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萃华宫。
近两日天气实在阴沉，许久未出太阳。不知怎的，空气里都像是含了水似的，竟如同南方那般潮津津的。
唯有萃华宫，这两日上好的炭火彻夜燃着，连一旁候着的衣着体面的小宫女，也靠着墙壁懒洋洋地打盹睡午觉。
许菲菲躺在贵妃榻上，面色不悦。
她调出系统面板，端详了一会儿飘红的数值，忍不住质问游戏系统：“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萧瑜的好感度是什么情况？他现在已经是皇帝，等过几日料理完萧烛的丧事，我大约就能做皇后了。HE结局临门一脚，他怎么还把好感度降下来了？”
系统也很无奈,【游戏还在超前内测阶段，NPC的心理活动我们这边也没有办法读取。】
许菲菲听来听去都是推脱扯皮的话，心中不满更甚。
【我们走的是游戏开发部提供的完美HE线，本来可以三年速通大结局。但是由于宿主你把开局分配的游戏点数都都花在了华服珠宝上，我们后期经费不足……】
“你就扯吧，”许菲菲冷笑，“还经费不足，你当我是傻的吗？游戏点准是你嗑数据瓜子下载言情小说用完的。”
系统无言一瞬，然后在面板上列出来许菲菲的花销。
夏天的空调体验，冬天的限定时装，一年四季的水果零食，满满当当，触目惊心。
这下轮到许菲菲说不出话了。
系统苦口婆心，【宿主呐，我们可是收了测试费来试玩的游戏，打不通关，工资要砍半的。我还等着明年换新的系统外观找AI对象呢……】
趁着许菲菲理亏，系统继续喋喋不休，【当初就是在百花宴剧情上，你提前透支了这个月的游戏点数买了三十套限定襦裙，搬空了设计部准备在第一次公测公布的套装，我们才没钱去偷女配的兔子玉佩。】
许菲菲心虚道：“我后来明明就收敛了很多。”
提到那个叫宋可唯的女配，许菲菲心里有点不舒服。
虽然她也爱看美女，但绝对不是在以自己为主角的游戏里。
游戏的首要任务是让玩家开心，他们才会乐意给游戏花钱。宋可唯这个女配的人设太出挑，那张脸一看就是熬秃了无数建模师才捏出来的女娲毕设，连许菲菲这个女主在她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
许菲菲连夜给总部递交了八千字报告反应这一问题，得到的反馈却不尽如人意。他们只能尽量把角色的智商调低，系统接管一下行为模式，脸却动不了。
“估计萧瑜是对玉佩的事情起了疑心，才会降好感。”许菲菲捏紧拳头，“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得把宋可唯做掉。”
“虽然美女很好看，但是她的存在有点妨碍我做任务拿工资……”
系统发愁，【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游戏点了。】
许菲菲痛快道：“赊账呗！你们这些AI，就是不知道变通。”
“还有你们游戏开发部也是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守旧，只允许攻略一名男主。萧烛这个反派虽然人狠了一点，脸长的是真的好看。”她捧脸道。
系统却在犹豫，【从下个月的游戏点里扣，那下个月怎么办？以萧瑜现在好感度来看，我们可能不得不开宫斗线了。】
“什么叫宫斗线？”许菲菲皱眉，这和她签合同之前游戏开发部天花乱坠的一堆承诺相违背，“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选定的男主都会是男德代表。他要是娶了别的后妃，那不是膈应人吗？”
转念一想，她或许是被坑了。介绍时对面光顾着避重就轻画大饼，她当时生活正不顺，迫切地需要金钱的支持和情感上的慰籍，头脑一昏就把合同签了下来。
许菲菲到底没有终止游戏测试，赔付巨额违约金的底气和魄力，因此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我们这是脖子以上纯洁游戏，不会真的不守男德。】
“屁，都娶了别的女人了，还叫守男德？”
再诡辩下去就是守不守男德的无线循环了。
许菲菲最终拍板，“挪下个月的点数出来安排人把宋可唯做掉。至于萧瑜……”
