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刚刚沾了血，对宋可唯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一时间，宋可唯根本提不起精神再去考虑怎么顺势给自己洗白一把，躯体上的劳累不足挂齿，精神上的疲倦很折磨她。
她掀开帘子上车，宋予欢只送她到这，没有上去的意思。她在门口和小环眼神交错，从她挑不出错误的笑容里捕捉到一点锐利的探究。
宋可唯道：“雨下大了。回去吧，小环。”
宋予欢对她点头。
精疲力尽地转过身，又对上一位祖宗。
“卿卿，”明明是自个儿的小名，可现在宋可唯对包含在这俩字之下的打量简直要过敏，她不想听萧烛之后一段黏黏糊糊的质问，诸如为什么要独自以身犯险，又或者缓过神来了想要问问她自己未来十几年和她的感情生活……她抬手叫停。
“我现在很累。有什么事情，可以之后再说吗？”
衣服还是湿的，头发梢也在滴水。
毕竟是隆冬腊月，铁打的身子骨也得觉得冷。
萧烛沉默一瞬，道：“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换一下衣服。”
宋可唯方才注意到堆在他身侧的衣服和小毯子。她的疲累里增加了歉意，轻声说对不起。
萧烛并不讲话，只是摇了摇头，好似在说不必抱歉。这时候他到不像是心理年龄十岁了，至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看场合。
他用手帕给宋可唯擦脸，宽袍大袖下露出修长的手指，皮肤很白，指腹有一层薄茧。萧烛擦得很细致，低头看她时一双菩萨一样慈悲的眼睛落在她脸上，神情淡淡的。
他一点一点将雨水和她颊边不小心溅到的血擦干净。
宋可唯抬头看着他。
她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萧烛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没有。”
那就是有。宋可唯捕捉到他神情的不自然，心下了然，却没有抓住不放。
现在她的敌人不是萧烛也不是宋家，拉住他们掰扯这些细节没有意义。
系统检测到宋可唯的身体状况，道：【宿主，你刚淋了雨，换个外衫吧。我后台可以修改数据，把里面的衣服烘干。】
宋可唯道谢，换上萧烛拿的那套衣服。萧烛在她脱下外衫的第一时间转身回避，宋可唯想他暴露得未免太快，经不起钓的。
只是不知道现下记忆恢复继承，看这架势起码有个十四五岁。
寻常皇子十四五岁都是知事的年纪，母妃会做主开蒙。萧烛生母早早没了，后来记养在皇后名下，却是没有开过蒙。
这一点着实有些奇怪。萧瑜是游戏钦定的男主角，为女主守贞情有可原，萧烛身为太子，吃穿用度都要严格按照规制，他未开蒙却没有道理。
宋可唯也对乙女游戏有点了解，心道难道还有什么双男主多男主设定？
此事稍后再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剧情偏离值。
不一会她穿戴好，拍拍萧烛的肩膀让他回过来。
萧烛人是转过身来，眼睛却不看她。
这是在干什么，和她闹脾气？
宋可唯没管，假装看不见。
换衣服之前宋可唯特地看了一下，衣服料子是绸的，华而不实，与她身上的那套华服一样，在荒郊野外走几步路就得全毁了。
系统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非华服不穿是游戏系统强加在你身上的人设。】
说到这里，宋可唯隐约想起之前自己因为衣服不够华丽在家里发疯的场景。
宋可唯：……
她恨不得当场把许菲菲身上的游戏系统给拆了。
【为了防止许菲菲他们的警惕，最好不要轻易做出违反强制人设的举动。】
游戏系统强加给自己的人设，诸如花痴、奢靡，都与她原本的性格相违背。如若违反这些设定，许菲菲和游戏系统察觉不对，难保不会引起后续的麻烦。
在此之外她倒是可以自由发挥，许菲菲那边察觉不出。哪怕是玩家，她毕竟也在局中，不是全知全能的。
宋可唯道，【明白。】
她还是得当华服花痴。好在天高皇帝远，见不着萧瑜本人，她的花痴属性无从发挥，足够她清闲好一阵儿。
系统查看后台，为宋可唯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
【检测到当前剧情偏离值为32％。你的抗争很成功，恭喜宿主！】
宋可唯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深知当务之急是把偏离值提上去，方才有机会扭转命运，不再重蹈覆辙，悄无声息地成为一块爱情的垫脚石。
她在大雨里砍人和被砍三百回合累得半条命都没了，心理还遭折磨，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系统告诉她下一个剧情节点是许菲菲封妃，他们远走岭南，宫里的事情鞭长莫及。
宋可唯却说不一定。
【上一次我死得太早，看不清身后事。但料想萧瑜和许菲菲过的不会太好。世家送进宫的女人都是千挑万选指望着从皇帝身上撕下一块肉的，情情爱爱在权力之下单薄得犹如一张纸。哪怕有游戏系统在，许菲菲对付她们也不会太轻松。】
系统知道的远比宋可唯要多。正是知道她没猜错，系统才不知道说什么。
宋可唯问，【武家进宫的是容华还是艺馨？】
一周目记忆回归，她回忆前尘往事越发熟稔。
她幼时脾气算不上好，但长相漂亮，身份尊贵，又颇有才情，相好的小姐妹遍布京城。饶是家中不愿意与世家牵扯太深，也不太想干涉姑娘家交朋友的意愿。
