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月丝毫不惧,只看郭通面目扭曲,冷笑,“郭副将如此大言不惭,我缪…燕平便站在这等着郭副将的箭落到我身上。”即便重生,还没有接受如今身份,差点要说漏嘴。
郭通似乎没料到她还敢挑衅,那箭直直朝她射来,不想还未到缪月跟前,便直直坠地。众人噤声,讨伐声渐渐消失,面露难色。缪月瞧着那箭,冷笑道:‘谣言止于智者,兴欲愚者,起于谋者。’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凭有异天象便断定我燕平有罪,恕不能接受!郭副将这箭还是好好练练吧!”
城墙上的士兵面面相觑,眼里闪过迟疑,谁不知道郭通就是个中空外干的壳子,怎能带领他们打仗……
缪月心知肚明,拉着陆熙华扬长而去,陆熙华也未挣扎,两人一路无言,走到城中。
缪月顿步,她转头低头看陆熙华:“你没有地方可去?”
缪月不相信陆熙华无处可去,她眉头微微蹙起,靠近心脏的地方又好像蹭过一两片羽毛。
南日街作为严城的主干道,街上车水马龙,小贩叫嚷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陆熙华眼神疑惑,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走上前来,“将军说什么?”
缪月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一张脸满是严肃,她往前走去,口气冷硬,“没什么…”
分明陆熙华刚才也是看见的,燕军不满她这个主帅,郭通从中作梗,企图卸下她的主帅之位。
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也不能助陆熙华杀掉狄易。
换句话说,她们的结盟或许毫无意义。
陆熙华为何还要跟着她?
·
缪月的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连雪天恐也赶不上。
陆熙华惯会察言观色,她盯着缪月背影,知道这人不高兴,心觉这人杀伐决断脾性果如传言那样喜怒无常。
她抿抿唇,摸了摸自己麻木的手,今日又是个昏沉的阴天,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落陆熙华发间,脸颊。
她仰头看看天,用手接了雪花,触碰手心化作更冰凉的水,什么也不剩。
她曾也见过比这雪花还冷,还干净的人。
她的眼睫沾染了点点雪迹,眼圈有些红,牙关打着颤,呼出的气息成了一圈白汽,到底跟着前面那抹人影去了。
燕府门前气派,石阶两侧坐了两座石狮子,身上覆些洁白的雪,门色是贵族专用的朱红,倒是这飞雪相得益彰。
雪势更大了些,呼啸的寒风将雪打着卷,入眼皆是一片白。
陆熙华满身都落满了雪,她的脚程不如缪月快,加之这几年身子是越发不好了,天一冷膝盖便疼得受不了,紧赶慢赶才跟上缪月,生生让她疼出了汗。
她眼前发黑,唇色苍白,眼见缪月便要将门关上,她忍着膝盖的痛,扒住了门,脸上还是保持得体的笑,“将军这是为何,我一路跟着将军,将军还看不出我的意思?”
缪月身穿一身玄衣,及腰的头发也只束在脑后,未曾消融的雪花还在她眉间留下残痕,垂在脸庞碎发随呼啸的寒风浮动,漆黑的眼里却是凝了比风雪更冷的寒意。
她面无表情道:“知道你的意思,我便要让你进来?”
缪月眼中带了莫名的情绪,陆熙华皱皱眉,不知对方为何对她意见如此之大,这人救了她一命,而她也救了对方一命,本也两不相欠。
陆熙华将门抓得紧了些,仍是笑盈盈道:“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今与将军已是盟友,关系怎能不亲稔?”
她顿顿,凑缪月近了些,悄声道:“何况将军本也是女儿身,我也不必避嫌不是,这严城我不甚熟悉,要找个落脚处也非容易之事。将军何不通融通融…”
缪月半分没听陆熙华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陆熙华身上的味道越发让人上瘾。她不自觉将视线落到陆熙华的那双张张合合的唇上。
很想吻上去……
缪月很快回过神来,恼怒自己的想法,就算陆熙华如此对不起她,她还是这么不可救药。
她撇开视线,转身向院落走去,对陆熙华刚才那番话未曾表态。
陆熙华好歹松了一口气,就当缪月答应了,动了动腿,脸部肌肉抽搐,一瘸一拐也往院里走去。
燕府门前气派,门内与门外却大相径庭。
入眼便是积满雪的大院子,左边挨近院墙边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
再靠里边一排的黑瓦房,颇为颓败,应该是好久都没翻新过,远不如门外那般光鲜,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府里没有下人。
陆熙华有些愣住,却见缪月习以为常走进去。以她现在的身份来说,这房子确实差了点,甚至她在外边重新寻个住处,未必不比这好。
可她曾经也不过是一个乞丐,一个妓,连个安身的地方也是奢望。
院里的雪堆得很厚,缪月一脚便是一个深坑,不过她身高腿长,走得颇为轻松。
陆熙华却有些艰难,脚一次次陷进雪里,又一次次使足力气拔出来,膝盖的疼痛更是让她差点没晕厥过去,好容易坚持最后一步,没曾想,左脚陷得极深,还未未抬出来,身体就失了平衡。
“噗!”