“本来参加你们公司的游戏内测是奔着甜甜的恋爱来的。”她看起来好像有一点难过，萧瑜给她的情绪价值甚至高于现实生活中真实交往过的前任，“哪怕是纸片人老公我也受不了他娶其他女人。他是我玩游戏以来最喜欢的纸片人了。”
系统宽慰道：【实在不行，就把玩游戏当成工作吧。只是纸片人而已，不值得你伤心的。】
“看他之后的表现吧。”许菲菲耸肩，表情很无所谓。
即便在为纸片人老公不忠而心烦，工作也还是要认真对待的。许菲菲向系统赊账雇人解决掉宋可唯这个隐患，又兢兢业业地兑换了即将入宫的女性角色的基本资料，决定逐个拿捏住，坐稳她的皇后宝座。
据系统介绍，最上面一份资料是她未来的头号劲敌。
“左相武文忠之女武艺馨。”
武文忠出身世家，本人也颇有才学，出仕后凭着家族的铺路和自身的才智，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武艺馨时他的嫡长女，却和以文入仕的父亲不同，反而对武艺情有独钟。
武艺馨年仅十六，没有什么重大经历，资料不算长。许菲菲逐字逐句读过去，不难看出她未来的对手家世背景都很拿的出手，父亲身居高位，母亲也是当年颇有名气的贵女，可谓是家世煊赫。
许菲菲看了眼照片，是位明艳大方的美人。她忽而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系统，你觉不觉得她很眼熟？”
系统迟疑：【脸虽然眼生，但气质很像那个……】
许菲菲波澜不惊道：“像宋可唯。”
开发部也许下了一盘大棋。
那一瞬间，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就连和她朝夕相处，整日插科打诨的系统都变得不那么可信。
许菲菲强压下变换的表情，维持着破绽最少的冷漠和镇定。如果她不能打出HE线，要赔的违约金可是一大笔钱。
曾经令她晕乎乎走进火坑里的宝藏、男德班班长和忠犬男友，如今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现在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做决定，已经不存在什么速通完美结局了。
炭火燃得正旺，许菲菲却莫名觉得冷。
游戏面板上，明眸善睐的武艺馨笑容甜美，红裙如一捧蓬勃的火焰，明丽漂亮，生机勃勃。
—
朝堂上和新帝扯皮多日，世家几乎是踩着萧瑜的底线咬下一块块肥肉。
武文忠名字取得很妙，善文，对于君主忠心耿耿。发展到今日实际上不然。他的文采无处施展，自然也就不太比得上那些抱着书本苦读的年轻人。所谓的忠心，也随着动荡的时局不断改变。
对于萧瑜，武文忠并没有什么恶感。世家却看得出来萧瑜的草台班子搭得不够稳当，盘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肥肉，纷纷明里暗里地出手试探了。
他没有理由不跟上。
封妃的圣旨不日就要下达。武文忠心里有数，抓着武艺馨耳提面命许久，要她不忘家族的栽培。
武艺馨自华服美酒中养出来，自然懂得家里的意思。她到是不怎么紧张，临着就要入宫，还三天两头跑出府去溜达。
武文忠忍无可忍，这才禁了她的足。
武艺馨此刻被关在房里，表情烦闷，丫鬟祥意为她捶腿，额头竟然冒了层细汗。
她看了眼祥意，奇了，取了帕子给她擦汗，笑道：“大冬天的，你怎么还出汗了。”
祥意也不推脱，泰然自若地受了小姐的伺候，口中道：“屋里炭火燃得太旺了，奴婢有什么办法。”
“你可知足吧。”武艺馨发愁，“日后进了宫，谁晓得还有没有这待遇。怕是大冬天还要和皇上皇后勾心斗角呢。”
武家这位嫡女离经叛道惯了，武文忠本人都担心她那张嘴里什么时候蹦出点要命的话。可惜他儿子多，女儿却少，适龄的姑娘只有武艺馨这么一个。
祥意吓了一跳，道：“……小姐慎言！”
武艺馨却没什么所谓，又有点好奇，兴致勃勃道：“这新帝登基后，三姐姐要封太后吗？先帝可只有她这么一位妃子！亦或许是封太妃？我要是进了宫，说不定还能去姐姐那儿喝茶吃点心去。”
祥意面色为难，“奴婢这也说不准。可是宋贵妃母家出了这样的祸事，新帝不降罪便罢了，如何期待加封呢？”
武艺馨面色发沉，“萧瑜那莫须有的罪名也敢往宋家头上扣，真是不怕世家翻脸。”
武家和宋家关系并不如何亲厚。
宋家是少见的不结党营私的家族，家里儿女不算多，在官场上缺乏姻亲关系的往来，也因此在萧瑜下决心整顿朝堂时率先被清理。世家不会看不出萧瑜背后真正的意思，是要修剪世家的权力。
