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宁自少时起就不是个自觉勤勉的人。
可若有督促之人在旁,她便会乖乖地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老夫人差人过来,倒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令她理所当然地放下那件烦心事。
用“正事”来掩盖心焦,她轻车熟路,一上手便入了状态。
眼光毒辣的嬷嬷在旁瞧着,也没看出不好的苗头。
老嬷嬷一脸欣慰。
二公子去了这些年,婆媳间冷淡得和陌生人没两样。此后关系缓和,老夫人的日子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冷清。
嬷嬷心底明白主子的想法。
公子生前明明对夫人生出了情意,若不是夫人没有安下心来,把孟家当做归宿,那公子何必留下遗言,请求母亲放她归家?
老夫人把二公子看得贵重,自幼疼宠,哪能容许自己孩子看上了姜颂宁,姜颂宁却还一门心思想着外面的男人。
说句不好听的,姜颂宁也只有一张脸足以与二公子相配。
别的方面不上不下,不甚出彩。
老夫人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
但冷眼旁观,少夫人嫁入孟家这五年,确是从不出错,那些风言风语没一句是真的。
既然那些话都是虚言,一老一少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往后漫漫岁月,婆媳二人做个伴。
察觉到主子态度转变,老嬷嬷待姜颂宁客气有加,末了又将人亲自送回房中。
夜色稠黑,姜颂宁无从得知那个人是否离开,也没有问。
沐浴时,她按住他碰过的手指搓了又搓。
以往忽略的细节纷纷涌上心头,她拍了拍脸,轻叹一声。
她变得稳重沉静是不假,但最初见他,还是理亏的,没办法彻底说服自己,他不会蓄意报复。
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宋迟令人蹲守那夜,她躲藏时与薛亭洲肌肤相触。
她发现自己还没忘记他的身形,甚至气味,又莫名其妙心慌起来。
五六年前的事早该忘了,但为什么又想起来。
甚至栩栩如生,好像只是她刻意不去回想。
薛亭洲不若从前温良无害,她还是昏了头一般,觉得他那张脸很有可取之处。
姜颂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彭依依笑她修心自持,和尼姑别无二致。
姜颂宁知道自个儿担不起,还有一些不该有的爱美之心。
她像做贼一般,一颗心上上下下,在薛亭洲面前哪有多少冷静可言。
因此,没有敏锐地观察到他的反应。
细细想来,薛亭洲不厌恶她的触碰。
一次两次算得意外,但他触碰她,已经有四五次不止。其中还有在宁远侯府别院,与她亲吻那回……
水雾濛濛,姜颂宁想到之前听过的传言,双颊绯红。
配偶丧命,又不欲合两家为一家的男女,往来密切,相互慰藉也并不罕见。
薛亭洲他,不会也想效仿这般做法,和她厮混吧。
姜颂宁心跳飞快,后悔在侯府别院那天就不该顺着彭依依的话,去打量那些赛马的武将。
常言道各花入各眼,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但没把他往那方面想过。
挽香在外等候多时,连水声也没听见,担心她在里面晕倒,叩门呼唤,姜颂宁应了一声,没有耽搁,起身擦干水渍。
对镜梳发,她想起什么,放下梳篦,认真端详起镜中的面容。
愁眉不展,蹙眉抿唇,一见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姜颂宁连忙按了按眉心,又刻意笑了笑。
她平日没多少表情,应当不曾做出让薛亭洲误会的神色。
心弦微松,她抬手摸了摸脖子,眸底掠过一丝恼意。
亏她先前以为他没生出旖旎心思,现下看,他不是按住她的肩颈想要推开,更不是不情不愿地保持距离。
他借着替她舒缓的名头,不是死死按住,分明是……轻柔抚弄,不让她离开。
姜颂宁手指搭在锁骨上,想起他粗粝的指腹是怎么按在这处,残存的那点畏惧荡然无存。
她羞恼地放下手,扣下铜镜,把脑子里的场景挥散开。
他就是个下流胚。
知道了他所图为何,问题虽然还没有解决,姜颂宁却有种诡异的心安。
毕竟薛亭洲多多少少要点脸面,大部分时候也将礼数。
暗地里痛骂他几句,姜颂宁换过寝衣安心睡了,一夜无梦。
翌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姜颂宁一早起身,在山下接到孟老夫人,到寺中安坐片刻,三叔母便到了。
