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贺言之被何潜带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花朵洁白却是娇艳,甚至还带着晨间的清露。
“先生,对不起……这个送给您,祝您早日康复。”
他垂着目敛着眉,是一个恭顺且谦卑的姿态。似乎是感受到了明逸的打量,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红,衬托得肤色愈加白皙。身段苗条纤长,气质柔和,看起来脾气挺好,声音也是软软脆脆的,是个omega,也是个美人。
贺言之微微低头,双手却是倔强地捧着鲜花,将花朵送给在心里已经判了他的死刑的那个人。
……长成这个样子,坐实了是明恒那伙人派来的,这长相,这身材,完全就是明总喜欢的那挂。何潜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嘀咕。
明逸没有接。
“你撞伤了我,撞坏了我的车,毁了我公司两天的,足以买下你们十几个贺氏集团的收益,你就拿这个打发我?”
贺言之咬唇,双手因为捧着那算不上轻的鲜花已经开始发酸:“是我不对,逆行撞了您……我会赔给您。”
明逸嗤笑:“赔?拿什么赔?把你们家卖了,够买上我车子的维修费吗?或者说,有人给你出这笔费用?”
明逸虽然刚刚掌权一年,但却是浸淫商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看人的本事。贺言之虽然长得不错,但身上穿的,脚上踩的,腕上戴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贺家虽然远远比不上他们明家,但也算是可以。可想而知,这人并没有因为长相占到便宜,在贺家显然是不受重视的角色。
因此他这么一问,贺言之脸色唰的一下变白,难堪地咬着唇角。
“没人给我出钱的,我自己还您。”
omega嘴唇润红,但此时却被咬的发白。明逸盯着那抹唇角,心下的焦躁与暴虐似乎就在一瞬间爆发。
“何潜,你出去,别让别人进来。”明逸发话。
何潜虽然很想留下看看自家老总是怎么处理这个肇事者的,但他根本不敢违抗命令,于是只能出去,还关紧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压抑到让人发狂。
明逸起身,终于将花束从贺言之手里接走,却在花束拿走的一瞬间看见贺言之手心发红,双手因为用力以至于在打颤。
他回身,随手将花束扔在桌子上,想,真是矫情。
“我有一个办法,你不需要赔偿我一系列的费用,也不用因为要钱去和你们贺家当家人求情,更不用面对一众记者以及媒体的诘问,你想听吗?”
贺言之低头苦笑:“还有这等好事?”
明逸接了杯热水,塞到贺言之手里,道:“我需要一个合法配偶来帮我应付家里的催婚,也需要拥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推脱各种无聊的酒会,更重要的是,你们贺家虽然不够格,但勉强算是一个转型派企业……因此,如果你愿意与我签合同,成为期限三年的名义夫妻,并恪守除了夫妻行为之外的一切准则,我会免除你的一切赔偿费用,甚至会负责你三年间的一切生活消费。”
贺言之坐在椅子里,手指用力地捏着纸杯,仿佛要将杯子捏烂。
“您签结婚协议,不需要经过家人同意吗?”贺言之终于抬起头问。
明逸闲适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男子。
“我的婚姻,不需要别人插手,相信你的也是。”
贺言之苦笑,说的也不错,的确没人插手。
“那……为什么是我呢?”
明逸盯着他澄澈的眼眸,唇角微扬:“理由我说过了。第一点,我急需一个看得过去的家世清白的omega和我结婚,作为我不被催婚的挡箭牌。你长得不算差,带出去不会丢面子;贺家家世算不上好,所以避免了外戚篡权的风险,而且贺家也是一个转型派,很合我心意。第二点,你不受贺家重视,若是不需要告知贺家最好,即使通知了贺家你要与明家联姻,想必他们也会欢欣鼓舞的同意,所以不会要求存在冗杂的结婚事宜,只要你个人同意,我们便可以迅速结婚。第三点,你的确没钱偿还即将赔偿的巨额维修费治疗费与精神损失企业损失费,所以你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因此可以印证上一点。”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什么能比把想伤害自己的人放在身边折磨最有趣的呢。
贺言之脸色逐渐发白。被人当面揭了伤疤,并且视作谈判的制胜法宝的滋味并不好受,心里难免如钝刀碾磨般的疼痛。被站在高处的人将自己的自尊心扔在地上,揉扁搓圆他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什么话没听过,比这更加直白的、戳心窝子的,千倍、万倍都有。
病房里半晌无人说话,只余氧气泵还在不眠不休地工作着。
明逸坐在对面看着他,却并没有催,可他明明胜券在握,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贺言之。
许久,贺言之抬头,坚定地说道:“先生,我现在的确没钱赔偿您,贺家也的确不会为了我出钱……所以,我同意您的提议,和您成为合法的,名义上的,夫妻。”
明逸哪里会注意不到,贺言之将“名义上”几个字咬的很重。但明逸并不在意,甚至无意之中绞着的手指也不由自主松开了。
他颇为愉快的起身,向贺言之伸出手:“那么,贺先生,合作愉快。”
贺言之伸手回握:“合作愉快,明先生。”
虽然面上没有体现出来,可贺言之内心之中却是有些悲哀的。两个人,几句话,一纸合同,便成就了两人几年的婚姻。
何潜不愧是何潜,明氏集团董事长的助理。当他得知明逸决定的时候,说不吃惊是假的,然而虽然吃惊,还是迅速且高质地办好了明总交代的事,以至于两人在病房里并没有等上多久,贺言之身前杯子里的水尚温。
贺言之翻看合同,一切事宜,包括婚前财产(显然他并没有)、婚内相处、违约事项等等,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他签好文件,将合同递还给明逸。
“明先生,我想问您,是不是签了这份合同,我之前的错事就算是一笔勾销了,我……不欠您什么了。”
