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习武。”那眼神明亮的孩子，身量还没到她胸口，居然也深思熟虑过了似的，认真地对她说，“新云哥哥说，习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姐姐，我已经想过了，我是可以吃苦的。”
宋家的儿女，包括宋可唯在内，个个是自幼习武。九岁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宋可唯原是想，如果明琅不愿意，她也情愿不让她吃这份苦。
宋明琅聪明伶俐，当路拦下马车的时候也也很有胆气，确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宋可唯也不要求她文武双全，二者取其一，只要她有个能够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便不错了。
“你对武术有兴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明琅和她是一样的。一样的年轻而孱弱，又因为往事陷入无能的不安之中，这样的她们，一定要握住点什么才能安心。
宋可唯道：“我去同你平姝姐姐说，让她给你找个师傅带带你。如果坚持不下来，那也尽管告诉姐姐。若你学了几日，觉得可以接受，想要一直学下去，我们也支持你。”
她牵着宋明琅拐过一个弯，再有百步，她们居住的院落便近在眼前。
夕阳西下，天际燃烧成瑰丽的橙红，路过茶楼，宋可唯被一段对话拖住了脚步。
“朝廷和起义军已经打了好些天。辛将军会赢么？”
“如果没有天降异象，说不准就输了……”
“异象？”那茶客不解道，“我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兄台可否展开讲讲？”
在民间，他们称呼辛辽为“将军”。
按照这样的称呼逻辑，武容华称得上一声“副将军”抑或是“军师”。但据宋可唯所知，起义军多半是叫她“大嫂”。
闹到这个地步，再叫大嫂显然不适宜。第一个改换称呼的，应当就是那个老是跟在武容华屁股后头的小白脸魏邈。
他叫她“平姝娘子”。武容华兢兢业业这么久，所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意味不明的“娘子”。
好在，她并不在乎这些。
宋明琅停下了脚步。她装作对着路旁的一棵树张望的样子，看看它稀疏的叶片，路上爬过去的蚂蚁，掰下糕饼，踮起脚高举着喂到宋可唯嘴边。
“谢谢明琅。”她咽下糕饼。
宋可唯继续听下去。她竟也不知道这俩人口中的“天降异象”所谓何事。
消息总是在贩夫走卒中传递最快，人和人之间由看不见的丝线连接在一起：同乡情谊、生意往来、亲缘关系……如此种种，任何事情一旦被个人得知，世界上便不存在秘密。
“云州落雷，‘砰’地一下劈碎了一块巨石！那大石头从正中整整齐齐的裂开，天上的雷就像是有意识似的，你猜怎么着？”他卖了个关子，在对面人的催促下放低了声音，“是神明显灵了。祂在石头上留下了告诫！”
“神明？！”
“可不是么。”那男人道，“这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我亲眼所见！我去云州贩货，返乡之际，亲眼看到了那块巨石，上面的字看得真真切切，若不是神明降下旨意，那样的字迹，难道还能是人类雕琢的么？”
他说得信誓旦旦，坐在他对面的茶客一下子信了七分，忙追问：“说了这么久，你也没告诉我，石头上写了什么呢。”
男人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依靠着绝佳的听力，宋可唯才辨认出那道再度压低的声音说的是：“妖孽祸主，需以血祭。”
此言一出，就连宋可唯也忍不住吃了一惊。“血祭”二字背后所包含的恐怖意味，令她胳膊上冒出一圈鸡皮疙瘩，她下意识捂住了宋明琅的耳朵。
男人说罢，任凭对方是如何祈求，都讳莫如深，不愿再提了。
-
妖孽祸主，需以血祭。
宋可唯反复思考从茶馆听到这件事情，和这句装神弄鬼的“神明的告诫”。
这个世界除了许菲菲和系统之外再任何无超脱自然的力量，自然也没有所谓“神明”的存在。云州关于巨石的传闻，大抵也是有心之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想要将原本就动荡的局势推向混乱的极端。
幕后之人的做法，和宋可唯刻意散布童谣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对方的言语更锋利，攻击性也更加强烈。
她不禁再次想起系统的话。在这个世界中，有和她一样的人。
什么算是一样？
对方或许记得前尘往事，知道许菲菲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她，于是一手策划了云州巨石事件。除了许菲菲之外，宋可唯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放进“妖孽”的名头里，加之“惑主”二字，指向的无非是前朝与后宫。
“系统。”宋可唯在脑海中呼唤，“今天晚上，我想知道和丽妃有关的事情。”
【好的宿主！】系统飞速检查插件，汇报情况，【“沉浸式梦境演绎”，是我从影帝系统那里买来的，只需要一场梦的时间，你就会知道丽妃去世的前因后果。】
