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似乎开始变得轻易,所经历过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流转。
五感尽失,只是不甘心,命运为何如此不公。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何如此艰难......
命运多舛,这世道何来公正,到头来,还是落得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突然,一股浓郁的苦味冲击着味蕾,谭婉君苦得皱眉,有人在给她灌药!
苦涩的药呛到了咽喉,谭婉君剧烈咳嗽起来,双眼于朦胧中睁开了缝隙,却被明亮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
恍惚中听到一个女子气愤的责骂声,还有木板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几个求饶的声音。
“平日里养着你们,竟是这样护主子的安危的!二娘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夫人饶命!放过我吧。”
“夫人……夫人饶命......”
那妇人听见求饶之声,仍不改厉色。指着杖责的人喊:“给我打!往死里打!”
一声惊叫从身边传来:“二娘子!二娘子醒了!”
说着,谭婉君感到自己靠着的那人将她放下,急忙地冲出室外,边跑边喊:“夫人,二娘子醒了!”
那原先还忙着训斥吓人的妇人立马从楠木圈椅上坐起来,欣喜地快步向室内走去,身旁的女使赶紧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床前,那妇人便喜极而泣地扑了过来,谭婉君被拥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那妇人身上散发着及其好闻的檀香味,还夹杂着脂粉的气息。
终于,谭婉君完全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和满屋子陌生的人,满脸疑惑。
“我的女儿,你可算醒过来了,你知道母亲有多担心你吗?”那妇人说的情真意切,端庄姣好的脸上由于一道道泪痕滑过脂粉而十分明显,眼眶下也有一道青痕,想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见怀中的人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妇人慌张地将谭婉君退出怀抱,细腻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谭婉君的脸,惊慌中担忧地柔声问道:“阿绾?你怎么了,是母亲呀,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佩妈妈,快叫许大夫过来。”
听到吩咐,一个中年的妇人立马应是,随即带着两个婢女退了出去。
谭婉君试探性地开口道:“阿婉?”她并不记得从前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那妇人见自己的女儿一副困惑的样子,更加心急了,连带着又落下了几滴泪,心疼极了,缓缓道:“对啊,阿绾,你不认得母亲了吗?”
谭婉君皱眉,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眼前之人绝非她的母亲。一脸担忧与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妇人,大概三十出头的年岁,梳着贵妇的发髻,配有白玉发簪,身着紫棠色对襟襦裙、外搭天青色长袍,尽显端庄贵雅却不俗气,谭婉君根本没见过她,但见着妇人的眉眼却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那双相似的眼睛。
谭婉君静默不语,见状,那妇人又是满眼心酸,别过头擦拭着泪。
光看这内室的装饰便知道这一定是位极娇贵女子的闺阁。谭婉君现在躺着的床是极华丽的青酸枝木雕花纹架子床,垫着极为柔软的蚕丝褥,盖着海棠神丝绣被。地上还垫着黄地团凤杂宝纹栽绒毯,纹理细腻、色彩丰富和谐、高贵典雅,床的前后置有两扇绘有吟雪踏梦的紫檀木插屏。连那香几都是用珍贵的乌木所制并雕有祥云图样,香几上放置着定窑折枝花汝瓷香炉。
谭婉君正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刚才出去的女使佩妈妈带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佩妈妈走到擦着泪的妇人面前行礼道:“夫人,许大夫来了,先让他为二娘子看诊吧,您几夜未眠,别太忧心了,担心身子才是。”说罢,那妇人才宽慰地点了点头,起身让开。
许大夫上前,替谭婉君把了一下脉搏,若有所思。
起身对着那妇人作揖道:“回禀夫人,二娘子这是因吸到了那炸药中的硫磺所致,毒气侵入脑髓,所以现下神志未清,故二娘子神情看似有所迟钝。”
听到毒气侵入脑髓,那妇人刚舒展下的眉又拧曲了起来,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许大夫可有什么法子为爱女消除这毒气。”
“夫人不必忧心,我写下一副排毒的方子,照着这药方上的药喝上几副,大概就能清除二娘子体内的毒气了。”听到大夫的话,那妇人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床上神情还有些呆滞的谭婉君,抿了抿唇,开口对那女使佩妈妈道:“佩妈妈,快去照许大夫的吩咐,快点抓好药熬好给二娘子服下。”说着,那妇人竟有晕倒的倾向,郑妈妈上前扶住,劝慰道:“夫人还是快去歇息吧,这有老奴照看着,断不会让二娘子有事的。”边说边示意旁边的婢女将那妇人扶下去。
那妇人临走,还不忘回头看着床上那抹娇弱的身影说道:“阿绾好好休息,母亲晚点再过来看你。”
谭婉君知道那妇人是对自己说的,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母亲,她的母亲,这 太不真实了。
待一众婢女随着那婢女离开以后,唤佩妈妈的女使走过来对着跪在地上已久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婢女吩咐道:“你先好生照看着二娘子,若有什么事速来找我。”说完,便领着许大夫匆匆去前厅写药方了。
谭婉君这才注意到这个跪在地上的婢女,看那身影竟然有些眼熟。
那婢女梳着简单的双螺髻,着一袭碧色罗衫。没有起身,而是支起那瘦弱的身躯跪着向架子床靠近,抬起头来垂眸向床上的人哭泣道:“奴有罪,未能在娘子遇到危险时,护住娘子,害得娘子惨遭此罪,娘子您罚奴吧。”
看着那虽然比记忆中那人要稚嫩一些的面孔,谭婉君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请罪的少女,竟然是被她一剑杀死的春檀——谢凝绾的陪嫁女使。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这,也太过荒谬了。
谭婉君冷声质问道:“你是春檀?”
