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世子不能有事,救他。”裴朗对郗月道。
郗月装作没听见,只看着利箭射出,江中四人躲入水中那个,躲避箭矢。
“郗九,那是人命!”裴朗低吼。
但他吼也没用,动不了的人暂时没有人权。
郗月早知他定然会让她救木世子,但她不想动,所以三日前就该叫醒裴朗的事,拖到今天才做。
就因为单玄芳说刚醒之时十分虚弱,无法动弹,可以任意摆布。
裴朗太过“好人”,对政治敏感度太低,他虽然很聪明,但却太重感情,喜欢逃避。
这些特质,是裴朗成为裴氏下一代家主的阻碍。
裴朗缺的是对阴谋的见证,是背叛,是血的洗礼。
他在京都待得太舒服了,除了家里那点破事,没经历过一点风浪。
但,光裴三夫人那点破事,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赌注太大,收获太少,这样下去,裴朗即便成为家主,也会被族人裹挟着向前,而非带着家族走向正确的方向。
裴司徒不满意裴朗转移邵氏目光的方式,不是不满意他设计邵三,而是他为了设计温氏和邵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裴司徒让裴朗来接木世子,可没说过接回去的一定要是毫发无伤的木世子。
上次裴朗对木世子说出他的计划安排,如果木世子按照裴朗说的去接郗月和琴韵,由郗月暗中护着他们离开,根本不会发生那般惨事。
木世子做出这样的事,表面上看是嫌弃郗月和琴韵累赘,实质上是对裴朗的不信任。
郗月对木世子不来接她和琴韵之事并没有生气,任务中出现任何意外都是正常的。
只是她觉得,带一个伤残不能动的木世子上路,比带一个活蹦乱跳自作主张的木世子要省事得多。
更何况和木世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卞安……
那边邵七一轮弩箭射出,木世子四人久久没再钻出水面。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时间已远超出正常人憋气的时间。
邵七:“拦网中有人吗?”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人,而应该叫“尸体”。
暗中不能动只能暗自咬牙的裴朗闻言,不由也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他觉得时间仿佛过了十二个时辰那么久,才听到那边回答:
“回七公子,没有。”
裴朗松了一口气。
若是木世子四人受重伤或者死亡,定然会随水流撞进那张挂在船底,与河道同宽的渔网之中。
没有尸体,就代表木世子等人只受了轻伤,或者没有受伤,只是逃到了其它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哨声响起,无数利箭划破长空,目标却不是木世子等人离开之后空无一物的河面,而是拦在河面上的邵氏之人,是邵七。
裴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听到近在咫尺的郗月轻轻吹了声只有气音的口哨,说了声:
“我就知道有猫腻。”
裴朗:……
虽然他一无所知,还不敢多问,但木世子应该没事了,就好。
经过一轮出乎意料却铺天盖地的射杀之后,邵七的人死了七七八八,他自己的手臂也被流矢划伤,鲜血淋漓。
这时,只见木世子和卞安、程永、石宏爬上岸,紧接着,数百手持精弩的黑衣人陆续出现,站到卞安身后。
卞安对木世子微微一笑,道:“小生说过能让世子顺利离开长宁县,就会让世子顺利离开长宁县。”
木世子看看卞安身后的黑衣人,离卞安远了些,脸上尽是防备。
卞安能召集如此多的精兵,又怎会轻易被邵七所擒,关押在地牢中这许久?
卞安对他撒了谎。
这样的人,又怎堪合作?
卞安看见他的防备,轻叹一声,向着一个方向打了个手势,同样一身黑衣的卞石怀分开众人,来到木世子面前。
见到卞石怀,木世子等人大吃一惊,暗中的裴朗也大吃一惊。
他不是吃惊卞石怀出现在这里,毕竟卞石怀和卞安以父子相称,出现在这里很正常,他是吃惊卞石怀居然养了这许多精兵。
按大康律,一个县衙里,快手和弓兵加起来不超过四十五个,守城民壮最多一百五十人,就算全部培养成精兵,也不过一百九十五之数,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黑衣人粗算至少也有四五百人。
有这些人在,卞石怀如何会轻易被邵七所要挟?
卞石怀他一个县令,养这么多精兵又要做什么?他手里还有更多的精兵吗?
裴朗看向郗月,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答案,但郗月却一直紧盯着木世子和卞安等人,根本不看他。
卞石怀对木世子先是赔礼道歉,说自己出卖木世子只是因为卞安失手被抓,他投鼠忌器才不得不为,然后又感谢木世子救出卞安,说一定会护送木世子顺利进京。
那边邵七清点自己的人手,发现只剩下十之一二,还大多带伤,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他只能逃。
等召回围守长宁县的其它属下,再想办法追杀木世子。
反正他们都中了追踪药,跑不掉的。
打定主意,邵七正想下令,见卞石怀出现,对卞石怀喊道:
“卞石怀,你不要你的妻女了吗?”
