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前,苏海等在那里,见李昭过来是一点也不惊讶,笑道,“永宁公主,陛下早早就得信,让老奴在这边候着殿下。”
李昭笑道,“看来父皇早就知晓我是一定要过来的?”
苏海没说话,只在前头慢慢走着带路。
殿中李洲看奏折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见李昭过来是立刻放下了折子,站起来打量到李昭后笑道,“不在府中歇着,今日怎么想起进宫来了?坐吧,别累着了。”
李昭本想着直抒来意,可刚刚张嘴就被李洲的话拦了下来,“既然来了,就先陪我对弈一局吧,让我看看你在府中这几个月棋艺可有长进?”说着就让苏海摆棋盘,接着又道,“正巧今日加急送来的头批春茶,你与朕一同尝尝味道如何?”
李昭看着棋盘摆好,茶水备上,李洲径直坐到小桌前,笑道,“近来公务繁多,朕也很久没有舒心过了,正巧你今日过来,咱们父女两个闲话片刻,讨个清闲。”
话说到这份上,李昭自然不好直接开口,想了想还是放松了下来,专心在棋局之上,李洲看着李昭,感叹道,“时悦前些日子生下了孩子,我去瞧过,长得不像她小时候,该是像了他父亲了。我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想起你们姐弟刚出生时的样子,时悦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你母亲在屋中煎熬了半日,我听见孩子的哭声时甚至有些愣怔,直到身边的人再三报喜这才醒过来,心中的喜与忧交缠,直到现在都历历在目,我当时见你母亲难受的样子,恨不得自己替了过去。你与阿悯又是双生子,怀着你们时便是凶险万分,直到落地才松了一口气。你们三个小时候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你母亲偏又不乐意交给乳母照料,直到两三岁了才分房而住。我抱着时悦的孩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你们,也不知道你肚子的这个是个什么模样的!”
李昭听着,也是思绪万分,“父亲这是第一次当外祖父,自然是感慨多些的。只可惜女儿这些日子没有出府,也没见到,不过听人说也知道是个讨喜的。”李昭摸了摸肚子,“我这个怕是个不懂事的,到现在还在折腾我呢!”
“你呀,只要你与孩子都好,在府中待上几个月也是好的。万万不可任性妄为,再损了身子。”
“父亲放心,女儿小心着呢!”
说起他们姐弟以往的趣事,李洲显得有些滔滔不绝,从出生到现在,好多小事都记在心里。说着说着忽然开始感慨,“要是你母亲还在,多好啊!”
李昭笑道,“母亲要是在,怕是现在喝的就不是茶,而是酒了!”
“哼,也就你敢这么说你母亲了!”
“我呀,这辈子也就盼着你们三个都好好的,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就不担心了。”
李昭状似无意的提起,“何止我们三个,还有三妹妹,二弟他们呢,下面的弟弟妹妹长起来,不都得父亲多多操心吗?之前我还与长姐说起,她,我还有三妹妹年纪挨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嫁,怕是京中有才貌的公子父亲心中早就一清二楚了。”
李洲抿了口茶,叹气道,“你呀!这张嘴真真是厉害的很!”
见李洲不接话,李昭又说,“我看着三妹妹这些年性子开朗了不少,之前怕我在府上憋闷,还让人送来了她画的宴会图,有宫中家宴,有踏青赏花的,看着当真是有趣的很。”
李洲道,“是啊,淑妃多次担心她。”
“毕竟淑妃娘娘就三妹妹这一个孩子,总要上些心的。女儿这些日子总算是能晓得几分当母亲的担心了,孩子落地到成家生子,每一步都得谨慎小心。”李昭挽着李洲的胳膊,“女儿更是知晓,父亲又要操心家国大事,又要操心我们这些孩子的事,更是比一般父母不易的多。”
李洲拍着李昭的肩膀,“果然是要当娘的人,都晓得心疼我了。”
“我何时没有心疼过父亲?在宫中时是日日给父亲做汤羹,现下见不到人了,更是担心父亲有没有好好休息。”
“现在是你的身子重要,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棋盘之上黑白错落分布,是有来有回,最终还是李洲叹了口气,“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李洲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盒中,“当真是精力不济了,比不得你们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李昭将话在心中盘算过几次,正欲开口,就听李洲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今日特意来陪我了,想来不单单是为此吧,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李昭笑道,“父亲当真是慧眼如炬,女儿今日进宫确实是有事。听说边关不太平,胡人大举进攻,想来父亲心中也是焦急的。女儿虽然不能为您解忧,但要是能让父亲快慰些许也是好的。”
李洲摇头,“你啊!说话滴水不漏,要是阿悯有你几分,我也能省心许多。今日你来,不是为着澜儿的事?”