俯首在地的少女太起头来,眼含热泪,哽咽道:“是奴,二娘子您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声回应,又从一开始便听她们唤自己为二娘子,虽然谭婉君前世对谢凝绾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谢凝绾在谢家便是二娘子。
也就是说,她谭婉君重生了,而且灵魂居然还附在了谢凝绾这副躯体上。猜测到这,谭婉君迅速掀开盖在身上的海棠神丝绣被,从架子床上下来,只不过可能是这副身体躺了几天的缘故,突然起身,大脑有些供血不足,未站稳便要倒在地上,幸好被春檀扶住。
春檀担忧急切地喊道:“二娘子!”另外两个守在屋内的婢女也迅速围了上来。
谭婉君哪还顾得了这些,推开扶着自己的春檀,便往镜台扑去。
居然!那脸居然是谢凝绾!
谭婉君看着镜子里不过十三岁模样的谢凝绾,手足无措的摸了摸这张虽还略带孩童稚嫩却依旧能看出美人天成的娇美的脸。一切都太意外了,谭婉君双眼空洞、喃喃低语:“怎么会。”
看着自家小姐又呆滞了的神态,春檀连忙对身边的其她婢女说道:“快去叫佩妈妈过来!”
见那婢女马上便要走出内室,谭婉君当下便呵斥住了她:“不许去!回来,我没事,不必去禀报谁。”
那婢女只好折返了回来,轻声垂眸应了声:“是。”
谭婉君要起来,春檀马上搭手搀扶,直到站起身,谭婉君重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梨花镜中,脑海中闪过那抹坐在架子床上,颤颤发抖的梅染色衣裙的身影。
既然这个地方是谢凝绾的闺房,那她现在一定是待在谢府了,在汴京城里权势滔天、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官宦之家的谢家。
而她谭婉君竟然成为了众星捧月、娇生惯养的谢家二娘子谢凝绾。
春檀将谢凝绾扶到床边坐下,仍有疑虑地开口道:“要不,二娘子,我们还是让佩妈妈来一趟吧,好让她知道您的状况。”
谭婉君低眸,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这一世,她成为了谢凝绾,那她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走出过往的阴霾。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遭人迫害却无丝毫还手之力的少女谭婉君了。
她是谢凝绾。
抓住春檀的手,谢凝绾开口道:“我为何会躺了这么些天,又为何会吸入毒气。”
起初,听着从自己嗓子眼里发成的声音,谢凝绾还是很不适应的,毕竟这嗓音要较她前世的嗓音娇软多了,明明自己是正常的说话,说出口的话语竟显得轻飘飘、软绵绵的,好似那嗓音本身就带着娇气。
春檀那双眸中似又蒙上了一层雾气,春檀是府里的家生奴,自小便跟在谢凝绾身边服侍,在春檀眼里,谢凝绾便是她的全部。春檀抿嘴道:“都怪那二房的四娘子,背着二夫人偷摸着弄些火药到府里捣鼓,不巧您刚好进了那间屋子,那火药配制不当,燃了起来,那硫磺的毒气便将您给毒晕了过去。您这一晕,便躺了好些天,夫人也连带着衣不解带地在您房里守着,老夫人便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您躺了多久,老夫人就在佛堂里念了多久的经,现下该是被扶回房歇息去了。”
这么意外,谢凝绾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我为何会去那间屋子,没有人跟着我?”按理来说,谢凝绾平日里跟着的贴身婢女最少也有十几个,怎么会留她一人独处。
春檀当即便面露愧疚:“您被大郎君抱回来之后,夫人便严查了事情的经过,那些跟着您的婢女说,您原本在后院花园里逛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便勒令不让那些侍婢跟着您,然后您就一人去了后院里用来放置柴垛的屋子,过了好久都不见您回来,便开始找您,最后还是大郎君在那间屋子里找到了晕倒在地的您。”将事情的经过讲完,春檀还忿忿不平的说着:”奴当时被您派去给大朗君送......送东西,一时不在您身边,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奴在您身边,怎么可能会让您独自一人前去。”
春檀只说是送东西给大郎君,语气还迟钝了些,只是谢凝绾眼下无心顾暇,只想着弄清自己的现状。
清了清嗓子,谢凝绾还是很不适应这原主的嗓音,尽量平铺直叙地将话说出口:“春檀,我的脑子有点混乱,家里的人和事似乎都不太记得了。”
听到这,春檀又开始着急地说道:“奴还是叫佩妈妈再把许大夫叫过来吧!”
