢离开。
京中官家弟子,十岁开始习文咬字。十二岁的裴允之最初听课的时候,完全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但他天资聪颖,嘴甜如蜜,别人下了学,早早溜之大吉。他却留在学堂里,练字背书。那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裴允之几乎都用在读书上。因此他的功课便也渐渐赶上了别人。
丽泽书院内,包括张太傅在内的所有先生,皆是爱才之人。见他夜以继日勤学不辍,且不论性格还是长相都是一顶一得好,更是对他喜爱有加。给他开个小灶这种事更是时有发生。就连“字”都是张清正亲自为他取的。
裴琛原本无字,张清正知道后,便说:“除了读书与糕点,也看不出你有别的喜好。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唤你允之可好?”
“允之?允之。身外物浮云尔尔,允之便允之。”裴琛得了巨儒张清正亲拟的字,别提多开心,嘴如甜蜜道,“先生慧眼如炬,一眼即明我心中所想。若是先生去市井摆摊,看相卜卦为业,那些自称天算子的算命先生通通都得关门大吉。”
“休要胡说。”张清正笑着捋了捋胡须,当晚留下裴琛去他府中吃饭。
几个月里,除了读书以外,裴允之与霍劭几乎见不着面,更别说霍惜月。
就在霍惜月在饭桌上见不着裴允之的第十日,准备亲自去丽泽书院抓人回来的时候,有个小厮来将军府送来口信,表示裴小公子今日将夜宿悬医阁,让霍家小姐莫要担心。
霍惜月啜了口茶,用丝绢拭了拭嘴角,冷声开口:“阿劭。”
霍劭:“嗯。”
“去悬医阁将允之带回来。再这样下去,估计他连家门都找不着了。”
“是,阿姐。”
霍惜月看着满桌未曾动过的佳肴以及那盘特意为裴允之准备的枣花酥,道:“快去快回。”
霍劭应了声“好”,便跟着送来口信的小厮前往悬医阁。
悬医阁是燕京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医馆,现任阁主宋涣为宋氏第七代传人,宋家世代行医,医术卓越。宋涣育有二子,长子宋启明就职于太医院,次子宋启星就读于丽泽书院。
近日入秋,城中多有咳疾不适者。悬医阁的大夫每日都会熬制桂花饴糖布施于市。
此糖芳香馥郁,浓烈甘甜,当零嘴吃也无妨。宋启星便带了一些,赠予同窗好友,当然,其实他最想给的人,是裴允之……
下学后,宋启星将糖分给众人,旁人每人两颗。独裴允之,分得十几颗。
裴允之素来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也不懂宋启星此意何为,他当场拨开糖纸,连丢两颗进了嘴里,一边吃糖一边含糊不清道:“启星,这糖真好吃!”
宋启星展颜笑道:“你若喜欢,我日日带来给你。”
裴允之却道:“话说,你们医馆还招工不?”
宋启星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是在招一些药童……”
“走走走。”裴允之大步流星走出学堂,喊上宋启星,“带我去你家药堂。”
于是……当霍劭踏入悬医阁,便看到裴允之挽起袖子,坐在矮凳上,手持青石擂推把,来回研磨着惠夷槽内的草药,不亦乐乎。宋启星搬了张矮凳坐在他身旁,同他一起磨着草药。
阁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裴允之放下青石擂,从碾槽内沾了些粉末在指腹,凑近鼻尖细细嗅闻。一片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
裴允之抬头看向来人,笑道:“霍劭?你怎么来了?”
“阿姐许久不曾见你,有些担心。”霍劭直言。
裴允之一听,心道糟糕。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宋启星道:“启星兄,抱歉,我再不回去,阿姐要生气了。我明日下学后,再过来。”
宋启星:“哦,好。”
裴允之将工具与药材收拾妥帖后,与宋启星告辞。
将军府。
裴允之人还没坐下,隔着老远,便甜甜唤着:“阿姐,阿姐,我回来啦!”
霍惜月对裴允之的感情有些微妙,起先只当这人是亲弟弟的救命恩人,若是人品端正,霍府养他一辈子也无妨。后来知道对方的身世后,对他心生爱怜。再后来,又发现裴允之是个“没心肝”的:若是别人自小无父无母,行乞街头,为人欺辱,就算不会心生恶念,也多半会自怨自艾。但裴允之呢?他对这些都无甚所谓,随遇而安,成日乐乐呵呵。
裴允之并非霍府所出。起初,霍惜月担心他被其他官家弟子欺负,私下去了好几次丽泽书院,询问裴允之的情况。随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裴允之性子活泼讨喜,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再加上他聪颖过人,长相俊雅秀气,人缘竟然颇好。
好人缘带来的结果就是:夜不归宿。
桌上放着精致的枣花酥,那是她今日去宫里,长公主特意命御厨为她做的,她拎着食盒离开的时候,还被长公主调笑:“惜月,我记得你从来不爱甜食的,怎么最近性子却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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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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