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璐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位置上的明桥。外面烈日炎炎，餐厅里却凉爽舒适，洁白的桌布配着高雅的音乐，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江城较为高档的一家餐厅，主打粤菜。餐厅位于一家五星酒店的顶层，可以俯瞰江城美景。
夏璐穿着新买的真丝长裙，搭配黑色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神采奕奕。
餐厅服务生帮她把椅子拉开，请她入座后，贴心地帮她倒了一杯柠檬水。
“可以上菜了，谢谢！”明桥对服务生说。服务生微笑应答，转身离开。
“明总的品味真好，这里的菜不便宜吧？”
明桥知道夏璐所想，直接说道:“放心吧，我来买单。”
夏璐的担忧一扫而光，习惯性地想从包里摸香烟，随即又看看四周，把烟放了回去。
“夏小姐生意忙，我们就开始吧。”明桥说，“您可以开始讲了。”
夏璐仰靠在座椅上，晃了晃一头卷发，说道:“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呢？”
“就从夏小姐的初中生活开始讲起吧。”
“我不是江城市人，是秋山镇的，我爸是个裁缝，我妈没工作，两个人生下我大姐，我二姐，想生儿子，没曾想又生下我。小时候我成绩很好。有一回镇上来了个瞎子，会算命，算准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说神。我爸也找瞎子看相，瞎子跟我爸说，你们家三丫头将来有本事，靠读书能给你挣钱，还能在江城给你买一个大房子。我爸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信了瞎子，所以考初中的时候，我考上了江城一中，我爸一咬牙决定花钱送我来江城。要知道，我两个姐姐可是上完小学就辍学了，供我读书对我爸妈来说可真是割肉一般。13岁那年，我爸妈送我来了江城，上了江城一中，因为离家远，所以我住校。”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夏璐的故事。
明桥低头吃了几口，问道:“你和裴雪，哦，裴自清，就是那会儿认识的？”
“对，我们是初中同学。”夏璐继续说道，“不过起先我和裴自清并不熟悉，我来自农村，有点自卑的，刚开始我总是独来独往。后来，有一个女生，她……她很好，她主动和我交朋友，裴自清和她是小学同学，所以慢慢地我就和裴自清熟悉起来了。”
“那个女生……她叫什么名字？”明桥问。
夏璐看了看窗外，缓缓说道:“金月。”
明桥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她嘛，”夏璐若有所思地想想，脸上怅然一笑，“她是个不该活在人世间的女生。”
明桥抓着汤勺的手渐渐抓紧，沉声说:“哦，为什么这么说？”
“她太好了，漂亮，成绩好，体育好，唱歌也好听，她很善良，对同学们都很友好，她总是笑盈盈的，说话温柔……怎么说呢，她好得太完美了，好到你会觉得不真实，你会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人世间就不该有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夏璐似乎陷入了追忆，她低头喝了口汤，又继续讲道。
“有一天，我们上体育课，我突然肚子疼，那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疼痛的感觉。我跑去厕所，发现自己流血了，那个时候很傻，也不知道是来大姨妈了，人傻傻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金月来了，她拿了一片卫生巾递给我。就这样，我和金月成为了朋友。”
“后来我跟着金月，慢慢和裴自清熟悉了起来。那个时候，裴自清长得真不怎么样，皮肤黑，鼻子塌，跟整容后的她那可是千差万别，所以我就说啊，这人的命啊……”夏璐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发现明桥的眼神有些变化，她不由地心下一紧，赶紧说道：“哦，对不起，我该说故事，不该说些有的没的。”
“裴自清的父母在医院工作，所以有时候裴自清会从医院偷偷拿些葡萄糖给我们当饮料喝，我能记得她对我的好也就这些了。我知道裴自清看不起我，有一个周末我去书店买书，碰巧遇到金月和裴自清 一起，我本想打个招呼，却听到裴自清在跟金月吐槽我，说我家里穷，人笨笨的，身上总有一种味道让她不舒服。金月跟裴自清说，我独来独往地很可怜，听说家里两个姐姐都辍学了，我爸妈对我不也怎么好，所以金月劝裴自清，要团结同学，对我好一些……哈，我这才知道，我这两个朋友，一个嫌弃我，一个是可怜我，没有一个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的。好啊，我也无所谓，那就做假朋友吧。”
“我们三个就这样看上去形影不离地过完了初一。初二第一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一个女生，一个千金大小姐。她父亲就是现在江城市的曲副市长，当年的曲县长。这个女生就是——曲姗姗。”
