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模前，附中会进行一次校内组织的摸底考。楼底架空层的红色倒计时不断下滑，距离高考的时间即将进入二位数。
初春送走了冬日的寒冷，绿色带着生命从墙角的裂隙冒出新芽，春天到了。
白昼越来越长，天黑越来越晚，教学楼的灯也越来越早的亮起，越来越晚的熄灭，这场属于高中的长跑也慢慢进入了最后一圈的冲刺阶段。
高三的假期一向很短，明明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没和季焱见面，我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年轮。
久到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发声打招呼，久到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我们是否认识。
“嗨！好久不见。”我随意地放下书包，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不经意地跟他打招呼。
季焱扯动嘴角对着我笑了笑，“好久不见，颂知。”
“哎，你这什么表情，笑得这么勉强。”我板着脸故作生气地朝他睁大眼睛。
“没有。”望着季焱无奈地扯起嘴角，我像终于得到许可一样，上手挠他痒痒，与他扭打成一团。
还好，还是这个教室，一切都是老样子，什么也没有改变，但好像什么也都变了。
校摸底考定在本周的周四周五，学校很重视这次考试，一是希望大家尽快进入状态，二是为即将到来的一模考试做好准备。
周五上午考完文综，我感觉发挥还不错，中午吃完饭就想拉着季焱一起去教室看看英语。
季焱去厕所接电话，我帮他在宿舍放风。
“走吧。”我拿起益生菌，拆了一半递给季焱。
“我不喝了，你先走吧，我有事。”季焱一边低着头回手机消息，一边对我摆摆手。
“什么事啊？先去教室再说呗。”我一脸莫名奇妙，看他在打字，就举着益生菌等他忙完。
“没什么，我一会儿可能要回家一趟。”季焱放下手机，蹙着眉头，一脸烦闷。
“啊，家里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有我能帮上的吗？那你下午考试咋办？”我好奇宝宝一样发出了一连串问题。
“别问那么多，你先走吧。”季焱开始收拾东西。
我不死心地戳了戳他，“到底发生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季焱叹了口气，冷冷道：“白颂知，别烦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着他的样子便也不说什么了，“那你照顾好自己。”
临走前，我把益生菌放在了季焱的床头。
退一步海阔天空，再回头越想越气。
回到教室我想着季焱刚刚一脸不耐烦很冰冷冷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他心情不好，我肯定要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我那跆拳道黑带也不是白来的。
回想起来，感觉季焱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过我，冷静下来思考我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但是他又不告诉我。之前也是，好家伙，这人一定瞒着我很多事情。
就算是相处也要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但保留太多，那就不是好朋友了吧。更何况我们.......
太不够意思了，这个闷葫芦。还火火火呢，我看就应该给他改成冰冰冰。
回宿舍就给他把备注改了。
下午英语考试季焱缺席了，我交完卷，回到班级把我来的桌椅书本摆好，便匆匆地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
“家里事情解决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
“英语试卷我给你留了一份，周末给你？”
没回，可能没看手机。我收拾好东西，带上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出了宿舍往医院赶。
奶奶的这几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吃得也少了很多。
总是得在我撒娇监督下，奶奶才肯多吃一点。
陪奶奶吃完饭，我坐在旁边，一边低着头刷题，一边安安静静地陪奶奶，一边心不在焉地等消息。
每当手机屏幕亮起，我就会立马打开看看，然后又放到一边。
“知知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和奶奶说说。”病床上奶奶和蔼地看着我，朝我招招手，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经常跌落的院子。每一次我从院子跌倒又爬起时，奶奶都会在不远处朝我这样招手。
我放下东西，蹲坐在奶奶床边，让她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然后再轻轻放在我的手背上。
“奶奶，要是好朋友遇到困难却从来不找你诉苦与分担，要怎么做啊？”我把头轻轻地枕在奶奶的手背上。
奶奶用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
“人就和树一样，有些树生长在戈壁它的根就深些，有些树在雨林它的叶子可能就大些。环境让每一颗树都拥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人也是这样的。”
“我们要允许有些人慢些，有些人快些。”
“但无论是什么树也需要水的灌溉和阳光的润泽，不管它是什么习性。”
“有知知这样的朋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幸运，谁会讨厌太阳呢。”
“奶奶，你夸得我都羞了。”我把脸埋进奶奶手里，陷在柔软里。
奶奶笑出声了，“知知小时候可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呢。”
“奶奶，那都是多久以前的浑话了。您还记着呢”我抬起头不满地嘟囔
“奶奶记得，奶奶一直都记得。”
奶奶的话我也让我一直记得，积极去做阳光与雨水，并允许树不止一种，也允许人不止一类。
周一回校，我便不再刨根问底地去问季焱发生了什么。试图做一道温暖的阳光慢慢暖化他坚硬的外壳。
“吃吗？可好吃了。”我把一小包坚果递到他的桌上。
“这个是摸底考的英语卷，题型不难，我觉得你肯定能考高分。”我翻着书包把英语试卷拿出来
“我昨天刷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题目，我觉得很新颖，你看看。”说着我又翻出一本练习册。
“颂知，对不起。”季焱望着我，闷闷地道。
“嗯？”我一脸疑惑。
“那天我不应该把不好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对不起。”季焱说着说着低下头，眼睛的余光又偷偷望着我的反应。