时代发展到ABO社会,已经不用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了,只需要在网上提交相应的手续文件,再加上这么一份合同,便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合法夫妻。
故明逸虽诧异贺言之有此一问,却还是回答:“是的,你即将付出三年的青春,足以将你欠我的还清。”
贺言之点点头。
就在那瞬间,明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他感到贺言之身上一切谦卑恭顺的态度彻底消失,就像是伪装被撕开,面具被揭下,温顺的表面下蛰伏的或许是怎么也不肯屈居于人的灵魂。
怎么会还清呢?明逸想。
秋后算账多么没意思,像这样,将诱饵擒获,禁锢在自己身旁才是最有成效的做法。敌人游荡在外哪里会让人放心,只有拴在身边才能高枕无忧。
况且,你算什么,贺言之,一个砝码?一个跳板?充其量,当做是一个诱饵吧。
时间还长着呢,贺言之,很快你就会露出马脚,你背后的人,藏不住的。
——
低调奢华的汽车引擎轰鸣,将贺言之载离医院——显然,他虽然撞坏了明家的一辆车,于明家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何潜显然接到了上司命令,他将贺言之拉到他的出租屋,将车子停好,便随着贺言之一同上了楼。贺言之虽然心里有些介意他人踏足自己私人领域,但还是忍了忍,没有拒绝,毕竟拒绝了人家也不会听,只会冷冰冰的甩出“职责所在”四个大字。
贺言之没有管他,径自进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根据他和明逸的结婚合同,他需要在确立婚姻关系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搬进明家的大宅。
贺言之的房间分外简陋,有别于他们高档人士满足各种需求兴趣的房间装修,相对而言,这里完全就是“活着”的地方。
没错,就是活着。因为要活着,所以需要一间房子,有了房子,便在里面生活。除了睡觉、洗漱,仿佛也起不到别的什么作用了,因此也全无生活气息。哦不,其实还是有的——夫妻吵架、婆媳拌嘴、孩子哭嚎等墙壁与距离抵挡不住的声音。
贺言之的东西没有很多,一些生活用品甚至还塞在箱子里,随用随取。如果有谁有幸踏进贺言之家门,就会发现他家里简直是干净的过了头,就像是没人居住一般——但迄今为止还未有过,何潜算是头一份。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性格孤僻,所以不住宿舍,因此居无定所,搬家是常有的事,虽然这段时间稳定了一些,但还是难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这不,又派上用场了,东西一收,箱子一拉,便可以离开了。
何潜站在门口,手心不由自主开始冒汗。据明总命令,新夫人一切的被褥行李,旧衣物等一切全部扔掉,不要带进大宅,最好一个人干干净净地进来就再好不过了。因此他生怕这位新夫人大包小包带进门,他他他只是一个打工仔,谁也得罪不起啊!
因此,何潜看见贺言之只带了一个小号行李箱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帮您我帮您……您别累着。”
贺言之无语,想自己提着行李箱,但最终还是忍耐住了,任凭何潜撒着欢的将箱子提走。
——
明家大宅一如贺言之想的那般,高门大户,庭院深深,一座双层别墅静静坐落在载满了各色树木花草的庭院中,仿佛森林之中一只蛰伏的兽,只等待猎物踏入它的领地,再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贺言之觉得不太好,仿佛他自己就是那只被盯上的,鲜嫩可口的猎物。
“老爷去世之后,老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过于伤心,总是睹物思人,于是被明总送去北欧散心了,据说那里是老爷和老夫人相遇相知的地方……明家其他几房不住在这里,明总也没有亲兄弟姐妹,因此这里只有您一个人住,还有阿姨,保安,园林里的工作人员……。哦,对了!明总平日里也是很少回这里,他在市中心有一套起居的公寓,离公司近一些,因此您不必担心明总会回来打扰您哈哈哈。”
“多谢你,何秘书。”
何潜的嘴一刻不停,贺言之甚至腹诽,如此这般聒噪的人竟然能成为那个只见过一面,便生人勿扰的明氏集团董事长的秘书?
但腹诽终究是腹诽,他还是非常礼貌地道了谢。
“夫人好,我姓赵,是宅子里的保姆,从今往后负责您的饮食起居。”
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子出门迎接贺言之,贺言之悄悄打量,心中寻思,说这人是这里的女主人也有人信。
“赵姨,有劳了。”他点头问好。
“不敢当不敢当,我领您进去吧。”
赵姨一面拉过贺言之的行李箱,一面用眼神向何潜求助。谁知何潜扭头就跑,根本不理!
赵姨无语,拉着箱子默默走着,心中盘算,明总让安置新夫人,可是安置在哪里呢?主卧?可明总从不让omega进他的卧室。客卧?这又是夫人,宅子里从今往后的主人,会不会过于唐突?
思绪百转千回,她终于下定决心,将贺言之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客卧。
“夫人,从今往后您就住在这里,这里景致好,推开阳台门便是露天阳台,白天可以看花草树木,夜间可以赏星赏月,风景很好。”
她胆颤心惊,生怕新夫人是个脾气不好的主,不满意她的安排。
谁知道,贺言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有劳赵姨了”,便径自坐在床边开始整理行李箱。
赵姨这才将心咽回肚子里,关上门离开了。
贺言之打开行李箱,将衣物整理了一下,然后又原封不动地将箱子塞好,放进衣柜里,开始发呆。
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三年之内,他不必再东躲西藏,逃离贺家的势力网(虽然从未逃开过)。
虽不算是安身立命,但也算是,有了个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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