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华成国际公学为了迎接市领导的莅临,一大早教导主任便领着人守在校门口,严格把控这些少爷和小姐的衣着穿搭。
华成校规严苛,在校内随手抓一个同学都有深不可测的背景,但与戚笑樱想象中大为迥异的是,同学们并不像她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嚣张跋扈,故意违逆校规来装酷耍风头。
相反,他们许多人极为低调,接人待物训练有素,热情不足,冷淡有余,严格把控人与人之间的安全社交距离。
因而,对于检查日需要制服工整,领带校徽齐全,不可染发做指甲的要求,绝大多数都能遵从。
没多久,教导主任看了眼时间,吩咐余下同学继续忙碌,转身进了校内。
戚笑樱是被老师点名过来帮忙的。
“这种工作风吹日晒,又得罪人,”同桌赫铃撇嘴,“真正的千金和少爷才不愿意来做,只能抓咱们这些不敢反抗的。”
她家是暴发户,与戚笑樱能进华成的原因差不多,单纯因为有钱。
但这种有钱在有文化底蕴的世家面前,压根不够看的,是粗俗与无知的代名词。
也是华成的最底层。
戚笑樱一身华成标准制服,白色衬衫,浓绀色西装外套,红色斜纹领结,腿上是百褶裙,白色长筒袜,黑色亮漆皮鞋。
她轻轻跺脚,握着笔的手在本子上勾点,小声问:“铃铃,你冷不冷?”
11月了,虽然这年冬天来得晚,她依然觉得凉飕飕的。
赫铃打起精神:“背挺直,公主的世界全是暖气,不许说冷。”
“......”戚笑樱鼓鼓腮,咕哝,“早上我应该把那个包子给吃掉的,多吃点就能抗寒了。”
赫铃被呛到咳嗽:“公主的世界没有烟火,不许提‘包子’和‘抗寒’。”
戚笑樱觉得她被童话故事荼毒惨了。
两人正嘀咕着,校门口忽然一阵微弱的喧嚣,赫铃迅速站直,目不斜视道:“笑笑,麻烦来了。”
戚笑樱抬眼望去。
是谢凉来了。
他一向不爱让司机送,每天都骑着堪比一辆轿车的崔克山地车入学。
华成自有它的隐形圈子,在表面彬彬有礼,实则接近于冷漠的关系中,大家连谄媚都做的不落俗套,自矜身份的交往。
像谢凉这种超脱于校规之外的存在,若他能自觉还好,若他置若罔闻,谁拿他都没办法。
“我说呢,”赫铃快速道,“怎么突然把你调到这一排,分明是让你来扛雷了。”
说完,赫铃往旁边移远了点,装作认真检查的样子,耳朵悄悄竖着,听着隔壁的动静。
谢凉书包挂在车头,单只手扶车把,制服倒是穿了,只领带还是像昨天那般松散着,没打温莎结。
清晨阳光普照,明媚灿烂,他头发映出冰蓝冷光,将精致的眉眼与肤色衬出凉意。
别的检查队伍都是两人一队,唯有戚笑樱这里是她一人。
她不傻,看到谢凉这刻骤然明白了。
这一队是别人不敢来的。
众目睽睽,谢凉穿戴明显不合校规,记下,会得罪他,不记,对学校又无法交待。
山地车不能进校门,谢凉把车扔保安室墙边,单手拎着书包,目空一切往校内走。
“......”戚笑樱捏住记录板,弱弱唤了句,“学长。”
谢凉眼尾睨她,脚步未停。
戚笑樱苦着脸,抓着记录板的手伸直,挡住他去路。
空气无形中凝固住。
“学长,”戚笑樱公事公办,“你把领带系好。”
谢凉个很高,影子落到地面,瘦瘦长长的,他肤色冷白,鼻尖被光晒到透明,每一寸轮廓都像经过严密的计算般,精致无暇。
戚笑樱手指指脖颈,提醒:“领带,要系起来。”
“你在开玩笑?”谢凉长眸漆黑,嗓音带着清晨睡醒的鼻音,“我一只手,系领带?”
“......”
你们家那么多人,怎么就找不到第二只手?
穿衣服、扣纽扣一只手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能系就搭着,怎么有种又听话又叛逆的反差与割裂。
戚笑樱默默腹诽,琉璃珠子般的眼努力弯出一点笑意:“那我帮学长找个男生帮你系。”
话一落,周围所有的男性生物迅速退避三舍,躲瘟疫似的躲远了。
“......”戚笑樱尴尬地站在原地。
谢凉不耐道:“好了没?”
戚笑樱觑他,十分尊重他的意见:“学长,我帮你系,行吗?”
“......”谢凉目光朝下,顿了几秒,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扯出点笑,“行吧。”
戚笑樱抿抿唇:“学长你弯点腰。”
不然她够不着。
谢凉也没为难她,颇有些纵容地弯下腰。
原本垂在胸膛的领带两端自然悬空,摇摇晃晃的。
戚笑樱踮起脚,握住他领带两端,相互交叠几次:“是窄在上,还是宽在上?”
谢凉眼皮子动了动:“你不会?”
她当然不会,女生的都是领结。
“啊,”戚笑樱赧赧的,“我只系过红领巾,差不多吧?”
少女脸色雪白,水嫩通透到连绒毛都看不见,呼吸轻轻软软的,一股似有若无的梨香泛着甜味。
谢凉腰背猛然一直,戚笑樱下意识拽紧他领带,少年还未挺直的背又被她拽弯。
“......”
沉默一秒,谢凉咬肌鼓了鼓:“想死?”
“你乱动什么!”戚笑樱胳膊举得发酸,脾气不由自主的暴躁,“你怎么比牛还难按?”
“......”