宋可唯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错过了晚膳餐桌上来自萧烛的目光。
她和宋明琅踩着黄昏的节点回来，坐上餐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萧烛一如既往的体贴和沉默，接过宋可唯解下的外衣，神情淡淡的，如若他没有在短短一炷香时间里看了宋可唯六七眼，那便当真和平常一模一样。
明琅坐在自己的专属小板凳上，吃饭的动作过快。被饿狠了才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纠正不过来，待她看到萧烛用奇怪的、让她难以理解的眼神频频看向宋可唯时，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很奇怪的萧烛哥哥。
她已经从宋新云的口中得知，姐姐和萧烛哥哥是夫妻关系。按理说，她应该称呼对方为“姐夫”。
这和她认知中的夫妻关系不尽相同：萧烛和宋可唯不睡在一间房里，不打架，就连她爹娘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争吵，都不存在。
所以宋明琅总觉得，姐姐和姐夫之间看起来不像夫妻。
她出神的时间太长，长到无论是萧烛还是宋可唯，都察觉到了。
前者和她对视了一阵。在一瞬间，两人显现出一点诡异的相似。这场没有意义的凝望就好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成年野狼和还处在幼崽时期的小狼隔着安全距离发现了彼此的存在。同族的关系令他们停下脚步，不慌不忙地彼此打量着，在心理上趋于亲近，同时也难逃警惕。
狼最知道，狼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后者的发话打断了目光的交错，宋可唯颇有长姐风度道：“好好吃饭。”
明琅乖乖把头低下去，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米饭。因为姐姐，她又变成那个无害的小女孩了。
【他们刚才究竟在互相看什么啊。】宋可唯是在专心吃饭，无奈身上还带着个爱好看乐子吃瓜的系统，把一切尽收眼底，【居然有种诡异的萌感。】
原来人工智能也能有类似于人的萌点存在。系统不光玻璃心、爱追剧，还非常乐意探究人与人之间的奇妙关系。
“哪方面比较萌？”宋可唯不懂。
【就是……就是，】系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形容，【大概就是你们人类看小猫小狗打架的那种可爱感吧。】
有了系统的提醒，宋可唯多多少少也向萧烛倾泻了一点关注。他看上去还是同往常一样，漂亮无害，若非他恢复记忆的那一晚的骇人模样还深深烙印在宋可唯心里，她几乎真要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未来储君。
她始终没有忘记，萧烛是在亦真亦假的甜宠文《宠你一世》中最让萧瑜和许菲菲感到棘手的那个反派。即便相见以来，他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这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弱姿态。
萧烛转动眼珠，看了过来。
迷惘、可怜的表情。
宋可唯收回目光，或许这又只是她的虚惊一场。
眼下最牵动她心神的，除了云州之事，便是那位如同山茶般凋谢的丽妃娘娘。在模糊破碎的记忆中，宋可唯记得自己似乎是见过这位曾经冠宠六宫的美人的。即使没有穿越带来的影响，有关童年的记忆也早就不再清晰，如同发黄枯脆的书页，哪怕再轻微的风都会让它化作尘埃。
转眼入夜，真相触手可及。
【请宿主闭上眼睛。】系统在后台调试，将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丝线连接在宋可唯身上。那是能量、是羁绊、是人类想象之中所有玄而又玄的东西的一种集合，现在，它也是带着宋可唯回到早就尘封的那段往事的唯一媒介。【放松心神，不要抗拒我的接入。】
怀有目的的入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真正投入实践的时候，或许是收到系统插件的影响，很快宋可唯就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而沉重——她快要睡过去了。
她像系统所要求的那样极力放松自己，不抗拒和排斥隐隐感受到的奇怪的接触。
忽而，眼前出现了一团光。
宋可唯环顾四周，小心呼唤：“系统？”
顿了顿，宋可唯向着唯一的光源走去。白光闪过，眼前大亮，伴随着眩晕感。
等到站定，她来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
好久不见~
实训结束，回来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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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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