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冬寒,今日早起,我却感觉身子发冷,迷糊之间,替我更衣的青央惊呼一声。
“娘娘,您受风寒烧起来了。”
未过卵时,殿内已经有人影移动。召来的太医为我把脉,确定我受了风寒,写了方子让青央抓药煎服。
未梳妆的我一头散发,双眼无神,额间冷汗涔涔,百万遍殿里的香炉已经焚上了药香,安神得令我更加昏昏欲睡。
“绸缎十匹,南海珍珠两匣,鸾凤点翠一副,银翠双贴钗一副,金滴红露珞珠耳环一对……”
青央压低声音在对账,清点宫中新赏赐的物什。尉迟扬总是这样,每月按例来我宫中过夜,总是在偏殿睡一觉,冷漠得连活也不与我多说,第二天早上又赏来一堆名贵的赏赐。不过也好,我也不想同他说话。
青央以为我听不见她,于是我将她的嘀咕和怒骂都听了个遍去。
不禁觉得啼笑皆非。
我合上沉重的眼皮,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却听见青央的自言自语:“许久没再去过沥州,也不知城东门那家包子店有没有新做的菜品呀……”
我一下就清醒了,听见“沥州”二字,心中好像有一只鸟雀一下子就越过高高的宫墙,飞往那地方去了。
沥州离京城很近,来回不过一日半左右的车程。沥州多山水,虽不及京城富丽堂皇,却青山粉黛,绿水如绸。那里的纷争不是权力斗争,而是闻名天下的江湖之地。
去年曾去过一次沥州,是尉迟扬一时兴起,起驾沥州避暑。那边的绿水青山到夏季之时犹为凉爽,只不过去年那次尉迟扬动静太大,搞得民心惶恐,皆以天神下凡之礼而待之,搞得我毫无体验感。
没想到,城东那家包子店被青央惦记至今。
我心中一动,想去沥州的心在此刻也蠢蠢欲动。我也想念那里的青山与江湖。
等再次踏上沥州的行路时,已是一日后了。
以养病散心为借口的沥州之行,远比我想象的来得轻松。太后自来体恤我,再加上尉迟扬一向不待见我,此刻我自己要前去沥州,他自然是满口答应,甚至还多赐了我些珠宝和银子,还满面春风、颇感关怀地在太后面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养病”,使得太后格外满意。
这下我们俩可算是如愿了。他看不见我这个烦人的花瓶摆设,我终于可以去探索我向往的山水秀丽之地和神秘的江湖,我也喜笑颜开。
这次我打算微服私访,只带了青央和侍卫宋剑,本来太后不放心,但我还是说服了她,并且确定了她和宫中的人不会派人跟着监视我。而对外宣布我养病深居宫中,概不见人。
无论如何,当我迈入这辆马车的时候,我心情好得可以马上飞起来。
沥州位近京城,依山傍水,境内青山如衣带,袂然而蜿蜒。绿水如碧玉,湖波无影亦无形。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民风淳朴尚武,市易繁荣。
在城东我置办了一间小院子,离市中心很近,屋宅很大,院内还种了竹林和花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那户人家还喜逐颜开。
按青央的话说就是他们大概没想到有人会以两倍的价格买下这间大得出奇的屋宅。
“据说江湖四大门派皆驻扎于此,只不过沥州幅员辽阔,谁也不知道这四大门派究竟在具体哪个位置,除了那些个武林中人。”
那日忙活完,宋剑笨拙地在灶前弄食,青央看不过去上前帮忙,我在院子扇风,听见青央的声音。
宋剑还未接话,却听见青央惊呼一声。
顿时,灶前冒起阵阵黑烟,电火石光之间,青央和宋剑就弄坏了这一锅饭食,我不由得哭笑不得。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青央望着我,面色羞愧。自从我来到这里,便让青央改口唤我小姐,以便称呼。
宋剑腼着脸站在青央的身后,他个头很高,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啼笑皆非:“宋剑舞刀弄枪,青央不会做饭,难道你们就对自己的厨艺没点数吗?”
青央哭丧着脸:“不是我和宋剑做饭,难道还要让小姐做吗?”
“傻了吧,明早去集市找个丫头,按份给些例钱,再买几个粗使丫头,不就好了吗?”
青央闻言,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小姐你真聪明!”她话说得快极了。
我只能勾唇笑了笑。
只见青央扯住宋剑的袖子,催促他:“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和本姑娘去东市买些吃食回来,不然今天晚上还怎么着落?”