戚笑樱不管不顾,按照系红领巾的方式,毛毛躁躁打了个结。
做完后,她甩甩手,在记录本领带这一项上打了个勾。
下一秒,她几分气馁:“学长,头发也不行。”
“所以,”谢凉嗓音不明,“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搞领带?”
戚笑樱:“时间还来得及,你去洗掉...”
谢凉:“我不。”
“......”
想来也不可能。
他能同意她帮忙打领带,已经让人大跌眼镜。
按照常理,他该目中无人,谁都不搭理地进去才对。
戚笑樱抿唇,低头在记录本上减去分数。
谢凉额角抽了下,忽然有种自己在犯什么蠢的薄怒。
他纡尊降贵的同意她打上领带,她该感恩戴德,谁成想照样得记他一笔。
“戚笑樱,”谢凉罕见的失了理智,“给老子把领带松开。”
戚笑樱装傻充楞:“学长你快进去吧,别在这里挡路。”
“......”
挡、路?
少女已经转过身,将下一个配戴项链的同学拦住,轻声细语起来。
不知哪一刻,赫铃悄无声息靠近:“笑笑,你跟谢少,到底什么关系?”
“受人之托,”戚笑樱鼻尖被风吹红,“尽量阻止他犯错。”
阻止不了的,她也没办法。
赫铃摇头:“不是这个,就...谢少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叫他站住他就站住,叫他把领带打好,就愿意配合打领带。
戚笑樱把记录本收了,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谢凉那只手是怎么断的,别人不清楚,她当时恰好在现场,目睹了一干二净。
那是她首次发现,谢凉狂妄不羁、没人敢招惹的背后,是不听话就会被打断手的悲惨。
他听话,大概率是怕她告状。
“你居然敢冲他发火,”赫铃叹道,“先不说他是谢少,就说他是高三学长,咱们也不敢惹他呀。”
高一阶段卑微,见谁都要礼貌恭敬。
戚笑樱盯着本子上谢凉的扣分,头痛:“我能不能作个弊,把他的给涂掉?”
“......”赫铃梗住,“这不是涂不涂的事,他那头发,谁都能看见啊。”
证据摆在那儿,掩耳盗铃有用吗。
赫铃:“但他头发颜色做的可真好,蓝的真正,又不张扬。”
戚笑樱答非所问:“我能不能把他拽到理发店洗掉?”
“......”
想死你就去。
在谢凉死还是自己死之间摇摆片刻,戚笑樱选择保命。
毕竟姐姐也叮嘱过,她只要尽力就好。
-
放学后,戚笑樱接到谷怡萍电话,说已经吩咐司机等在门外,戚笑樱婉拒失败,乖乖上了谢家那辆五连号的车。
谢家真正的祖宗不坐这车,她这个外人倒经常坐,难免有种鸠占鹊巢的心虚。
车子驶向谢家园林,在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中穿梭,停在朱红的雕花大门外。
谢家是做红木家具起家,历代谢家人都钟爱中式美学,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于细节处叠加现代审美,吐故纳新,将一座宅院保留的矫矫不群。
门口有佣人束手在侧,热情地迎上前。
道过谢后,戚笑樱背着书包下车,跟在佣人身边,安安静静往内走。
“夫人心情不大好,”佣人小声叮嘱,“怕噪音,戚小姐动静轻点哦~”
戚笑樱点头应了。
越往内走,庭院深深,宛若穿越时空,到了某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
静到能听见风吹草动,鹤唳鸟鸣。
穿过正厅,来到左侧房间,临窗位置,两把玫瑰椅相对而立,中间一张酸枝短桌,被日落西沉的阳光映出几分斑驳窗影。
女人身穿舒适的家居服,披了件狐狸毛短款外套,坐在其中一张玫瑰椅中,姿态风雅中平白多出些哀愁。
听见动静,她回眸,莞尔一笑:“樱樱,过来阿姨这里。”
戚笑樱拖着笨重的书包上前,眼睛一笑,就弯出漂亮的卧蚕:“阿姨,你怎么不玩手机?”
“......”谷怡萍瞬间被逗笑了,“你这大书包里装地雷了,怎么看起来那么重?”
“书和作业,”戚笑樱把书包取下,“还有零食,有奶酪山楂,巧克力,果汁糖,坚果,全是我阿姐给我买的。”
谷怡萍捏她脸蛋,温柔道:“有零食吃就开心了?”
戚笑樱羞赧地笑笑:“以前没吃过这些,有点好吃。”
“......”谷怡萍笑,让她坐在对面,殷殷问了些她在学校里的事,例如习不习惯,有没有人欺负她等。
片刻功夫,有佣人脚步匆匆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
谷怡萍止了笑,无端肃穆:“叫他过来。”
“是。”
几分钟后,一阵踢踏慵懒的脚步,少年从古风古蕴的屏风后出现,散漫道:“找我什么事儿?”
是谢凉回来了。
谷怡萍未答他话,淡淡道:“张姐,让大龙和蒙蒙进来。”
大龙是她的保镖,蒙蒙是她的专用造型师。
谢凉脸色变了变:“您什么意思?”
“把头发染回来,”谷怡萍水一样冷,“或者,我帮你剃掉。”
室内氛围气流冰封,戚笑樱手脚僵硬,不知不觉起身。
“阿姨...”她怯怯的。
谷怡萍冲她弯唇,示意她别紧张,然而一转脸面对谢凉时,表情顿时就严厉了。
“你该庆幸教导主任的电话是打到我这里,”她声音清如泉水,含了凉意,“若打到你爸爸那里,你另条胳膊也别想要了!”
“您确定是教导主任的电话?”谢凉眼神古怪,意有所指,“而不是您的某条好狗告的状?”
戚.好狗.笑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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