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送些什么呢？
林阑梦看着院中被砍得只剩下树桩的海棠树唉声叹气。
若是砍得慢些，还能拿这棵树当谢礼呢。
“小姐，你若真喜欢便再寻一颗来种上，天天叹气好没意思。”春儿天天陪着林阑梦坐在窗边看树桩叹气，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嘟囔了一句。
林阑梦放下毛笔，看着费了一日才理好的思路，回想着自己是否还漏了什么细节。
“那颗海棠是谁砍的？”林阑梦边想边问，之前的自己此时在干什么来着？
奔赴在一场又一场除夕前的赏雪宴上。
汴京城的姑娘们总有各种理由能聚在一起，毕竟花期太短，如意郎君还需早些相看。
林阑梦曾是这些宴席的常客，不为相看，而为经营一份好名声，那些姑娘们敬太师府的名声，慕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不遗余力地吹捧她。
“寻了胡管事，喊了前院的人来砍的，我们院里的人哪儿干过这活计。”春儿看着林阑梦的字，虽一个都不认识，但就是觉得写得行云流水，比之前的好看些。
“前院的人？”海棠院里一共二十八人，竟连一棵树也砍不得，林阑梦又想起赵暄的那封信和追去城外亭中的快马，“看来前些日子受了罚还是不知错在何处，去回了胡管事，咱们院子里的人全换到别处去，换些听话的来。”
“小姐？！”春儿惊得一身冷汗，“咱院子里的人可都是家生子，前些年钱嬷嬷精挑细选来的，若都换了，怕是心底都会怨您呢。”
海棠院的差事是全府上下最好干的，小姐从不罚人，活轻松，月钱还比其他院子高些，小姐开心了他们还有赏钱领，也因着林太师疼爱小姐，海棠院的人出去也受人尊敬些。
“无妨。又没发卖了他们，有何可怨？”林阑梦不想费心思去猜到底是谁传的消息，全都换了，让胡管事去管、去查，她也放心。
春儿应了下来，都是家生子，怕也不敢出去说些什么腌臜话来，何况还有胡管事在呢。
“钱嬷嬷这几日在忙什么？”林阑梦那日偷溜出去并未和钱嬷嬷说，回来挨了好一顿训，最后还是佯装头痛心闷才躲了过去。
“嬷嬷这几日盯着小厨房，变着法儿的给小姐做些滋补的药膳呢。”春儿盯着林阑梦握着笔的手，“小姐少写些字吧，别又挣开伤口，反反复复不见好，怕是会留疤的。”
林阑梦余光扫过桌边的小瓷瓶，打发了春儿去寻钱嬷嬷和胡管家，将院子里的人赶紧都换了。
走了春儿，来了冬儿，林阑梦倚着圆椅，闻着茶香。
太师府已封六日，陛下未置一言，除夕将至，太子已出东宫主持除夕祭祖、夜宴事宜，退亲一事并未动摇他的地位，空悬的太子妃之位成了香饽饽。
“家中有还未婚配的适龄女子的，这几日怕都被耳提面命学好礼数，以待选妃呢。”冬儿恭敬地端着茶递给林阑梦，“听闻这几日太子与右相来往甚密，左相有一幼女，年芳二八，美若天仙，尚未婚配。”
“哦。”林阑梦头也未抬，右相费安出身微寒，却靠拍宗室马屁上位，虽为文官耻笑，却自成一脉，一路跌跌撞撞，也爬到了高位，年过四十得一幼女费珍珍，宠爱有加，却溺爱过头，小小年纪便得了个跋扈的名头，在婚事上很是艰难。
“她若能为太子妃，那也能多看几场好戏了。”
“只是那些人，都等着看小姐出丑……”冬儿斟着茶，想着采买小厮传回来的话，越想越气，“他们简直胡说八道，说什么是小姐遭了太子嫌弃，所以这亲才没定成，呸呸呸！真晦气！”
“冬儿，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瞧着冬儿忍不住要说，却又嫌弃的样子，林阑梦笑道，“这消息怕是从费相府中传出的，好事！咱们如今啊，封着府，外面传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怪不到我们这里来。”
“那费珍珍想当太子妃去巴结太子和陛下就是，何苦来给您泼脏水，真是阴险！”冬儿依旧不服气，也怕林阑梦心里过不去。
“我不要的位子她要去多没意思，得是我恶人有恶报，自食其果，她冰清玉洁，人美心善，喜登太子妃之位才好啊。”林阑梦坐得有些腰酸，起身舒展了两下，汤药味从窗外飘来，闻着都能想象出入口得多苦多涩，“钱嬷嬷那药膳又快弄好了？”
“是了。钱嬷嬷说，小姐冬日着了风寒后一直没好清，还得从内里补，先从药膳抓起。”冬儿放下茶盏给林阑梦揉腰，心疼道，“又瘦了，小姐该多吃些。”
林阑梦心下一紧，书桌都来不及收拾，丢了笔便朝外奔去，“几日未见阿爷了，我去寻他。”
手上还沾了墨汁，还未踏过门槛，又回头叮嘱，“不用收了，里屋谁也不许进。”
“是。”
伴着冬儿将屋门关上的声音，林阑梦已踏出了院子，走到折露亭，笔尖药膳的味道渐渐淡了，露水与竹子的沁香混合着涌入鼻腔，林阑梦才觉得舒坦些。
