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熙来攘往,唯有二楼厢房内一片寂然,望月听下面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转头正想同李昭抱怨,却瞧见李昭低头沉思,心思完全没在听书上,眼前的杯中没水了也不知,直直往口中送,“殿下?殿下?”
望月叫了好几声,李昭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殿下这些时日总是怏怏不乐,奴婢想着您出来走走散散心会好些,现下看着您还是心事重重的。”
“哦?”李昭打起精神问道,“现下讲到哪了?”
望月噘着嘴愤怒道,“正说到那举人拜佛时惊鸿一瞥,迷上了相府之女,闹着要与家中之妻和离呢!”
李昭细听,堂下正讲到那姓胡的举人回到家中意欲和离,谁知妻子不愿,他竟写下休妻书,以无所出为由要休了她,家里婆母小姑劝阻仍是铁了心。
下面人起哄道,“那相府小姐到底是怎么个花容月貌,仅一眼就让这胡鸣乱了心神,非她不可?”
说书先生夸张道,“那可真谓是古今凝秀色,闭月羞花那几位见了都要汗颜的!莫说同他笑上一笑,即便是看上一眼都是要被勾去心魂的!你说那胡举人如何抵抗得住?”
望月啐道,“分明是那胡鸣走错了误闯大殿,吓得那小姐惊慌之下遗了帕子,而后身边婢女去寻,他这才归还,那小姐也是出于礼数向他道谢,竟被说成是心悦,要我说这话本子分明是那胡鸣临终前意淫出来的才是!”
李昭摇头,“不过是胡诌的,何必为着恼火?”
望月按着怒火道,“您听下面这些说的,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叫相府小姐早早就看上了这人,去拜佛无非是做局引着这人动心,让他休妻再娶自己。”说着越来越生气,掐着腰道,“我呸!真是越说越离谱,那相府小姐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个靠着妻子补贴家用的穷书生!”
见望月如此,李昭瞧了慢月一眼,见她也是无奈摇头,连忙制止道,“好了,你既不想听,就下去瞧瞧长姐的马车可到了?”等望月走后让慢月唤来小二,递上一锭金子说道,“这出惯是家长里短,情情爱爱的,让说书的换一出来说!”
等小二乐呵呵去了,慢月才笑道,“依奴婢看,刚刚望月说的正是殿下想的,您刚刚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呢!”
李昭嘲讽道,“我是怕再听下去望月要下去与那些人打上一顿才罢休!要我说写出这种的,都恨不得自己是那胡鸣,一朝得势,攀附上相国岳丈,直上青龙,还落得一段男才女貌的姻缘佳话,也只些自比天高的庸人才听得。”
又一盏茶,李时悦才姗姗来迟,李昭哼道,“明明是阿姐今日约我,可我按时到了却苦等阿姐许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惹了阿姐,落一个冷板凳呢!”
李时悦笑道,“今日是我的错,晚间在和丰楼备上一桌席面向你赔不是!”
李昭无奈道,“阿姐有心备宴,我却是赴不得的,家中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呢!回去晚了怕是乳母招架不住。”说完叹口气,“不比你家中那个省心,这小祖宗可是会折腾人,睁眼见不到我或柳怀远,张口就哭,谁哄都没用。按理说生下来就是乳母照料,现下又认不得人,不该这么缠人才是。”
李时悦幸灾乐祸道,“那你夜里起夜数趟,可还受得住?”
“好在柳怀远在家,多是他在哄。”
作为前者,李时悦自然晓得,安慰道,“那你就知足吧!勇儿未满岁前也是这般,夜夜都得闹上一两回,虽不缠人,可也扰得我睡不安稳,这不,现下才好转了。”说了一会儿孩子经,李时悦才转了话头,“我可没少听人说,你这些日子出入宫门的次数勤了不少?那言官的折子可没少递到父皇面前吧!你这是被胡人一事刺激到了,想要参政不成?”
李昭笑道,“阿姐坐在家中却眼观六道的,当真是厉害。也不过是同父皇阿悯出些主意,说是参政未免夸大了些。”
李时悦盯着李昭皱眉道,“夸大?我可听说许多东宫属官现今能听你调令?父皇还准你出入清心殿不受限,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知道朝上百官是如何想的!怕是你这永宁公主的话比太子还要管用吧!”
李昭安抚道,“阿姐放心,我不会昏了头的。”
李时悦哼道,“我知你是想清除内患,好早些时日出兵北上,将胡人一举剿灭,可你现下无异于引火上身啊!”
