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此次离京,临走前说是要走几日,但却是过了近半个月时间还未归来。
已是月初,距公主府小公子的生辰宴没几日了。
江绾一直没能见到谢聿,便估摸着他大抵不会参加这次宴席了。
直至小公子生辰宴当日。
江绾早起梳妆。
她才刚在梳妆台前坐下,便听见了屋外下人行礼的声音。
“见过世子爷。”
江绾一回头,看见了正迈步跨入屋内的谢聿。
今日他一身玄色绣金锦袍,玉冠束发,容颜冷冽。
因着许久未见,让人生出些许生疏感,好似外来客人,却又见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寝屋。
江绾欲要起身问安。
谢聿抬了下手,示意她不必起身,自顾自坐到了一旁靠椅上。
江绾见状收了视线,了然谢聿这是要等她梳妆完毕一同前去宴席,这便轻声吩咐丫鬟继续梳妆。
上次同床两日稍有拉近的关系,在这不曾见面的十几日又疏远了些。
江绾就这么背对着谢聿任由丫鬟替她梳妆。
谢聿也安静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江绾梳妆完毕,在铜镜中端详一番后才起了身。
一回头,竟见谢聿一手撑着脑袋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江绾不确定地轻唤:“世子?”
谢聿眉心微动了一下,很快睁眼。
江绾这才注意到谢聿眼下浅淡的乌青,仔细一看,便见他脸上显露疲色。
江绾:“世子昨夜没休息好吗?”
“夜里赶路,今晨刚到京城,睡得少了些。”
江绾听着这话,只觉谢聿不像是睡得少了,或许压根就是彻夜未眠。
只是这种状态转瞬即逝。
两人一同走出房门,白日光亮照来,再看去,就见谢聿已是恢复了平日那般冷淡无澜的模样。
生辰宴并未在公主府举办,楚越卿特地选址城郊别苑,趁着春日末尾,也邀众人共赏她在城郊别苑栽种的花田。
前往城郊别苑需得一段路程。
江绾起初不知谢聿将要同行,便只准备了她平日一人独行时常坐的马车。
这辆马车不比上次她与谢聿同乘时那辆宽敞。
刚坐上马车时,她就瞧见谢聿眉头微不可闻地轻蹙了一下。
待到坐上马车行了一段路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皱眉了。
饶是她已经坐在离谢聿最远的距离了,但马车内空间有限,随着路途颠簸,她不得不一直保持僵硬直挺的身姿,否则稍不留神就会碰到谢聿。
且身姿无法放松,她也未在路途上准备打发时间的东西。
马车内一路沉寂无声,她昨夜分明睡了个好觉,此时也无聊得生出困乏来。
突然,马车猛地一个颠簸。
熟悉的晃荡令江绾霎时回神。
她绷紧腰身,还伸手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把手。
下一瞬,她的身子没有偏倒,肩上却是忽的一沉。
江绾受惊地转头看去。
偏倒身子的竟是谢聿。
像是睡熟了身子不受控制一般。
在江绾转头的同时,谢聿赫然警惕睁眼,眸中布满血丝,有一瞬狰狞可怖。
“世子,你……”
谢聿当即坐直身来,阴郁面色不知是因困乏被扰,还是因自己方才的失态。
马车内沉寂一瞬。
谢聿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抱歉。”
江绾自不会觉得谢聿是在做戏。
出行前她就已是瞧见了他的疲态,这会再见他在马车上都累得睡着了,心下更是确定他昨晚定是连夜赶路,压根就没睡。
江绾有些不解,不知是京城中人皆是如此忙碌,还是因谢聿位高权重所以忙碌非常。
若是前者,她便有些担心往后江黎来了京城也会如这般忙得顾不上身子。
若是后者……
江绾默了默,松缓了僵直一路的身姿,弯腰探向一旁低处。
谢聿垂眸看去,很快便见江绾从座椅下储物的地方拿出一只抱枕。
这是江绾为自己在马车上休憩时准备的。
只是一个简单的抱枕,用纯白丝绸包裹内胆,面上并无刺绣装饰。
但拿在江绾手里,就显得干净精巧,也绵软舒适。
只是当江绾把抱枕往谢聿身前移去,谢聿冷着一张脸的严肃模样,和这只小巧的抱枕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绾犹豫一瞬,想了想,还是没有收手,开口道:“前往城郊还有一段路途,世子若是疲乏,可先在马车上休息片刻,这只抱枕是我此前备在马车上的,并未使用过。”
谢聿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开口拒绝。
