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枕头旁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李舒窈睡眼惺忪地按掉闹钟，在尚有余温的被褥里翻了个身。
咕咚一声，她整个人滚落床沿。
幸好床边铺了地毯，她才没摔疼。
李舒窈撑着床边坐起，环顾四周，屋里空无一人，阳台上的窗户被人打开一条缝通风，她走到阳台外，清新的空气吸入肺腑，涤荡干净睡了一夜的疲惫身躯。
经过一夜暴雨洗礼，地上飘来许多残枝落叶，院子里值班的大爷正在扫地，扫把刷过地面发出簌簌的声音。
回到屋内，逡巡一周，发现周昀散落的私人物品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洗手台上多出来的牙刷，李舒窈都不敢相信昨夜他留宿过。
简单洗漱过后，她在厨房里发现了一份早餐，尚有余温的豆浆油条还有炒面，桌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早安，记得吃早餐。”
他写得一手遒劲霸气的楷书字体，字字有力，刚健柔美，字如其人，与他气质十分相符。
李舒窈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写出一手好看的字已经是个加分项，处处周道的贴心礼节，以及昨晚两人共枕，他坐怀不乱的表现，李舒窈内心对周昀的好感更是呈直线上升。
孤男寡女，又是有过关系的二人躺一个被窝，李舒窈其实真怕他兽性大发，但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甚至都没有碰过她。
反倒是她，平日里有些畏寒的人，被子里忽然多了一个暖源，半梦半醒间，有好几次缩到他的身边，脑袋撞上了他的手臂，自己先惊醒过来，然后默默地缩回床的另一侧。
她都不知道自己缩到了床边，今早一个翻身才掉下床去。
吃过早餐，时间已经不多了，李舒窈急匆匆的收拾好，换上衣服鞋袜出门，准时等来死亡2号线，李舒窈被身后的人流推动，顺利挤进地铁。
她踩点来到办公室，戴上工牌，一路跟陌生又熟悉的同事点头打招呼。
李舒窈通过他们胸前挂着的工牌就能分得清楚来人身份，她已经驾轻就熟，只要对上名字，她基本不会认错人。
她暴言，工牌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回到自己的工位后，李舒窈发现周昀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办公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西装，宝蓝色的领带，头发三七侧分，露出他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两人对上视线，李舒窈冲他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算是打过招呼了。
刚一落座，旁边的魏骁整个人站起来，走到李舒窈左手边，故意挡住她的身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她：“舒窈姐，快把源文件拷给我。”
他像是做贼一样，还要站在一旁放风。
李舒窈把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放到支架上开机，接过他的U盘插进电脑里，无奈叹气道：“知道了，马上。”
魏骁紧张得手脚都在冒汗，今天一大早，周昀就给他发消息，让他上午去他办公室交作业。
魏骁急得给李舒窈发夺命连环call，每隔两分钟就要问她到哪儿了，李舒窈还不能不回，手机提示音叮叮叮跳个不停，电梯里的人都在看她，她只能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
等她把U盘拔出来给他，魏骁偷摸地把U盘揣兜里，回头飞快地瞟了眼办公室里的周昀，方助理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拿了几分文件给他签字。
魏骁趁此良机拎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拉着李舒窈的手，将她带出工位，神秘兮兮的说：“姐，跟我去茶水间说话。”
周昀把文件合上递给助理，余光恰好看到魏骁牵着李舒窈离开的背影。
方助理把文件收好，正想趁周总今天心情好拍两句马屁再请个假。
不过眨眼的功夫，阳光万里忽然变成了乌云密布，方助理察言观色，把请假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跟周昀好几年了，周昀虽然人比较高冷不爱跟人说笑，但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鲜少苛责下属，不轻易说重话骂人。
因为干不好的人会被直接解雇，他不听解释，只看结果，所以能留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都没出过错的人。
方助理一直觉得周昀在身体里安装了情绪阀门，所以才能风轻云淡地解决所有困难。
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周昀流露出了一种不爽的情绪，办公室里好像有低气压云层萦绕。
周昀合上钢笔盖，脸色渐渐恢复如常，言简意赅道：“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方助理家里出了点事，这会只能硬着头皮请假：“周总，我想请半天假。”