李昭思量道,“是听到些朝臣的胡言乱语,但我想父亲不至如此。”
李洲感兴趣道,“哦?你说说为何?”
“胡人进攻,为的是粮食,他们以游牧为生,冬日里尤缺食物,所以每到年关必会进犯。今次之祸,原是咱们低估了他们,没料到他们会结盟共犯,可他们现下再如何叫嚣,也不过是空有气势,实则底气不足,要不然他们为何不继续进犯?如今朝堂上的官员是被他们吓到,这才急急求和,可以父亲的智谋,必然能看透他们的虚张声势,才不会怕他们呢!”
李洲瞧着眼前这个女儿,想的却是云诺,苦笑一声,“可如今大梁财政空虚,入不敷出,朕若再起战事,岂不又如二十多年前先帝那般,让国家陷入动荡?再者他们手中还有大梁的百姓,若当真不顾百姓死活,民间议论四起,人心不稳,才是大祸!”
“怎能一样,二十年前胡人起兵,原是做足了打算,以十年之资,众多部落与大梁相抗,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虽以大梁求和,送以粮草珠宝收场,可他们也是元气大伤。现在起兵部落不过六七,况依女儿看他们未必如当年一般利益一致,领头的那人听说是贺赖莫王的儿子,向来骁勇,但为人狂妄自大,此次祸事就是他掀起的,朝中百官也是畏惧他的名声,才想要送人去和亲,图一时之稳,可那人又岂是一女子之力可以改变,若纵容野心,无异于割肉饲虎。”见李洲神色认真,李昭就知父亲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接着道,“他们现在手上筹码也只是百姓性命,救是当然要救,可未必要咱们求着他放人,不若从其内部瓦解,一一攻破。”
李洲低头沉思,李昭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李洲开口道,“你觉得派谁人过去是好?”
“有勇有谋,不卑不亢,父亲觉得云恪如何?”
李洲先是挑眉,看着李昭的眼对上自己也毫不闪躲,笑出了声,“你倒是毫不避讳,就不怕别人说你任人唯亲,染指朝政?”
“女儿从未想过这事,想的也只是为父亲分忧,此事能早些解决,边关那些百姓也能早早回家。至于所谓流言蜚语,女儿信清者自清,女儿也信父皇不会信他们所说。前朝历代,不乏有在战场杀敌的女将军,也不乏有女官参政,朝堂之事为何只能男儿言论?才能又如何能以男女区分?”
“我还当你现在转了性子,好久未曾听到你这般言论了。”
李昭挽着李洲胳膊,哼道,“父亲,要不是女儿身子不便,定要去朝堂之上问一问那群要将女子推出去的官员,朝堂清正便是男子功绩,可旦逢灾祸,便要让女子去牺牲,这便是他们口中的作为?”
未等他们二人继续说,苏海走了进来说道,“殿下,外间肃贵妃同淑妃,三公主在外面求见呢。”
“因何而来?”
苏海看了眼李昭,为难道,“老奴问了几句,是两方争执了起来,为着三公主的婚事。而且正好碰上太子领着兵部的人过来,现下都在外面呢。”
李洲看着李昭眼中带笑道,“哼,这一回怕是冲着你来的,好大的排场。”
李昭无奈道,“女儿也不知自己如何就让人盯上了。”
“怀璧其罪,朕倒要看看,今日这一出是唱的什么戏!昭儿,陪朕出去看看吧!”