明桥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接起电话，是徐雅曼：“明总，刚接到市里通知，明天省里领导要到访江城考察优秀企业，市里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安排明天的接待任务。请您半个小时内赶到市政府参会。”
明桥挂断电话，起身对夏璐说：“不好意思，我这边临时有急事。单我已经买过了，你可以多坐会儿。还有，夏小姐的故事很好听，下次我再约你。”
夏璐靠在餐椅上，看着明桥踏步而去，她摆弄着手里的筷子，缓缓地轻轻地啜了几口饮料。窗外高楼大厦、繁华街道、美丽公园、车水马空……尽在眼下的江城美得让人炫目。
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又恭敬地为夏璐添水，又送上一份甜点。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活着。夏璐就这么坐着，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应该是属于她的。
02
江城市市政府大楼一号会议室内，大大的方形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人，墙壁上镶嵌的大屏幕上一行大字赫然醒目“‘有关方以航同志带队优秀企业考察行活动’部署沟通会”，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庄重。
明桥和一众企业家代表坐在会议桌一侧，另一侧则坐着负责此次活动的市委领导。居中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领导，方脸，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虽然已有些许银丝，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白色衬衫干净整洁，每一道折痕都显得格外严谨。他面前摆放的席位卡上写着“曲耀明”，正是江城市副市长。
曲副市长在相关领导介绍完此次会议的主题后，说道：“感谢各位企业家朋友，这么热的天，又是临时组织的会议，大家都能准时参会，谢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之前我在北京学习，刚回到江城，就接到方副市长带队来我们江城考察优秀企业的任务。本来方副市长的行程安排是下个月9号，今天早晨我们刚接到临时通知，方副市长更改了行程，将在明天下午两点到达江城。这次突然的行程变动，让我们有的同志觉得接待任务有点被动，要我说，这是好事，我们不用多加准备，就把企业最真实、最自然的状态展现给方副市长看，这是我们江城企业的自信，也是在坐的各位企业家的自信……”
会议继续进行着。虽然曲副市长开头定了调子，说要自然展现，可是在座的企业家都知道，方副市长突然改变行程，就是想来突击检查，就像小学生接到临时测验通知一样，你要不当回事好好表现，回头家长会打烂你的屁股。所以大家一脸严肃，都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好此次市里的接待方案、考察路线、注意事项等。
等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大家收拾好东西，都急冲冲得准备赶回企业，抓紧落实考察接待工作了。
明桥也一样，把笔记本装进包里，正准备离开，曲副市长喊住他：“大汉集团的明总，第一回见啊！”
明桥赶紧走过去，握住曲副市长的手道：“曲副市长，您好！怕您工作忙，没敢耽误您时间和您打招呼，勿怪勿怪！”
曲副市长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在北京学习期间，就听说大汉集团新任董事长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曲副市长，多谢您抬爱。一直想跟您汇报工作，但想您刚回到江城，工作繁忙，所以一直没敢叨扰您。这次借着方副省长考察的机会，请您一道到大汉给我们指导下工作。”明桥微笑道。
“哎呦，明总不仅年轻有为，还谦虚低调。果然英雄出少年。好，今天就算认识了。下回我找时间，专门和你聊一聊。”曲副市长一脸欣赏地看着明桥，转身对吴秘书说。
吴秘书三十四五的年纪，个子不高，一脸文气。他点点头，说：“好的，领导，回头我来约明总时间。”然后，他对明总说：“明总，曲市还有别的工作，那咱们今天先到这儿，回头我约您。”
“好的，好的。曲副市长，吴秘书，下回见！”明桥与两位握手告别，快步走出会议室。
回公司的路上，明桥一言不发。他在脑中不断回想勾勒曲耀明的样子，他老了，他已经记不得他了。
车子在江城的傍晚疾驰，车窗的玻璃上倒映出明桥的脸，寒意闪闪的目光和嘴角掠过的笑容。曲姗姗，我们就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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