武容华和武艺馨就是和她关系非常好的密友。她和姐姐容华品茶论诗的时间多，艺馨出身文官世家，却最讨厌舞文弄墨，只爱和她去跑马、踏青。
依宋可唯来看，武容华心思敏捷，头脑聪慧，要是男儿身，文状元也做得。如若是她进宫，除非游戏系统故技重施要她做恶毒女配，给她套上乱七八糟的降智人设，不然许菲菲对付不了她。
系统查阅背景资料，【是武艺馨。】
这与宋可唯设想的有所出入，系统不禁再查下去，它越看越讶异，【武容华在三个月前失踪了。】
宋可唯的心沉了下去。
—
靠着双腿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路程，马车安安稳稳地走上几日也就到了。差役仿若集体失忆一般忘记了袭击事件，对死去的同僚好似也一并忘却了。
至于被俘虏的流寇，也因为盘问不出什么被就地格杀。宋可唯听到的是这么个说法，人是否真的死了，她其实也没亲眼看到。
转眼来到了下个关卡，差役需要在此向当地部门递交文书汇报行程。
此处距离京城不算远，地理位置优越，来往商人较多，经济发达，称得上繁荣。宋家虽然也着急去漠南，但差役们还要述职和补充物资，不得不耽搁一天。
他们在驿站稍事休息，待遇堪比皇亲国戚，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宋可唯差点没想起来她们是被流放的庶民。
她没明白这功劳在谁，现在因为习惯，也能够淡然处之了。
只是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她发现宋新云和萧烛竟双双消失了。萧烛因为避着人没法现身，宋新云装作宋四，无端也看不到踪影，怕是有鬼。
宋予欢得空来看了她一回，给她带了驱寒的汤水，嘱咐她好好休息。
宋可唯借机旁敲侧击起俩人的动向，宋予欢话里话外都是糊弄，看架势十分熟稔。
系统在旁边说风凉话，【大家糊弄你都很有一套，看起来都做熟了。也就你那个堂弟年纪小，和你老公一个样。】
宋可唯叹息，【心理年龄十岁的便宜老公而已。】
一周目她和萧烛就单是童年玩伴的情谊。不过是阴差阳错，两个倒霉鬼成了夫妻，拢共没在一起住几天，没几年就各死各的了。
因而也没什么夫妻感情。
宋予欢走后，系统特地告知宋可唯，她是去参加宋家家庭会议，闲人免进。
好家伙，她一个血统纯正的宋家人已经在游戏系统的“帮助”下变成了被排除在外的闲人了。
但她也没办法。
宋可唯在得知还是得按照原定的人设行事之后转换了思路，决计当个讨人嫌的花痴大小姐。
开小会这种事情，她不想去掺上一脚。
许菲菲在明，她在暗，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气丢掉自己的优势。系统相当于宋可唯的作弊器，隔着千万里也能洞悉朝堂与后宫的风吹草动，弥补了她获取信息上的不足。
系统告诉宋可唯，姜汤里放了安眠药。
一时间还睡不得，宋可唯只好先把它搁在一旁，静下心来与系统议事。
新帝登基三月余，出于种种考量，一直未立后，只是不轻不重地给许菲菲封了个嫔。他想向外头传达的意思无给是许菲菲对他而言无足轻重，想借此护她周全。
然而，这也恰恰向世家传递了另一个信息——
皇后位置空悬，谁家的女儿有本事，尽管可以一试。
世家此刻正卯足了劲儿往萧瑜后宫里面塞人。有权的恨不得再进一步，没落的妄想一步登天。
据系统消息，此次进宫的世家女起码得有十个。萧瑜那边面对桃红柳绿的已经挑花了眼，可重要的不是他未来的后妃什么样貌，才学品德如何，而是她爹爹是谁，官至几品，在朝中属于哪个派系。
系统抄作业只需要瞟一眼的功夫，萧瑜可是实打实一个个挑出来的。
然而萧瑜也不是那种会放任臣子在他头顶上作威作福的懦弱皇帝，为了制衡世家，他又不得不挑了些出身不高的女子进宫，原先空荡荡的后宫未来一下子就得热闹起来了。
宋可唯倒是有些担心武艺馨的处境。
她出身世家，容貌才情都出挑。论武，一般贵女打不过她，论智谋心计，只能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为了安抚那群眼巴巴盯着他的朝臣，萧瑜会做出什么决定不难猜想，指不定武艺馨就成了为许菲菲挡枪的靶子。
虽然萧瑜对边地的掌控力不足，可后宫不同，估计时时刻刻都少不了人的监视。宋可唯没法子递信进去，只害怕武艺馨照料不好自己。
系统对她的担忧表示理解。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宋可唯猜想怕不是两个都是坏消息。
心想坏事来了躲也躲不过，她没太纠结，“先来个坏消息吧。”
【萧烛失踪的事情被发现了。萧瑜现在怀疑他没死。】
宋可唯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坏消息还真没掺水，有够坏的。难保萧瑜不会查到她头上，给本来就不太平的流放路“增光添彩”。
宋可唯只是在笑萧瑜发现他死去的哥哥失踪时，萧烛在她这儿也是失踪状态，指不定还拐走了她弟弟。
这人可真是个失踪专业户。
系统接下来的话让她有点笑不出来了。
【萧瑜把在泰华殿当值的宫女太监和侍卫全砍了，血一直从泰华殿漫到了宫门外。】
宋可唯道：“为君不仁，他当死。”
她迟早有天亲手砍了他。
系统由衷地说：【祝你成功。】
【还有一个好消息。】
宋可唯洗耳恭听。
【萧玉醒了。】
她顿时捏住佩在腰侧的荷包，指尖感受到纸片微微坚硬的触感，沉默了好久。
“还好她醒了。不然……是我对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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