“害，我还以为什么呢。好朋友不就是情绪回收站么，你冲我发泄，我还高兴呢。证明咱关系铁不是？”我颇为暧昧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眨眨眼睛，暗送秋波。
季焱认真地看了看我，确定我真没生气，便也轻声跟着笑起来。
“快，看看这道题，真的很有意思。”我把题目拿到两个桌子中间，凑着头过去跟季焱一道儿看。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与追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时候刻意地遗忘反而是变相地加强记忆，就好像从裂隙中生长出的新芽，随着时间的流逝，裂隙也越来越大。
因为是校内改卷，摸底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我发挥得很好，是这一次的第一。
我开心地捧着答题卡，来来回回地欣赏着，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们又开始了刷题、做卷子、考试的日常里，为下一场更大的考试做准备。
周五那天，季焱又请假回家了，我没再问原因，只是帮着他一起收拾东西，和他说再见。
他好几次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抱了抱我，劲有些大，险些让我喘不上气。
本来还想调侃一下他，但是最后我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等到我们下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周末奶奶再一次病危，等我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我被爸爸妈妈拦在了门外。
“知知，医生说奶奶要好好休息，迟点再来看她好吗？”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抬了抬滑落的眼镜架，疲惫着望着我。
我点点头，“我就站门口看看。”
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我站在门口想着奶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黑色与银白色混合的发丝垂落在她的鬓边，像是越来越均衡的太极图。
尽管爸爸妈妈说有他们在，有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让我回学校好好学习。但我固执地请了一天假，我想等奶奶醒来和她说说话。
等奶奶再一次醒过来，我感觉她突然变年轻了很多，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和年轻时拍的照片特别像。
我依然枕在奶奶的床头边上，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奶奶，您不是一直想回n市么？等我大学考到n大，您陪我一块儿去报道怎么样？”我抬起头望着奶奶，脑海里开始为未来编织着画页。
“好，奶奶也想陪着你一起去报道。”
“一定可以的，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啊。”我偏过头，把头枕回在奶奶的手边，拼命地眨着眼睛。
“好。那知知也要好好努力。”奶奶轻声道，手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笑着抬起头，很自信地向奶奶表态，“肯定没问题。”
这是我对奶奶许下的承诺，是必须要完成的承诺。
周一上午和奶奶聊完天，下午我便急匆匆地赶回学校。回校才发现季焱也请假回家了。他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这种一无所知让我觉得很烦闷，在得到消息后这种烦闷一瞬间达到顶峰。
消息是夏炽告诉我的。
原来季焱的爸妈最近在闹离婚。
“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板着脸问夏炽。
夏炽看了我一眼，把准备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收回来，支支吾吾道：“额，那什么我也是不小心知道的，不是他告诉我的。就那天在办公室听到邹姐和他讲话才知道的。”
“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我向前走了一步，手狠狠点在夏炽身上。
“那什么，是季焱不让我和你说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夏炽举手投降。
“你和谁好？你那边的？”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夏炽哭丧着脸，“当然和你好，和你好。”
我面带微笑满意地点点头，夏炽又冷不丁添了一句。
“他估计也是怕你担心，再加上你家里最近也很多事，所以才没和你说的。”夏炽低声道。
“哦。你谁啊？准备重新通过好友申请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潇洒离去。
“喂！不带你这样的。”夏炽在我身后哀怨道。
回到班里，我只感觉到教室里很闷，闷闷地让人想透口气。
很生气，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是气季焱遇到事情不肯告诉我？这个一直都有一点，但不是主要的。
是气什么呢？一想到我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就闷得慌。是了，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居然还是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他的消息。这种后知后觉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以为只要我慢些再慢些，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他的苦恼，届时我会耐心地谛听他的诉苦，为他分担忧愁。
却不曾想他的消息还是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瓜果被人悄悄偷走了一样。
去tm的耐心等候，去tm的戈壁树还是雨林树，我就要揠苗助长，我就要手动扒开它的壳。
我微信问季焱什么时候回校，他说他下午回来，先回宿舍放东西。
我吃完饭就准备回宿舍守株待兔，却不想他的行李已经先在宿舍放好了。
好家伙，躲着我？
闷，真的闷。我感觉有一团火在胸口烧。
我准备打开宿舍门回班级找季焱，却不曾想门先我一步开了。
季焱带着风迎面撞进我的眼睑，少年擦着额头的汗水，微微喘着气，一脸认真地望着我。
“颂知，我有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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