周昀眼皮都没掀一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只是嗯了一声。
方助理得了特赦，这才告辞离开，摸上门把手的时候，周昀忽然叫住他，声音说不出的冷。
“把魏骁叫过来。”
偌大的茶水间，分成了很多个区域，零食区，咖啡区还有休息区。
李舒窈和魏骁选择了角落的休息区。
李舒窈坐在小沙发里，魏骁在咖啡区给她接了一杯热咖啡，再亲手送到她面前，讨好一笑，然后乖乖在她身侧落座。
沙发有点挤，两个坐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大腿碰到一块，说话的时候凑得近了，好像一对亲密的小情侣一样。
方助理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对魏骁还算熟悉，他是周总的堂弟，周总对魏骁十分照拂。
但作为亲哥的魏总则老是嫌弃魏骁的红头发，每次这么一说，周总都会替魏骁说话，说年轻人有个性是好事，摆明了要护他。
魏骁进公司也有一个月了，周总特意从20楼搬到17楼盯着他，也是十分上心，今天听周总冷冰冰的语气，肯定是魏骁做错事惹周总生气了，他一会可得提醒一下。
沙发里的魏骁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抵住下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他这次是很认真的在听李舒窈上课，他看编程书跟看天书一样，所以都是去网上找编程的课看，经常听得打瞌睡，但这会听李舒窈讲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讲得逻辑清晰，通俗易懂，比网上那些糟老头子有意思多了。
“魏骁。”
身侧有人靠近，魏骁抬头就看到了方助理，方助理平日里对他挺好的，所以他对方助理的态度也稍微比平常人温和些：“方助理有什么事吗？”
“周总叫你去他办公室呢。”方助理解释的时候，也在悄悄打量坐在里面的那个女生。
据他所知，魏骁鲜少和办公室的女孩子走得近，一个原因是男女年龄相差大，没什么共同话题，另一个原因则是单纯看不上对他谄媚讨好的人。
眼下魏骁跟身边的女生格外亲近，难不成魏骁青春期开窍了？
这可不成，公司里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女孩子就能跟魏小少爷谈恋爱的，毕竟他是公司少东家，只要攀上这条金大腿后半辈子就无忧了，所以有点歪心思的都会这么干。
魏骁跟魏思不一样，魏骁年纪小不经事，容易上当受骗，他一会得好好敲打一下她。
方洄抬手整理领带，眼神锋利地扫过李舒窈。
只是等方洄看清楚李舒窈的样子时，脸色骤变，他像棵墙头草随风两头摆，火速改变了主意。
他在周总的文件夹里见过李舒窈的简历。
本来面试轮不到周总去，但周总他去了。
还只面试了唯一一个。
这份特殊性，不用多说，方洄秒懂。
他总算知道周总生什么气了，活祖宗跟小祖宗亲密无间，老祖宗可不得发脾气吗。
李舒窈抬头，也在打量这个人，他的工牌上名字写着方洄，职务是总经理特助，她马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喊了一声方助理好。
方洄忙弯腰摆手回应她：“哎，不用客气，叫我方洄就好。”
李舒窈可不敢以下犯上，点头笑了下没接话。
魏骁挠着头，心知deadline该来还是会来，不过幸好他有两手准备。
“我一会过去，方助理你忙你的去吧。”魏骁有些事不方便让方洄知道，于是推着他的肩膀赶他离开。
方洄被他推出茶水间，临走前对他叮嘱道：“骁二少，你可得紧着点皮了，周总心情不太好。”
魏骁皱眉：“他干嘛了？”
方洄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是周总的私事，八字没一撇的，他只是半个知情人，万一泄露了周总的秘密，他得成为真·“半个”知情人。
方洄对他挤眉弄眼，肩膀还撞了他一下，眼神直往李舒窈身上瞟，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那点事呗，感情上的，你安分些，少跟人勾勾搭搭惹周总不高兴，知道吗。”
“哦~”魏骁顺着他眼神示意回头看向李舒窈，他明白了。
二哥这次去英国，估计和女公爵谈崩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肯定不高兴，所以看到男的和女的走得近，都会想到他和女公爵有情人不成眷属，可不得生气吗。
魏骁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在周昀面前胡说八道，惹他不高兴，方洄这才满意地离开。
魏骁回到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耳返和一个对讲机似的监听系统，自己戴上耳机，然后把对讲机丢给李舒窈。
李舒窈目瞪口呆，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干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魏骁也不好意思再瞒她：“我给我二哥汇报作业，他一会可能会问我问题，你这边随时接收我给的信号，可千万别露馅，否则后果自负。”
魏骁不敢把真正的后果告诉李舒窈，怕她撂挑子不干，只好这样威胁她。
他戴好耳返，把鸭舌帽戴上，再扣上卫衣帽子，一整个嘻哈潮男的造型，不扒开他的帽子都不知道他戴了耳返。
实在是高明。
事到如今，李舒窈也没有任何办法，她把耳机戴上，就听到耳机里传来魏骁说话的声音，很清晰。
“测试测试，能听到吗？”
“听到了。”
耳机里传来女孩子独有的娇俏嗓音，还夹杂着点无奈，尾音拉得有些长，顺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钻进耳膜里，格外好听。
