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五月一过，江城有了初夏的样子，阳光不再像春天那般温柔，而是变得炽热起来。
树木变得更加茂盛，城市里陡然充满生机。
临近下班时间，徐雅曼走进明桥的办公室，汇报明日工作安排:“明总，明天早晨九点，25楼1号会议室，公司科技业务板块召开季度高管会议，请您准时参会！中午12点，清水阁3号包间，科融资本的赵总与您一起午餐。下午2点，省科技厅组织的“科技创新大赛”开幕式在市大礼堂举行，省发改、工信、科技相关部委领导会出席活动，您是本届评委之一，请准时参加……”
徐雅曼汇报完，把日程单纸质版放在明桥的办公桌上，补充道:“日程安排电子版我同步发给您微信和邮箱了。”
明桥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电脑的文件上，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
徐雅曼闻声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桥眼角余光扫过，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徐雅曼换上了一件低胸黑色礼服裙，绸缎般的材质将她曼妙多姿，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正值余晖铺泻，胸口裸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徐雅曼的脸庞精致如画，她甜甜地笑道:“Carver，你今晚没有工作安排。我想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明桥若有所思地看看徐雅曼，停顿几秒继而说道:“帮我在‘南淮旧事’订个包间，两人位，然后通知下林潇筱，晚上我请她吃饭。”
徐雅曼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抗议说:“Carver……”
明桥纠正道:“请叫我明总！还有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们之间只有工作。”
林潇筱接到徐雅曼通知她吃饭的电话，吃了一惊。面对领导的邀约，她没有拒绝的资本。明桥，是她生活中未曾出现的一类人，高智商高学历，阴冷忧郁，有手段有城府，无论如何，她只是不想成为他的敌人。
走出大汉集团，一辆老旧的福特车停在门口。车窗摇下，明桥坐在驾驶位:“上车。”
林潇筱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位。
汽车缓缓驶出。此时的天空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明桥放下车窗，一阵清新的微风瞬间涌入车内，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草香和远处炊烟的味道。
林潇筱打量着这辆老旧的车。方向盘因为长久的使用，已经失去了光泽。中控台上布设着那种年代感的旋钮、按键，仪表盘上的灯光也已然变得昏暗。这辆车虽然不像新车那样柔软舒适，但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承载着很多曾经的回忆和故事。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闹市区，在江城近郊的一栋灰白色小房子停下。门口还零星停着几辆车。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南淮旧事”四个大字。
明桥和林潇筱在最里间的包房坐下。一张旧木餐桌，四壁白墙，头顶一个大大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
一个五十来岁的胖胖的阿姨推门而入:“小桥，好久没来啦！还是老几样？”
“好！”明桥应道。
阿姨看了一眼林潇筱，眼底笑意渐深，也不多说什么，出门张罗饭菜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菜已端上桌。一道嘎利勒煮鱼，一道小黄牛干巴，一道龙爪菜，一道糯三鲜。都是地道正宗的江城菜。
明桥拿起筷子，说了句“吃吧”，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吃得专心，聚精会神，脸上不由地流露出孩童般满足的神情。那种纯粹的快乐是那般清澈，如此明媚，如此动人。
林潇筱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明桥风卷残云，突然发现到林潇筱没怎么吃，问道:“不合你口味吗？”
林潇筱摇摇头，说道:“我以为像您这样的董事长每日都是豪华大餐，没想到你会请我吃江城小菜。”
明桥说:“大餐都是吃给别人看的，只有这家常小菜才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林潇筱拿起筷子尝了尝，赞叹道:“味道不错！”
“你谈男朋友了？还是有了结婚对象？”明桥突然问。
林潇筱闻言差点被汤呛到。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林潇筱的大脑飞速运转，却不得其解。她讪讪地说:“公司对这个有要求吗？”
“没有。婚姻自由，是公民的权利。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那么快地开始下一段感情，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林潇筱感到不快，说:“既然员工感情不在公司的管理范围内，就不劳明总操心了！”
空气顿时凝固，只剩下头顶风扇发出的嗡嗡声。
半晌，明桥闷声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生日快乐！”
“这样的祝福是不是显得诚意不够，我想要一个礼物。”明桥指指桌上的饭菜，说，“快吃！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从“南淮旧事”出来，林潇筱以差半步的距离跟着明桥，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她觉得今天明桥看她的眼神，对她说得话，让她不由地产生一种感觉。是她的错觉吗？是她太敏感了吗？她觉得不是，可是如果不是，这算什么，他是一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他们之间差距如此巨大，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桥不会……明桥不会，那她呢……她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起来，这让林潇筱更加慌乱。
一路煎熬，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两个人来到江边。江风徐徐，江边两岸的步行道上杨柳新枝，随风轻摆。
明桥站在江边的一处围栏处，用手指着隔岸的一幢高楼，说:“小时候，我的家就在那里。”
“你是江城人？”林潇筱听同事说，明桥是从美国回来接任大汉集团董事长，不知他是江城人。