陆熙华整个人栽到雪里,面朝下,吃了满口的雪。
天空的雪还在源源不断坠落,幸好落下的新雪十分松软,她的脸不至于摔得太痛,就是腿很痛,全身刺骨的冷。
她撑起身子,抓了满手的雪,抬头的时候,却见缪月站在廊下看她,脸上仿佛有淡淡的笑意。
陆熙华又冷又痛,头晕眼花,看得不甚真切,模糊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为何总是这样?廊道不走,偏偏要从院中穿过。”缪月弯腰拉住她的手,她的身体自然向缪月那边倾倒,靠到柔软的胸腔。
缪月为她拂去脸上的雪粒子,动作轻柔。
那双凌厉的眼因为眼底的情绪变得柔和了,陆熙华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她抓住缪月的手,“…将军,我们是不是见过…”
缪月嘴角的笑凝滞片刻,这才意识方才自己说错了话。
风雪又为她的脸覆上一层寒霜,缪月曾在边关呆过多年,这般大的风雪对她来说算不得冷。
此刻,她却感觉到了冷,就像死之前身体被雪覆盖,冷得她锥心蚀骨的痛。
那时,陆熙华在哪?
她很快恢复淡漠神情,挣开被陆熙华紧握的手,指尖却是颤了一下,正在想该如何才能好好说出一番体面又奚落的话语来,耳旁听得“砰”的一声响。
身旁的人直直栽倒在地,激起一地雪尘。
起初缪月不以为意,她唤道:“陆熙华。”
陆熙华并未理她。
缪月心口微跳,蹲下身来,拍拍陆熙华的脸,这张脸她记了一辈子,绝不是这样双目阖上,一脸死气。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熙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将她接到府中时,她脸上总是裹着阴沉。
“陆熙华!”缪月耳旁有一瞬间尖锐的鸣响,她的头脑昏聩,身体好像要摇摇欲坠,试探着探探陆熙华鼻息。
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她这才放下心,抄起陆熙华膝弯,将她抱到寝房。
她小心把陆熙华放在床上,终于想起陆熙华患有腿疾的毛病,她熟练褪去她的足袜,去查看她的腿。
陆熙华双膝红肿得厉害。
陆熙华有膝盖骨痛的毛病,那是她小时候当乞丐时落下的,一到冬天,便疼痛难忍,最痛的时候,陆熙华会哭闹,说些她想死的丧气话。那时她们对对方都很熟悉,尽管彼此间的暧昧从未被打破。
昨夜受了一夜的风寒,在山洞时,又把唯一保暖的裘衣给她,她该想到陆熙华本就不是耐寒的体质。
缪月心口阵阵发疼,来得汹涌又莫名其妙,她马不停蹄烧了热水,又在屋子中间点了火盆,屋子这才缓和起来。
没过一会,她打来一盆热水仔细用帕子替陆熙华敷了膝盖,给她上好药。
做完这一切,陆熙华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不过她似乎睡得很不安,额上有细密的汗,嘴里不停在说些什么。
缪月坐到床榻边,擦掉陆熙华额头的汗,脸凑近她唇边,想听她说的什么。
“冷…冷啊…”
缪月皱皱眉,床褥已经盖了三层,加上屋子还有火盆,她呆在这都有些热了,陆熙华还是一个劲地说冷。
尽管缪月热得冒汗,她还是钻进被窝,将陆熙华抱在怀里。
陆熙华这才安分些,下意识向她靠拢。
屋子亮着灯笼,不过烛光并不刺眼,耳旁响起一阵绵长的呼吸声,她低头看了看陆熙华。
陆熙华还是睡得不安稳,眼尾挂着泪,嘴里嗫嚅“不要…不要……”的,略有些哭腔。
缪月像以往那样轻轻拍打陆熙华的后背,小声安慰“没事,没事”,过了一会,陆熙华才彻底安静下来,陷入深眠。
她擦擦额头越冒越多的汗,热得有些难耐,呼出两口气,将衣领扯开些,低头看看陆熙华绯红的脸颊,神思慢慢飘远。
她知道陆熙华时常睡不好,那些日子久而久之变成了缠住她的梦魇。
原来如今成了贵妃的她,也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回头在看,作者君也没想到,她这么爱,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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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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