武艺馨不通文墨，却对这些门道耳濡目染，心思通明。
“小姐，”祥意揣度着语气，温声道，“原定好宋家后日启程，今早上却听人来报，说队伍已经出发了。宋三小姐那边，宫里还没有传来消息。”
武艺馨皱眉，“那我准备的被褥，盘缠，岂不是全都派不上用场了？宋家出了这样的事，我却没有帮上忙，姐姐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我？”
“临时改了日子，也不怪小姐您。”祥意熟练地给自家小姐顺毛，好容易将人哄服帖。入宫礼仪请了嬷嬷来教，武艺馨表面功夫学得快，背地里还是小孩子脾性。
她忽而想到萧瑜身边的许嫔，对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女人有些忌惮。
“那个许嫔，不知道祥意你有没有印象。她的母家是谁？当年三姐姐给七皇子面子，才赏脸愿意高看他一眼，半路被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截了胡。”
“这么些年，七皇子身边竟然也只有这么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
祥意自幼和武艺馨一同长大，作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丫鬟教养，武家也花了大功夫培养她的人际和处世。她恨不得把世家的族谱倒背如流，仔细思考片刻，确实没听说世家中有哪位姓许的姻亲。
“世家之中是没有姓许的人家。”祥意顿了顿，“不过在往前头推个十年，当年朝廷上那个许慎言，不也是姓许么？”
“不过他们也不算世家，全靠许慎言一人做了官，全族才发迹的。只可惜那场大火，烧掉了半条街呢，许家人好似都死绝了。”
那场火灾发生时，武艺馨尚且年幼，印象并不深刻。那年可谓是京城的灾年，接连发生两场大火后，隐约还有谣言传出，说皇帝骄奢淫逸，犯了天谴。
说起往事，祥意目露怜悯。常年浸染深宅大院和朝堂的风言风语之中，她也听说许家遭此横祸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如若那许嫔是当年的许家人，哪怕如今翻案，朝中也无人，更不可能成为他的助力。再说许慎言当年是先帝的人，后来又站队在太子阵营。皇帝和他，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闻言，武艺馨却更难对这位许嫔放松警惕。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从誉满京城的贵女手中抢走了一位皇子，这事情稀奇。她不认为世界上有哪位女子比得上她三姐姐，料定许嫔使了什么阴私手段，对她自然加倍提防。
武艺馨容貌虽然美艳，但是并非空有一副好皮相，心智也是上等的。她道：“哪怕她没有显耀的门楣，也不能小看了她。她要是没有什么手段，如何比得上我三姐姐？”
“小姐。”祥意闻言有些无奈，却不好说是因为武艺馨对宋家三小姐的滤镜太重。
近两年宋可唯在京城中的名声急转直下，明面上她是贵妃，众人不敢编排。暗地里女眷们的聚会上总是不免提一嘴，骂她坏了脑子，做了丢脸的事。
武艺馨倒是照常爱戴这位姐姐。
平时听到有人嚼舌根，她便美目一瞪，挥着鞭子就上了，非要把人抽到认错才算了结。武艺馨也不管对面搬弄是非的是娇滴滴的小姐，如若在外头受了气，回了家都是要给当家主母哭诉的。
尽管左相对她和宋可唯的交情不看好，每次帮着摆平这些事情做得比主母还要快。
“进宫在即，小姐不要只想着出去玩闹，还是再学学礼仪吧。”祥意转移话题，瞥见武艺馨不太高兴，又道，“您若是礼仪学得好，宋三小姐也赞赏您。新妇进宫，肯定要向太后敬茶的。那时三小姐看到您礼数周全，肯定会更喜欢您。”
“祥意说的在理！”
武艺馨闻言很是高兴，几句话救被哄得服服帖帖，打了鸡血似的宣嬷嬷过来，准备再和烦人的规矩礼仪再战三百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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