“对，不过我对江城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年前。我十岁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现在的江城对我很陌生。”
明桥点上一支烟，望着隔江的高楼，幽幽叹道:“我印象中的江城，都是些低矮的建筑，房子旧旧的，城市也不大。每到春天过了雨季，城市周郊的田地里会长一种很好吃的野菜。我们全家就骑上自行车，那种很大很笨黑色的自行车，去田地里挖野菜。我那时候还不会骑车，我爸爸就带着我，一路上和我姐姐比赛。我姐姐有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每天都被她擦得锃亮。我爸从来没赢过一次，小时候的我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太重，所以我爸带着我赢不了。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是我爸偏心不想赢，他总是骑在我姐身后，这样就能一直看见她，保护她的安全。”
“看到那栋高楼的后面了吗？就是国际会展中心的位置，原来是一个旱冰场。每到夏天的晚上，我姐姐就带着我去滑旱冰。我笨学不会，就坐在场边看我姐滑。她做什么都是天才，一学就会，穿着一条白裙子，旱冰场就成了她的舞台，所有的人都看她。”
……
这天晚上，明桥说了很多话。他抽着烟，在夜色中回忆他的童年故事。林潇筱不说话，她知道自己也不用说话，她就安静地听着，有时候听明桥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而是一个温柔忧郁的明桥。
车到林潇筱家楼下，明桥真诚地说:“谢谢你，林潇筱，陪我在江边站那么久，听我说了那么多。谢谢你！这个生日礼物不错。”
林潇筱笑笑:“不客气。一顿饭，外加好多故事，我应该谢谢你。”
说完，林潇筱下了车。
“林潇筱！”明桥摇下车窗，喊她，“有件事要跟你道个歉！”
“什么？”
“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5月28号。记好日子，请我吃饭！不然我会扣你工资。”
还没待林潇筱反应过来，明桥已驾着汽车扬长而去。留着林潇筱在原地暗骂一声“奸商”！
02
星期三早晨九点多，明桥刚开完线上股东会，徐雅曼就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明总，那个夏璐要找您！她在公司前台又吵又闹，我怕影响不好，就把她带上来了。”
明桥点点头，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沉稳地说:“你做的对。她现在在哪儿？”
“在27层2号接待室。”
“带她来见我吧。”
徐雅曼面有难色:“您……真的要见她吗？这样的人……”
明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声音冷峻起来:“迟早是要见面的。你带她进来吧！”
几分钟后，明桥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味顺时扑进。
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紧身衣，领口的扣子没系，胸部若隐若现。下身穿着一件黑色亮片超短裙。她本来生得也算漂亮，尤其一双丹凤眼很有神韵。只是她妆容太重，反倒有了一种廉价感。
她在明桥的办公室看了一圈，然后在名桥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她上下打量了着明桥:“你是董事长？”
“对，我是。”明桥答道。
她伸出手，想和明桥握手。明桥没有回应。她倒无所谓，收回手，笑笑:“我以为这么个大集团的老板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帅哥。”
她翘起二郎腿，用手指敲打着办公桌面:“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发布会上你应该见过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直接点，你们托山猫让我在裴自清的发布会上说那些话，我办到了。不过呢，最近有很多媒体找我，要是想让我别乱说话，十万块钱就太少了，我来找你谈谈，想多要点。”
“你想要多少？”
“十万。我还要十万。”夏璐身子前倾，等着明桥的回答。
“好。”明桥一口答应，他拿起电话，“雅曼，你进来一下。”
徐雅曼进来了。明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金色银行卡交到徐雅曼手里，交代道:“你去中国银行用这张卡提十万元现金，拿回来交给夏小姐。”
“不过，”明桥看向夏璐，“这笔钱和大汉没有关系，这是我送给夏小姐的见面礼。”
徐雅曼应声拿了银行卡出去了。
夏璐有些玩味地看着明桥:“你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
明桥递给夏璐一支烟，帮她点上。
夏璐问道:“你为什么要出这么大代价把裴自清整得身败名裂？她伤害过你？不过你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得到，为了一个裴自清费这么大心思，至于吗？”
情仇，似乎是夏璐能想到的，明桥这么做的唯一理由。明桥没有回答，反问道:“最近找你的媒体很多吗？”
“多，各种大报小报的记者太多了。前几天，还有个娱乐公司请我去他们直播间，开价二十万。我没答应。我做人是很讲诚信的。”
“媒体那边，你怎么答的？”
“怎么答的？当然是比发布会上爆的黑料更多了！”夏璐得意地笑了，“不管你跟裴自清结过什么梁子，你是她的敌人，我是她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裴自清也有今天，我是真高兴啊！”
“听山猫说，你们不是朋友吗？当年还是很好的闺蜜？”
“呸！闺蜜？你见过见死不救的闺蜜吗？”夏璐的脸阴沉起来，“你别看她现在大明星，挺风光的，当年什么也不是，和我一样都是烂人。她命好，高考考了一个破大专，毕业后去了北京，阴差阳错怎么就傍上了一个大制片人，出钱给她整了容，捧成大明星。我那时候在广州打工，认识了一个渣男，被骗的人财两空，家里人也因为这事跟我闹僵了。我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去北京找裴自清，想看看她能不能借我点钱，帮我在剧组找份工作。”
夏璐一支烟吸毕，又点上一支:“五天，整整五天，她都没露面。我那时候真的山穷水尽，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都快饿死了。结果，她没来，来个一个面目凶狠，满身纹身的男人，甩给我一千块块钱。说我以后再敢找裴自清，就给我好看！”
“我这才明白，人家当了大明星，躲着我了。当年那些亲亲热热的姐妹情，都他妈是假的！人啊，就是这么现实……”
夏璐还在感慨，徐雅曼敲门进来。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子。
明桥使了个眼色，徐雅曼把牛皮纸袋子递给夏璐。夏璐打开纸袋，确认了钱数，站起身，冲明桥扬手一个飞吻:“帅哥，谢谢了！有空到我的理发店坐坐。”
徐雅曼不高兴地看着夏璐，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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