说着,这丫头又想去叫人,谢凝绾急忙抓紧她的手:“等等!你听我说完,别让母......别让家里人担心了,我只是忘了一些事而已,身体上没有什么不适的。”
春檀只好作罢,低头看到谢凝绾抓着自己的手,立马将自己的手抽回,连忙跪下:“奴僭越了。”
看着春檀一脸紧张的样子,见那两个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婢女也一副不安的神态,谢凝绾突然想起,原主似乎对待身边的婢女确实挺苛刻的。前世在宁国府时,谢凝绾还因一婢女将她的一支白玉簪子给摔了,那簪子虽是没有丝毫损坏,但那婢女却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
不过这样也好,谢凝绾本身就喜欢安静,这些婢女与自己有分寸些,她反而更自在。
苍白的唇,微微开口道:“你放才说的二房四娘子是?”
“自然是您的堂妹谢玉湘呀,不过依奴看,这四娘子也实在是太过顽劣了,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捣鼓火药这种如此危险的药物。”是吗?反正,谢凝绾倒是对这个谢四娘子挺好奇的,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娘子居然会喜欢这些。
说完,看谢凝绾不怒反而微微勾唇的样子,反而让春檀感到一股丝丝的寒意,心里想着,二娘子可真是被这毒气给熏坏了脑子,连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四娘子害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竟然也不瘟不火。
直到那个唤作佩妈妈的女使将熬好的药送进来,谢凝绾才大致了解了这谢家的人员组成,前世只知道谢凝绾有个做皇后的姐姐谢凝妆,不想原来谢家门第竟是这样显赫。
单说谢家主脉,也就是从谢凝绾的祖父说起,她的祖父谢伯庭是当朝参知政事,参与国家的军国要政,谢凝绾的父亲谢从章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兼任皇子教习,母亲窦氏是翰林学士窦颐之女。姐姐谢凝妆是如今的官家赵恒继后,年长谢凝绾十二岁,谢皇后对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甚是宠爱,常派宫里人将谢凝绾接进宫来。
谢凝绾还有个兄长,名叫谢清辞,也就是春檀口中的大郎君。前世,在宁国府的一场家宴中,谭婉君远远见过他一次。那时候的谢清辞是汴京城内多数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在科举会试上取得头名会元,被官家破例钦点为参谋,和太子一同出征抵御蛮辽,在抗辽之战,出谋划策,大破辽军,深受太子重用,之后更是弱冠及第,超阶越次直接被官家任命为侍郎,为兵部的第二高级官员,仅次于兵部尚书。神话一样的为官之路,一时让那些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的同僚所称叹不已。
而不仅如此,谢清辞的外貌也极为出众,颇有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的赞誉。明明是个从小受诗经礼易所熏陶出来的文人,却对兵法有着高超的造诣和见地,御辽一战,充分向世人展现了他谢清辞绝非那纸上谈兵、不知变通的文人骚客。
谢凝绾应当是很喜欢这个兄长的吧,谭婉君依稀记得,前世时,谢凝绾在宁国府对谁向来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偏偏那天的家宴上,谢凝绾着重地打扮了一番,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那天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谢清辞缓缓入席表情甚是平淡,反观谢凝绾满脸的喜悦,那还是谭婉君第一次见谢凝绾脸上露出那样欢喜的笑容。只不过宴席快结束时,谢凝绾上前去给谢清辞敬酒,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谢凝绾从笑靥如花变成了失落幽怨的模样。
这样一个未来官途显赫的男子,关于他的传闻可不少,甚至有谣言说他事业有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却没有一个近身伺候的通房,又不娶妻,是因为谢清辞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谢凝绾垂眸算了算,如今的谢凝绾才十三岁,前世谢凝绾嫁给赵禛时也不过刚过及笄礼,那时的谢清辞二十出头,照这样算来如今的谢清辞才19岁,弱冠之年,也算的上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年。就是这一年,谢清辞与太子抵御蛮辽、归来进士及第,之后在仕途上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高升。
不过这谢凝绾的祖父谢伯庭子嗣似乎并不繁盛,只有三子,谢凝绾的父亲谢从章是大房长子,与二房谢从文同出于谢老夫人,也就是谢凝绾的祖母。那第三个儿子谢从缘却是老太爷谢伯庭年过耳顺之年临幸过一个婢女产下的,如今年岁还要小谢清辞一岁。
不过从名字看得出来,老太爷对这老来得子的喜悦和期盼。谢家家大业大,在朝为官者众多,这个小儿子只要过得舒心喜乐、平安顺遂就好,其他的一切都看缘分,反正有谢家这棵大树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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