他这张冷淡无澜的脸,让人多看几眼,就生了退意。
江绾倒也不恼,微动了手指就要收回抱枕。
才刚一有动作,谢聿忽的抬手,抓住了抱枕另一头。
江绾一怔,讶异松手,抱枕便被谢聿完全接了过去。
他将抱枕放到一侧,偏头刚靠上去,心下不禁暗道:她撒谎,他闻到抱枕上的香气了。
江绾直到看见谢聿当真靠着抱枕阖上眼才从讶异中回了神。
至此,她也能放心放松身子,不必一直僵直着了。
马车继续朝着长公主的城郊别苑而去。
行程过半,谢聿仍旧闭眼侧靠着,且呼吸变得轻缓绵长,好似已经完全睡着。
江绾无意识多看了他两眼。
这张从初见就令人惊艳的俊容,直到此刻才因沉睡彻底褪去了平日的冷厉。
眼睫浓长,鼻梁高挺,连唇角放松的弧度也显得温和,看上去竟也顺眼不少。
马车外有风拂过,吹起马车车帘,撩动他肩头垂落的发丝。
江绾弯身,从方才的低处又拿出一张薄毯,轻轻替他盖上,他也似是毫无察觉,仍旧睡得安稳。
谢聿的确因为赶路一夜未眠。
因着此前楚越卿特意叮嘱过他,必须要他参加商唤澜的生辰宴。
不过连夜赶路罢了,他这些年也没少奔波。
但当他即将转醒,意识逐渐回炉时,他却意外察觉,自己竟当真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没有梦境,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鼻尖嗅闻到浅淡馨香时,耳边也传来了温软的柔声:“世子,到地方了。”
谢聿缓缓睁眼,视线未清,身前先一步察觉异样。
他垂眸一看,一张藕粉色薄毯搭在身上,因他起身的动作逐渐滑落腿上。
谢聿眸光微动,抬手拿走薄毯,出声道:“下车吧。”
踏下马车,谢聿才发觉此时日照异样。
他侧头询问钦羽:“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爷,这会刚巳时过半。”
谢聿闻言,不由转头朝不远处还在马车旁吩咐下人搬运贺礼的江绾看去。
从国公府出发,前往此处要不了这么久的时辰。
眼下参加宴席正好,他奔波一夜的疲乏也清扫大半。
江绾这头吩咐完下人,一转头便对上了谢聿定定看来的目光。
她迈步走近到他身边:“世子,都吩咐好了,可以进去了。”
谢聿目光不移,又多看了她片刻,才开口应声:“嗯,走吧。”
*
前来参加的宾客不少,但江绾一个也不认识。
此时正值人群聚集之时。
刚到的,早到的,相熟之人碰面,不免客套寒暄几句。
江绾走在谢聿身侧。
一路往里,不乏有数道目光向他们看来,但却无人上前搭话。
江绾下意识偏头偷瞄了谢聿一眼。
他脸上疲色不在,冷意更甚。
这副模样,难怪无人靠近。
正想着,一旁忽有一道身影直冲冲就朝他们这头来,丝毫无惧。
“晏循。”谢聿肩膀被来人轻拍了一下。
他眸光一沉,冷淡看去。
江绾也随之抬眸,瞧见一名身穿碧蓝衣衫的清俊男子。
男子笑容爽朗,落落大方。
他视线往江绾看来一眼,又很快礼貌垂眸:“这位便是世子妃吧,这厢有礼了。”
谢聿终是开口:“大理寺卿,严正。”
江绾温婉颔首:“严大人。”
被美人轻唤,严正脸上笑意更甚,自来熟般热络:“幸会幸会,早便听闻世子妃秀外慧中,国色天香,今日终得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被人夸赞自是欣喜,江绾脸上微热,敛目回应:“严大人谬赞了。”
严正勾着唇角,视线悄然无声地往谢聿脸上看去。
瞧他那样,板着一张脸,唇角紧绷,比方才还未有人靠近时,脸上明显多了一丝不悦。
也不知这份不悦,是因他上前和他搭话,还是因为……
谢聿侧头,身姿自然向江绾靠近:“先让人带你入席落座,我稍后过来。”
江绾眨了眨眼。
一瞬之间,谢聿已直回身子,又从她眼前远离。
江绾回过神来:“好,那我先过去了。”
江绾一走,严正当即揶揄:“世子爷真是的,我也不是没有眼力见之人,您若介意,往后我不与世子妃搭话便是。”
谢聿冷眼扫去:“你若有眼力见,现在就该闭嘴。”
严正笑容微僵,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说笑罢了,你还是这么无趣。”
江绾在别苑侍从的引领下一路朝席座而去。
只是她刚走没多久,便觉下腹一阵异样。
她不由停步皱了皱眉。
侍从见状,上前询问:“世子妃,您怎么了?”
江绾缓和一瞬,直到那股异样消散,但她眉心仍未松散,只轻声道:“无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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