“顾不得这些了,相比其他,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等何时内外皆安,我就撒手不管了。”
李时悦见李昭意已决,苦口婆心道,“我知你有治国理政的才学,不该困于内宅,可古往今来,强硬如吕后,史书上留下的又岂是好名声?你要是个能抛却情爱的,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与你姐妹十数载,我最是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那些朝堂上你来我往的阴私算计,即便是父皇都不知违心做过多少,你如何受得?既已沾染,将来脱身与否,就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李昭苦笑,“阿姐这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呢,或许三年前,阿姐与我说这些我还尚且犹豫,可如今我也知晓这朝堂之中容不得黑白两色,高如父皇不也是思量再三,权衡利弊的吗?”
李时悦感叹道,“你比阿悯想得明白!”
李昭摇头,“是啊!”想起阿悯自元月里回来,即便是自己劝阻,仍是跑到清心殿中同父皇争执一场,到现在对着父皇仍是有几分尴尬。“你常说我们三个中我最是像母亲,可要我说,阿悯才是脾气秉性最像母亲的,一旦执拗起来,谁也劝不得。”
李时悦摇头,“你是不了解自己,有时候你固执起来,比阿悯可厉害的多!”
话说到此,李时悦也知劝不得李昭,只说道,“凡事不要自己扛,再不济还有我呢。”
柳怀远被叫回柳府,一进正堂,就见柳阔沛端坐在那,见他来将茶盏重重拍下,冷哼道,“做了驸马,这些日子就连家都不常回了!你可还知生养你的父母?如今想见你一面还得三请四请的不成?”
“父亲见谅,是我这些日子公务缠身,忘了回府向您和母亲请安了。”
“随我去书房吧。”
书房内柳怀远站在一侧,瞧着柳阔沛翻开手上的公文,抬头质问道,“永宁公主建言献策,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柳怀远犹豫道,“父亲……孩儿确有同殿下商讨这些,不过……”
柳阔沛哼道,“朝政大事,勿要听信女子之言左右你,你该知晓自己要如何做,难不成如今身上的官职当真是凭着陛下对永宁公主的疼爱得来的?”
柳怀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父亲何故如此说孩儿?”
柳阔沛拍案而起,“我难道说错了不成!近来你行事愈发张狂,就连族中叔伯都未放过,不是借此向陛下邀功?柳怀远你不要忘了你姓什么!你能有如今,靠的是柳家!陛下如今想将世家连根拔起,动摇的是你的根系!没了柳家,你同那些充数的学子有何不同?”
柳怀远从未想过,父亲心中是这般想自己,辩驳道,“父亲,族中那些仗着您的势便横行霸道的,现下不加以处置,将来便是您头顶的刀!至于世家,祖父曾说过,当年他也不过是普通官家之子,同那些应试入朝的官吏没什么不同。难不成世家二字便该成为护身符,哪怕这棵参天蔽日之树从内里就已腐朽中空,还容不得旁人把其砍去不成?非要等其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将这大梁国运从中拦断不成?”
见柳阔沛颤抖着手指着自己,柳怀远直视着他的眼睛,“父亲,您也曾是为百姓谋福祉的百姓官,现下却越发重利起来了。”
“你这是在说我的不是?”柳阔沛激动道,“你当朝堂是何?单凭当初一腔奋勇,现下怕是我还在荒蛮之地做着地方官呢!不要说你能一入朝堂便得陛下的眼,还得以尚公主!你这些哪处不是因着你姓柳,是我柳阔沛的儿子啊?”
柳怀远不解,“倘若陛下没有治世之才,您要当个佯装不见的臣子也无可厚非,可陛下有心有力,为何不能一试,给将来创下个清正廉明的朝堂呢?”
柳阔沛冷哼道,“清正廉明?你当这朝堂真如书上那般,古往今来,何处有人,何处便有欲!你瞧着陛下是为清正廉明,又何尝不是怕世家压倒他这皇位?同胡人和亲,瞧着是群臣上谏逼迫,为着百姓性命,又何尝不是怕内外动荡,有人借机生事?”柳阔沛顺了顺气,缓和道,“二皇子如今也入朝了吧,你且看着吧,即便陛下再如何满意太子,也会用二皇子制衡,这便是为君之道。身为臣子,顺君心而为,为人处世立于中,明哲保身,这便是为臣之道。你今日是站陛下那边,可倘若你不呢?太子尚能同陛下争执而不被罚,你呢?”
柳怀远无言以对,柳阔沛哼道,“你要当直臣,便要将你这颗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做好随时没有的可能!”
柳怀远想了想,俯身说道,“即便如此,将来的仕途也是要孩儿去闯,去探!几年不行,便几十年,几百年,但若是让我低头屈服,孩儿做不到。孩儿知道父亲今日这一番话是提点,以往孩儿总是觉得做好本职便够了,可现下看着因我所为感激与我的百姓,便觉心中畅意,是不同于读书时的开心,瞧着书上清明之景一点点映入现实,孩儿便觉将来充满希冀。”
柳阔沛瞧着,哼道,“你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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