苏海扶着李昭跟着李洲出了门,刘袂一见李洲,不顾其他人在场,跪下哭诉道,“陛下,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今日在花园中好好的赏花,谁知淑妃上来就不顾尊卑,与臣妾顶嘴,臣妾不明所以,与她辩驳了几句,谁知就被她拿永宁公主来威胁臣妾,永宁公主与臣妾不和,臣妾一向是避着公主走,况且公主现下有孕,臣妾更是小心恭敬,臣妾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这一番话如泣如诉,说出来旁人当真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更何况周围还有不明所以的朝臣。李明悯气得上前想与她分说,被李昭用眼神制止了,淑妃向来嘴笨,此刻也只是一味地说是肃贵妃挑起的争端,可惜在刘袂面前毫无作用。
李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袂自说自话,等她说完才慢悠悠地问道,“肃贵妃这是何出此言,您是父皇的妃子,我也一向敬您是长辈,谈何威胁?”
“陛下,臣妾百口莫辩啊,淑妃与永宁公主是互为表里,常常互通书信,臣妾不过是看您近日来为了胡人之事一直郁郁寡欢,想着替您劝劝三公主不要让陛下为难,可淑妃上来便说永宁公主在,定然不会看着三公主和亲的。臣妾也是母亲,但凡臣妾有与三公主一样的孩子该是多好,推她出去为陛下分忧,又不必使淑妃妹妹伤心。”
直到现在,李昭算是看清楚刘袂打的是什么算盘,此事不在于李昭如何做,只要自己从淑妃那里知晓了此事进宫来,便是做实了她们之间过于亲密,从而引起父皇的疑心。在父皇看来,自己行事便是替阿悯筹谋,阿悯是太子,父皇一步步放权,可若脱离了父皇的掌握,谁也说不好父子之情到底能否左右帝王之心。
李昭看向李洲,只见李洲看向跪在下面的刘袂,又转头看向淑妃,“淑妃,若朕要让澜儿去和亲,你是如何想的?”
淑妃本也是在抹泪,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李洲,又转向李昭,眼中透漏着渴求,见李昭不为所动,也跪了下来道,“陛下,臣妾自小便在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膝下也只有澜儿一个女儿,还望陛下怜惜臣妾的爱女之心,澜儿性子柔弱,去到那边必然是活不下去的啊!”
一旁的李晓澜见母亲跪了下来,也跟着跪了下去,扶着淑妃哭泣,最为尴尬的便是随李明悯一同来的官员,僵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洲将目光移到李明悯身上,“太子,你是如何想的?”
谁知李明悯闻言跪了下来,说道,“父皇,儿臣愿领旨去往边关一探究竟,现下远隔千里,不知胡人底细,不敢轻易做决断!”
“要是朕让你奉旨送三公主前去和亲呢?”
李明悯抬头愕然道,“父皇!”这两字出口,李明悯不知该说什么,但瞧着一旁要倒下去的淑妃同李晓澜,还是继续道,“儿臣不愿。”
“哦?”
“为君者,要是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谈何庇护万民,百姓又如何信这般的君王能为他们谋福?”
这一番话直指李洲,堂下众人除却身子不便的李昭全都跪了下去,李洲听过李明悯的话未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背挺得笔直的太子,许久拍手道,“这才是我大梁男儿!自有风骨在,可就是太过倔强了。”李洲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兵部尚书,说道,“朕与永宁公主决议,派云恂为先锋,携朕令,去到西北全权负责此事。”
“至于肃贵妃,既然一心为朕担忧,不若抄经文百卷,为边关五城死伤的百姓祈福好了。淑妃,不尊贵妃,罚闭门半月以思己过。太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李洲转身离去,李昭看着刘袂一脸不可置信,笑了笑,“当真是一场好戏,肃贵妃,我久未出门,一来便是这么热闹的,倒着实让我意外。”
等众人散去,李明悯瞧着站在原地的李昭,喊道,“阿姐?”
李昭叹了口气,“父皇还在等着你,进去吧!我今日也累了,想着回府歇息了。”没等李明悯说话便往宫门方向走。
谁知到了宫门口瞧见等在那里的柳怀远,笑道,“你这是特意在等我?”
柳怀远抱怨道,“是啊,我等了殿下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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