见婆媳二人亲近胜过从前,三叔母会意,赞许道:“颂宁是个孝顺的孩子,处处用心,嫂子真是好福气。”
孟老夫人看向姜颂宁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慈爱。
时辰一到,僧人诵经声响起,姜颂宁望着徐徐升腾的白烟,心知今日之事已过了大半,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松。
上香过后,姜颂宁哪也没去,在殿中听人诵经,脑中放空兀自出神。
孟老夫人和三叔母在厢房中说话,挥退了侍从,只剩妯娌两人低语。
三叔母斟茶给孟老夫人递去:“我瞧她是个好的,嫂子你眼神毒辣,不会看不出她的品性如何。这些年安分守己的,对你也算孝顺。”
孟老夫人矜持点头,淡声道:“我心里有数。令她带着雨晴回来,也是有这个顾虑。雨晴被父母娇惯久了,又心直口快,若有什么事,她瞒不过雨晴。”
“有的人家不讲究,时局一乱,那守寡的夫人耐不住,趁乱胡来的不少。”
孟老夫人神色缓和些许,语调温和,“她还是很老实的。但年纪轻轻没有孩子,又不爱交际,这哪行。寻常往来还是不能避讳,她有时候太小心了点。”
三叔母笑意未改,心里却想,倘若姜颂宁不是能避则避,恐怕还要等个三五年才能获取信任。
三叔母道:“嫂子现如今解了心结,找个日子和她说开,可就皆大欢喜了。”
孟老夫人自认近来态度好转,银钱上更没亏待过姜颂宁,这个小辈合该主动低头才是。
让自己去说,有些拉不下脸……还是要等个合适的契机。
但这也不急,日久见人心,姜颂宁没惦记着和外男胡乱来,便一直是她孟家人。
姜颂宁一身素衣立在殿中,借着香火气涤清烦扰,久久不愿离去。
路过的僧人只以为她情深意切思念亡夫,心中伤怀,见状还过来宽慰开解一二,姜颂宁心底尴尬又不好否认,只能默认了。
孟安澜还活着的时候便知道,她对他无意。
在忌日尽了她的义务,忙完了再想一想别的事,应该不算冒犯吧?
“施主可是走错了。这边是……”一个灰衣小僧没拦住薛亭洲,快步跟上不顾阻拦的薛亭洲。
“没有走错。我是来找孟夫人的。”
姜颂宁决心要改掉疑神疑鬼的毛病,听到他的声音,先按了按心口,保持镇定。
而后转头看去,小僧身旁站着的大活人,千真万确是薛亭洲没错。
她看向地面,他脚下有阴影,不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
他着浅碧色圆领锦袍,是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鲜亮。
简直有些花枝招展了。了解他的人看了,都免不了多看几眼。
姜颂宁眨了眨眼,不待她问,他便走至近前,笑意淡淡:“我路过,来给孟公子上炷香。夫人不会要赶我走吧?”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姜颂宁暗想。
追来的小僧听过这话,松了口气,转头去给薛亭洲准备茶水。
姜颂宁在袖中攥紧手心,低声问:“你又不是真心要祭他,何必过来。”
薛亭洲身形高大,站在她面前,能挡住大半视线,他有恃无恐地朝她伸手,将柔夷握在掌中,撩起眼皮看她:“此话不假。但想来看你,是真心的。”
姜颂宁飞快地瞟了眼,幸好别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他大庭广众的就开始动手动脚。
姜颂宁心生恼意,正要发作,他又松开手。
她怔了下,怒气不上不下地梗在那里,抿着唇瞪他。
薛亭洲一进门就见她蔫蔫的站在旁侧,心底很是不快,孟安澜就这般值得她惦记?
被他惹生气,她瞳眸泛起亮光,比适才灵动许多。
做个死气沉沉的寡妇有什么好的。
还是现在的模样顺眼。
姜颂宁发现这个人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拿他没办法,她只能催促他快点离开,小声道:“你快走吧。”
“被别人看到不好是吗?”薛亭洲觑她一眼。
姜颂宁点头。
“我不是为了顺你的心意才来的。”薛亭洲脚下未动,目光落在她脸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我。”
姜颂宁咬了咬牙,觉出他就是刻意招惹,敛了神色,一个字都不说了。
薛亭洲也沉默下来。但视线不太克制。
姜颂宁被看得脸热,开始盼着孟老夫人快些过来。
这都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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