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穿着白色大衣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目光在高景行和小宝两人身上游移，最终落到了看起来更成熟的高景行身上。
高景行：“他的家人不在首都，我们是他的朋友。”
小宝担忧地问：“医生，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医生看着手中的病历，犹豫了片刻，最终遵从医德，说道：“病人晕倒的原因涉及到个人**，我无法告诉你们详情，但有一个好消息，刚刚我们用药物稳定了他的状况，过不了多久就能苏醒了。”
高景行和小宝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医生道谢。
医生离开后，小宝回想起今天饭馆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心有戚戚：“怎么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晕倒了，真的吓死我了。”
高景行心里有个猜测，但却不能对小宝说。他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窗外，对小宝说：“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你先回家吧，不然你家长该担心了，这里有我守着。”
小宝没有立马走，而是拿出钱包，把剩下所有的钱都取出来，递给高景行：“你先拿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高景行也不客气地接过来，毕竟他们之中最有钱的就是小宝。
小宝给了钱，临走前又埋怨了一句：“都晕到了这么久，他那个……家属，还没过来。”
他虽然没太搞清楚状况，但从甄家两兄弟的话中也弄清楚了，这个所谓的家属是那俩无赖的弟弟——是个男人。他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这份怪异被晏知春晕倒带来的担忧压住了，他现在心里只记挂着晏知春的身体，以及怨怼这所谓的家属竟然一点儿也不关心晏知春。
高景行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作为外人，很难有立场评价。他担忧地看了眼病房里的人，催促小宝道：“你别管了，快回家吧。”
小宝走后，高景行也走进病房，坐在床边，他看着晏知春惨白的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下午饭馆里出现的那二人。
小宝年纪小，或许只猜了个稀里糊涂，但他根据今天下午突然冒出来的那两个胡搅蛮缠的亲戚和医生刚刚的说辞，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
是云红喜。
他读一些古代文籍时见过这个名字，当时他不懂这是何物，特意去查了文献，因此很清楚这药的功效和副作用。只是这种药在新法颁布后就禁止使用了，没想到晏知春竟然使用了这种药。
“咳咳。”病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一声，高景行立马凑了上去。
“你醒了。”
晏知春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在沈家的日子，胡姨让他给沈致知送伞。
他抱着伞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跑着跑着，突然下起了雨，一群长着铁面獠牙的怪物围住了自己。
这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赶跑了怪物，他想去看这人的脸，然而这张脸被黑雾遮挡，他怎么也看不清。
为什么会看不清？
晏知春想凑近去看，谁知刚走上前一步，却感觉有人从他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下子跌进了沈家后院的池塘里，呛了好几口水。
晏知春咳嗽着，慢慢睁开眼睛。这里不是沈家，而是一个陌生而又昏暗的房间。有个人朝他靠近，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反着月光的眼镜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于是他下意识地说：“吱吱哥哥？”
高景行动作一顿，说：“我不是，我是高景行。”
晏知春这才清醒过来，他想坐起来，然而起身地速度太快，眼前忽然一黑。
“慢一点，你才刚醒。”
“哦……”晏知春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高景行犹豫道：“你的身体……”
晏知春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知道，云红喜。”
高景行不知该如何开口，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同情。
晏知春只是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他见过太多次了，在泗贤村的村民脸上、在沈致知脸上、在高老头脸上……甚至他隐约地记着，甄荣生之前也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后来不再见过了。
他懵懂地感知到这些人是在对自己表达同情，他们觉得自己过得惨。
自己很惨吗？晏知春有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或许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的地方并不比别人差多少。
真正不幸的是那些躺在泗贤村的后山、已经无法说话的人，他莫名地想到了自己素未见面的娘。
见晏知春不出声，高景行说道：“医生说这些天你要多休息。”