宋剑绷着脸把袖子扯回来,又恢复了以前爱搭不理的脸色。青失手腕上的璎珞银手镯碰到了他腰间的黑色佩剑,发出哐当的一声。
青央打了个哆嗦,害怕地收回了手,噤了声。
宋剑一言不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呜,宋剑板着脸真的好可怕,刚刚我只是没注意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不会要拿剑砍死我吧……”
青央一脸绝望。
“不至于此,宋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计较呢?都一两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害怕他?”我安慰着青央。
“他看上去就很凶!”
青央哀嚎一声。
黄昏过后,用过晚饭,我出了趟门,没带上青央和宋剑。
月牙白的长袍,绣着银色的纹样。民风开放,女子也多穿男子服饰者,我将长发束起,未施粉黛。
青央在我出门前将我夸了个遍。望着镜中的人儿,眉如远山,不描而翠,唇如樱华,不点而红。
我对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
步入东市,纷闹而繁华不绝于耳。冬天的天黑得早,暮色已经融入每张淳朴的脸上.
灯明如长海,夜市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这人山人海,呼声不断的繁华地带,只有一家店吸引了我的注意。那里只在门口点了两盏灯,门前无一人吆喝招客,而客栈后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竹林。
所有人都自觉地避开了那里,使得那一块格外突兀。但行人都泰然自若,没有人刻意地往那边望去。
那高高挂起的灯笼,冷然地散发着幽暗的暖黄色光晕,映着牌医——画麟客栈。
我戴上了准备好的帷帽,准备一探究竟。
虽然我压根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客栈。
踏入昏暗的大门,室内幽幽地点着灯。
前台没有人,进门之后就只有几个木箱,室内构造与一般客栈没什么不同。
我拐弯,客厅里人少,也没什么人注意我。零了几人坐在桌边饮酒,有些窃窃私语,但我听不见。
我看见西窗边没有一席空位,倚临窗边,还能望见客栈院中的花树,虽然明月澄空,树枝光秃秃的,但我能想象到春季时,那花开满院的盛景。
我迈开步子就往那个位置坐去。
令我诧异的是,我坐下去过了许久,也没有小二来问我点什么菜.只有桌上的一壶茶,但是早已凉透。
我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让我清醒。
这家店,怎么回事?
我心中自纳闷无比。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身影,在窗外。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柄长剑直直地插入桌中。木制的桌子差点散架。
客栈中那些人突然鼎沸起来,纷纷望这边看。
但是只是窃窃私语。
“我说过,无论他派谁来,我决不会改变主意。”
“乔子微已经被我打败,尸骨未寒。他双刀派的弟子,难道就丝毫不珍惜?”
那人的声音,犹如淬火过的刀剑有力,但清冽极了。
如淙淙流水,又有如青山共鸣。
我却无心再欣赏,大惊失色。
这位置,是什么来头的送命位?!
“你也来和我过招是吗?青莲剑下亡魂,从不会不心服口服。你死后,他双刀派还否会停手!”
我被这话惊得弹跳起身,那柄银剑已被那个人拔出。只见剑柄是莲叶纹,蜿蜒而伸。
“非也!”
我敏捷地跳下来,客栈中鸦雀元声。我这救命般绝望的喊声分外清晰。
剑已经横至我颈间。
我脚下一软,竟瘫立在地。
那人翻窗持剑,站在榻上,长剑已凉嗖嗖地横在我颈间。他听见我的尖叫,有些愣住。
似乎……是有点迟疑。但无论怎样,他停住了。
我绝望地抬头,只见他逆光而立。
黑衣袂然,墨发飞舞,肤如白瓷。
让我骇然的是,他额间那抹红色发带。
是他。
那日夜间,竹叶飞扬,清辉月光,剑影纷然。
“双刀派……是没人了?”
见我瑟瑟发抖还不出声,他蹙了蹙眉头。
“你认错人了!”
我却不敢动,只能弱弱地开口。
忽然,门口处一阵骚动。
只见拿剑指我的男子眉毛一挑,好像有点绷不住神色。
“得罪了。”
只听他迅速收了剑,衣袖一飞,手臂往我腰间一带。他飞快蹲下身将我整个人都揽住,拢至怀间。
我猝不及防,只觉得鼻间冲入一股从未闻过、从未感觉过的清香味道,入侵我的嗅觉和大脑。
我嗡得一声怔住了,他轻功卓然,左手揽我,右手持剑,花树在我眼前闪过,转眼我们遁入竹林。
明月当空,如江南最水润的玉玦。
他衣间,是莲花浸水的幽香,混入竹林的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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