走过长廊，林阑梦带着裙角的露水推开了阿爷的屋门。
屋内讨论的声音嘎然而止，林阑梦没想到阿兄李启也在。
“梦儿来啦。”李启止了话头，脸上的气愤还未消散就努力挤出笑来，“今年的冬日没想到比往年都冷些，你嫂子昨夜还在念叨着制好的冬衣给你送了过去，怎不穿新衣裳？不喜欢的话再喊了人来重新做几身，莫要苦了自己。”
“阿兄在说我不喜太子却一直不说，要等到定亲之日再来寻你和阿爷麻烦？”林阑梦故意打趣道。
“真是冤枉我也。吾如窦娥一般，阿爷需得为我做主啊！”李启夸张地朝林太师鞠了个大躬，“梦儿，阿兄就是想问你，那衣裳你年少时不嫌弃它有些许破损，不够体面，怎得如今光鲜亮丽了起来，便不喜欢了呢？这么多年，穿着也该合身了呀，可是在闹脾气？”
李启侧首朝林阑梦瞧去，试探道，“那家铺子里，衣裳本就不多，唯这件还算衬你，真不要？我可听说，有人想要呢。”
林阑梦朝林太师瞧去，只见他避开她的眼神，淡定地品着茶，“有些话需你亲口和你阿兄说他才信，不然啊，他要说我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好心办坏事了。”
“阿兄，若我二人约好去吃津味轩，可你下了学同僚也却说新得了本书，约你去他家研读，你怎么选？”林阑梦垂着头，竭力让自己再耐心些。
李启思索片刻后答道：“好书不可得，但津味轩也很可口，既约好了，当然是吃完了再去研读。”
“若我和阿兄读了同一首诗或文章，我觉得那人写得极好，可阿兄却觉得不过是堆砌辞藻罢了，你可会与我争执？”
李启：“学问需得落到实处做，华丽辞藻只为辅，诗词文章好与坏还需观其情与韵，梦儿，切不可走岔了。”
林阑梦又追问道：“那若我厌倦了汴京城的攀附与算计，想回江南看一看，阿兄，愿意舍了官职，说服阿嫂，一同回去吗？”
李启深思片刻：“若要回江南我可禀明圣上，请旨调任，你阿嫂还未去过江南，但我想着也会喜欢那边的风光的，毕竟汴京城天天刮大风，她抱怨许久了。”
林阑梦笑得苦涩又释然，“阿兄，若是赵暄，他会在我等到饭菜都凉了时差个侍卫来与说脱不开身，他会夸那人文采好，寻来日日写诗与我读，他会让我别闹了，江南定不如汴京。”
“胡说！江南十里水乡，如诗如画，哪儿不如汴京！”林太师气恼得一置茶盏，“此子眼光狭隘！”
“他对我的喜爱，与对一直阿猫阿狗没什么分别，可养着、纵着，可不会教她，只能顺从，不能反抗。阿兄，我是林阑梦，是林氏女，是阿爷的孙女，阿兄的妹妹，我会去看江南，会去探寻诗词文章的深度，会吃遍天下美食。”
“这是自然！”林太师满意地点头。
李启踱步许久，郑重地朝林阑梦鞠了个大躬：“多谢梦儿赐教，是阿兄狭隘了。”
“这件衣服看似华丽，却不合身，一直穿着勒得慌，那不如不穿了舒坦。”
“阿兄懂我。”林阑梦长舒口气，李启虽非林氏血脉，对她却一直十分上心，她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她渴望家人的理解与支持。
只是那件不合身的衣裳，若能赋予林氏荣光，而不是会让林氏满门覆灭，她可以一直穿着。
可她无人可说。
或许霍殊可以？
林阑梦心头不合时宜地冒出霍殊的名字，赶紧摇摇头，将他赶走。
她不想再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他看，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再求他。
“阿爷，我来寻你是想着前几日病着未监督你按时用膳，今日特来书房寻你。”林阑梦眼角含笑，“午时已至，让胡管事布膳吧。”
“是也！几日未与梦儿同席，阿爷都进得不香啦。”李启挤眉弄眼，就怕林阑梦不懂他的意思。
“浑小子，你爷眼睛还没瞎！”林太师装腔作势地怒斥道。
“阿爷别气，该用膳啦！”林阑梦顺势与李启一同挽着林太师出了书房。
一桌十八道菜，阿嫂一直给她夹，林阑梦最后放下碗筷，从胃里到心里，暖了起来，眼角不自觉湿润，也硬忍着偷偷擦，当他们三人都看不见，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午后，林阑梦也赖在林太师书房不愿走，与李启下了四局棋，输了三局，只得哭喊着阿爷救她一救，最后一局才堪堪赢了。
“下棋不语真君子？”李启调侃。
“阿爷救我呢，此乃大侠也~”
林阑梦记着最后林太师落的几个子，又混了顿晚膳才姗姗回海棠院。
“海棠都砍了，院名也得变一变了，就叫——怡心院。”林阑梦朝奔向自己的夏儿说到。
“是，小姐。”夏儿朝旁挥手喊了两个生面孔将牌匾取了下来，又跟在林阑梦身后朝院里走去，“太子差人送来了许多东西，都摆在院子里了，小姐可要去看一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