晏知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医院，他探头看了一下四周，甄荣生的身影意料之中的不在这里。
他的心情谈不上失落，因为已经习惯这样的结果。
“你在找人吗？是……”高景行找了一下措辞，最终说，“你是想找你的那个同居人？”
“是……”晏知春点点头，抿嘴说道：“对不起，我瞒了你们很多。”
“没事，这是你个人**，不告诉我们也没关系。”
“我一直骗了你们……”晏知春坦白，“我明明喜欢的不是女生，还总让你们出主意……”
“好了，好了，如果觉得难以开口，不用逼着自己开口。”高景行看不得他这幅样子，打断了他的话。
晏知春也不在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高景行女朋友的抱怨，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了。”
晏知春又道歉：“对不起，明明说好的让你今天早下班，又给你添麻烦了。”
高景行无奈地说：“好了，不要想这些了，你啊，怎么总是替别人着想，明明你应该想的是自己的事情。”
“对不起，是我最近太忙，忘记吃药了。”晏知春以为是说自己突然晕倒，拖累了大家，赶紧说道。
“不是吃药的问题，不，不只是吃没吃药的问题，”高景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到医院了这么久，你那个、那个家属也不找你一下？我可是让小宝在店里留了纸条的。”
晏知春的眼神暗了下去，移到了别处：“他最近很忙，而且，是我喜欢他，他……他讨厌我，不来也正常。”
“正常吗？听你讲得，你们已经同居了那么久，就算你们之间没有爱情，也该有些同乡之间的情意在，你现在生病躺在医院，他竟然也不来找你？”高景行看他躲闪地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知春，你别嫌我多嘴，你真得好好想一想，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喜欢。
“我和小宝来店里那么久，都没见过那人一面，他真得在乎你吗？还有，你再看看他的家人，那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吗？你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晏知春沉默。
确实，他与甄荣生的这段婚姻有着太多的问题，甄荣生打心底里厌恶这段关系，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分手，甚至就连他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
要不是晏高洋劝导他，说婚姻就是将就着过日子，两个人总会日久生情，他或许和甄荣生已经早早的分开。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离婚，纯粹是他还想再尝试一下，以及他还念着儿时的那段记忆。
可现在想想，支撑他坚持下去的那段童年时的记忆，如今也有些模糊不清，有时候他都怀疑，救他的那个人真的是甄荣生吗？
晏知春心里迷惑，那个曾经会帮他驱赶李牛、带他去找沈致知的甄荣生，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晏知春不由得陷入沉思。
人不能总抱着一段回忆过日子。他再笨也知道，回忆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抓不住的。
……
而被晏知春惦念着的甄荣生此时正在迪厅里，豪迈地又打开了一瓶酒。
既然李继宁想看他堕落，那他便如他所愿，顺便还可以借着酒精麻痹自己。
甄荣生想和前几日一样，一个人喝得烂醉后再回家，然而今晚却出了些不同的状况。
李继宁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舞池跳舞，或是去二楼的小包间快活，而是带来了一群人，站到他的身边。
“光喝酒多没意思。”李继宁朝他一笑，然后挥了挥手，让身边一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看起来很乖巧的男孩走到他身边。
这是李继宁特意根据刘哥的描述找到的男招待。
“对不住了，之前是我没了解清楚兄弟的爱好，没有投其所好，这次我特地按照你的喜好找了一个。白白，你去陪陪他，别让我的好兄弟太寂寞。”
被叫白白的男生走到甄荣生身边，想给他倒酒。
甄荣生蹭的一下子坐直身，酒醒了一大半，他看向李继宁：“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投其所好？怎么突然找来了一个男人？李继宁又是在搞哪一出？甄荣生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兄弟这几天愁眉苦脸，想让你轻松轻松。”李继宁和王兴文表情古怪地相视一笑。
王兴文附和：“是啊，我们也没想到你的癖好如此小众，怪不得前一阵子看起来玩得不尽兴。”
“白白，你可得把我兄弟伺候好了，不然我可要教训你。”李继宁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带着其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甄荣生看向白白，这个清秀的男孩正有些惧怕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些青涩的讨好。
白白端起一杯酒，捧到他面前，说话声音颤巍巍的：“您喝。”
男孩看着年纪不大，可能是有些紧张，端酒的手还有些哆哆嗦嗦。
甄荣生知道他也是为了完成李继宁的任务才来陪他，所以不想难为他，便把酒接了过来。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始终无法送到嘴边。
他再也无法忽略掉这几日心中隐隐萦绕的想法。
在这寒冬腊月的此刻，他心里念着的，原来只是那一碗装在保温杯的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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