魏骁很满意的点头，信心倍增，腋下夹着笔记本电脑，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敲响周昀的办公室门。
他语气轻松，像个拿了高分卷子回来给家长炫耀的孩子：“二哥，我来交作业了。”
周昀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等他，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神情一如往常般平静，但是魏骁莫名就察觉出有几分冷淡。
“过来吧。”周昀把桌子上的文件推到一旁，示意魏骁把电脑放过来。
魏骁走上前，一边操作电脑打开软件，一边说些俏皮话轻松一下气氛：“二哥，你都不知道我写得多辛苦，我完全是零基础，但是好在我天赋异禀，是个学编程的好材料，跟着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摸索，熬了好多天的夜，可能程序还有些不完美，二哥你一会可别为难我。”
周昀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看看再说。”
魏骁其实听李舒窈的讲解已经理解了七七八八，整体思路清晰，每个版块的功能都能说清楚用途，俄罗斯方块游戏的组建，重点是图形界面和游戏逻辑的设计，比如随机创建方块，下落的速度，消除的算法，位置的移动。
魏骁在表达方面还算稳健，完全不需要李舒窈给他提点什么，他全都记得。
“怎么样，二哥，我设计得不错吧。”魏骁介绍完了，满眼期待地看着周昀。
周昀从老板椅上缓缓坐起，不咸不淡地夸了句：“还可以。”
他在键盘上操作起游戏，魏骁笑得开怀，双手撑在桌面上，看周昀玩游戏，甚至还指点起周昀应该怎么落方块。
但随着第三层的方块被消除，魏骁的笔记本电脑忽然自动关机了。
“哎，怎么回事？”魏骁怔在原地，愣了几秒后，马上按开机键重启，解释道：“我电脑有点毛病，重启就行。”
周昀挑眉，微微垂下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唇角轻勾。
电脑重启以后，魏骁重新打开了页面，周昀继续玩俄罗斯消除，也是消除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脑再次关机。
“哎，奇怪了。”魏骁面露疑惑，拿起笔记本电脑到处检查。
耳机里传来李舒窈的声音：“怎么了？”
魏骁配合的自言自语起来，实则对耳机那头的李舒窈解释：“我电脑怎么自动关机了两次啊，好奇怪，是什么问题。”
李舒窈回答不上来，只好说：“你看看是不是电源有问题。”
周昀的声音从耳机那头传来，嗓音优雅低醇，吐字清晰：“代码设计有问题，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你确定你抄对了？”
魏骁不敢吱声。
“坐吧，把它找出来。”周昀起身，按着魏骁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他拍着魏骁肩膀时，隔着轻薄的衣衫，摸到了电线一样的东西，但他没拆穿魏骁，魏骁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不敢看周昀。
“你慢慢找，我上个厕所。”周昀掩上办公室的门，对电脑后面的魏骁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似是在鼓励，又似是在捉弄。
等周昀离开以后，魏骁才翻看起代码，跟耳机那端的李舒窈一起商议，李舒窈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添加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但是魏骁却发起了脾气，李舒窈听到耳机里传来他谴责的话语，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低声道歉安抚。
“你先别急，我看看。”
因为没有鼠标，触摸板不太好控制，李舒窈慢慢的一行行检查代码，管那头发什么疯，她都没搭理，代码是她一行行敲下来的，她非常笃定，代码绝对没问题……
不对，怎么多了几行。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多加的这行代码，如果消除行数超过三，会自动跳出循环，并启动电脑关闭模式……
李舒窈皱眉，她怎么没印象，是她梦游写的？
算了，不管是谁写的，先把问题解决了，再去找原因。
“你把……”
“啊？”魏骁没听到声音，使劲按住自己的耳返，对监听器那头催促：“什么呀？你快说呀。”
“把75行到85行删掉就可以了。”耳机里传来周昀的声音。
魏骁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周昀此时像个背后灵忽然出现，魏骁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把耳返拔了下来，低低骂了一句：“艹，完了。”
李舒窈：完了，我得滚蛋了？
周昀：代码有我一份，你不用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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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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