卞石怀的妻女族人都还在他手里呢。
卞石怀的声音很是平静,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听到他这个回答,卞安脸色丝毫未变,木世子认同地点了点头,程永依旧面无表情,石宏则是垂下眼眸,暗中的郗月轻哼,裴朗表情很是复杂,而邵七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邵七原也没想能靠一群老弱妇孺要挟道卞石怀,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把卞安单独关在离自己最近的地牢里,把其他人送到其它地方关押。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他要跑,自然要先让手下去准备逃跑工具,否则如何能摆脱如此多的精兵劲弩?
“卞石怀,卞安不是你亲儿子吧?你背着裴司徒畜养私兵,还救下杀死裴十三的歹人,就不怕他问罪于你么?”
卞石怀道:“这就不用邵七公子操心了。邵七公子才是该好好想想,若裴司徒知晓你还活着,他的孙子裴十三却被你追杀致死,会对邵家做些什么吧。”
卞安此时插话道:
“邵七公子,其实,你现在若是死在这里,裴司徒找不到证据问责邵氏,也算全了裴邵两家的交情。”
说完,卞安一挥手,下令:“杀了邵七。”
黑衣人杀向邵七,邵七只是一声轻笑,迅速后退,落在降薪中一条小舟之上。
这条小舟,比那些链锁舟小许多,速度也快许多。
小舟飞速向下游疾驶,很快进入一片沼泽中,被高高的芦苇遮挡。
卞安:“搜,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杀了他。”
“是。”
卞石怀不解道:“安儿,杀了他可就得罪了邵司马,这……”
前不久他们刚背叛了裴司徒,现在又得罪邵司马,朝中两大顶尖权臣都被他们得罪了,以后的路怎么走?
卞安道:“正因得罪了裴司徒,才更应该杀了邵七。”
说着他对木世子行了一礼,说道:
“世子,因为裴十三之死,裴司徒定然已对您产生不满,世子可有法子能修复关系?”
说到这个,木世子就是一阵头疼。
裴十三是来接应他的,现在他好好的,裴十三却尸骨无存,邵七还让人给裴司徒送了信,把木世子拿裴十三挡剑落入深渊尸骨无存的消息说了。
他此次进京本就是向裴司徒求救的,现在这种情况,裴司徒还会像以前一样救他吗?
定然是不能的。
卞安看他神色为难,便主动为他出主意:
“前两日,京中传来消息,说裴十三曾在邵三手里吃了大亏,是以裴司徒才为他谋了礼部官职,让邵氏不敢再动他。您在邵氏庄园也看见了,邵七敢杀你我,却不敢动裴十三,便是因此而来。
“凭邵三与裴十三之间的龃龉,若您亲自向裴司徒请罪,只说自己没保护好裴十三,只得杀了‘死而复生’的邵七为裴十三报仇,裴司徒可会有三四分信你?”
木世子想了想以前裴司徒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说道:
“三四分应该有,但再也不会如以前那般帮我了。”
卞安微笑道:
“如果您能让他彻底压下邵司马呢?他会继续帮你吗?”
木世子惊讶,裴司徒与邵司马斗了几十年,谁都没能彻底压下谁,若他能让裴司徒彻底压下邵司马,裴司徒定然不会介意再帮他一次。
但,他哪里有那能力帮裴司徒压下邵司马?他连邵七都对付不了。
卞石怀此时取出一物,双手奉到木世子面前,说道:
“此为升仙丹,比京中的神仙散效果更好,不仅能让人忘忧,还能延年益寿。”
木世子拿起小指粗的金色丹药,目露不解。
他也常服神仙散,最近一段时间未用,总感觉浑身不对劲,如果此丹效用更好,当然不错,但卞石怀和卞安此时说这个做什么?
卞安笑道:“此丹乃是年愈八百的冲灵道人所炼,每年只得五丸,皆进贡皇室……”
听到此处,木世子眼中一亮,说道:
“你的意思是,凭此丹与温氏打好关系,说服温氏联合裴氏,压下邵氏?”
这办法很好。
如果他与温氏关系好,即便裴司徒对他仍有疑,也动不得他,甚至为了能联合温氏强压邵氏,还会对他更好些。
卞安点头,“安平长公主与裴十三的未婚妻郗九情同姐妹,裴司徒因此才会对郗九另眼相看,为此不惜重用自己最不成器的孙子裴十三。原本他可以通过郗九与温氏暗通款曲,现在郗九已死,他急需一人成为他与温氏之间的桥梁,若您代替了郗九的位置,裴十三的生死还重要吗?”
木世子:“如此确实不错。但此丹本就是贡品……”
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温氏又怎会为了升仙丹与他联手?
卞安摇头道:“非是此丹也,而是……”
卞安凑到木世子耳边私语,木世子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如此,卞家当入世家之列也!”
听不见下一步计划的郗月和裴朗:……
郗月背起裴朗就走。
裴朗:“回去不是这个方向。”
郗月:“先不回去,我们去找邵七。”
裴朗:“你要保邵七?”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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