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旭日刚刚爬上东山，二大爷家院儿里的鸡兢兢业业地进入角色，硬是把我从周老头儿那里拉回来。我也只好迈着四方步和诗诗一起上工去了，今天可晚不得，毕竟有个特殊的小酒鬼要照料。
酒楼熙熙攘攘喧闹了一整天，待到天空渐变为玄青，最后在酒香中沉沦成黑，便亦是恢复了平静，反倒显得有几许冷清。我同往常一样，本本分分地坐在柜台里面扒拉着算盘珠记账本。
“吱呀～”陈旧的木门发出声响，好似在抱怨着夜来酒虫的到访。“何姨！我来了！”果然，没出一秒钟，那大嗓门就撒了欢。
“哎呦，小羡崽子，你可轻点嚯嚯我家的木门吧。”我弯下腰打开柜子里间，一边拿出白瓷酒壶，一边嗔怪着，“给，小酒鬼，你的天子笑。”
小酒虫听了并不在意，拿出钱袋交钱，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嘿嘿，羡崽子多谢何姨留酒。”
“给，小羡崽子”我侧过身从木柜暗格里拿出两小盒，递了过去，“上次的小零食快吃完了吧？这一盒是解酒果片，你呀每次喝酒后吃上一两片，隔天准不头疼。另一盒是雪花酥和绿豆糍粑。知道你贪吃，你孟姨专门又给你做了小吃，让你带回去解解馋。”
这位小主自然也没有客气，直接打开了餐盒，嘴里嘟囔道：“嗯，好香啊！孟姨的手艺真好，洋崽子和小阿瑶真真是有福。”说着拿起一块雪花酥仔细尝着，这边又拎起酒壶欲饮进琼浆。
“哎哎哎，哪有你这般搭配，天子笑是下菜酒，哪能伴着点心吃。”我转身拿出百花酿，“给，这壶算你何姨请的。”
“那羡崽子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何姨啦。”不愧是洋崽子的偶像，脾性直白率真，也不知道这一性子对他们以后处世来说是好是坏。
这番对话，羡崽子也不出声了，安安静静吃着盒子里的糕点，时不时往嘴里送口酒。不消一刻，酒壶就见了底。“何姨，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小阿瑶和洋崽子，有您和孟姨顾着…”
我说呢，这祖宗今日如此安静，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看你说的，他们那个有你幸运？”枝头的鸟儿休息够了，趁着月光拍拍翅膀飞向远方，街道又凉了几许。
我提起笔蘸了墨汁，“可是你平日里说的，打架有江叔叔护着，想喝汤有师姐下厨，狗呢也有你师妹替你赶。”嘴上说着手自是没落下一个字，账本又增添了几道墨香，“这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虞夫人…师娘她，她好像不喜我…”眼底晦暗不明，没了旁日的清澈，原来这么阳光的人也会有烦恼。
“虞夫人？师娘？是那位江家主母？”我翻过一页账本，墨笔按顺序落下提起，“羡崽子啊，人家江夫人也算是你师娘，再者若按你对江宗主的敬称，理应叫婶娘。你呢？还未曾当着江夫人的面开口叫过师娘或是婶娘吧。”夜色又深了一分，圆月依旧冷冷地挂在天涯。
“我…我这不是怕师娘生气吗…”见他小声嘀咕，我自然明了这寄人篱下的拘谨，想起养洋崽子头几年，除却第一天大着胆子要了包糖块，平日里不也是这般小心？
“原来你这‘登徒子’也有怕的人啊。”我调笑道，“阿羡，这世间人与人的距离可都是自己拉出来的。”我顿了顿，又说：“其实，我觉得江夫人不是不喜你，只是她这心里别扭的紧。要知道，这市井流传你可是藏色为江宗主生下的私生子。”
“胡说！”羡崽子一闻此言，当即“拍案”而起，惊得我手笔不听使唤，在账本上滴了墨，“一派胡言！江叔叔心悦之人只有师娘，我们几个师兄弟可是心里门儿清门儿清的。我听老一辈汤婆子说，当年江叔叔生怕师娘远嫁过来受人委屈，特地下令对师娘的敬称不必冠夫姓呢。”
“祖宗哎，可小声点嚷嚷，何姨不聋。”放下墨笔，收拾起柜台桌上的残渣，絮絮轻言：“阿羡，江夫人要的是江宗主对她妻子身份的承认，是你们对她师娘身份的承认。你说你们平日里称江宗主为叔叔、师父，却唤江夫人为虞夫人。你仔细想想，江夫人会高兴？”
“那我…称师娘为…婶娘？”羡崽子怕是头一次唤出这称号，生疏得很，“算你猴小子机灵，正可谓孺子可教也。”
“嗯…那我等几日完结学业回家试试！”枝头又有鸟儿落脚歇息了，圆月似乎柔和了几许，轻轻照亮街头，为晚归的行人指路。“糟了，我忘了宵禁…何姨，羡崽子先走一步。”
“带上零食，路上慢点儿。”
“知道了，何姨，您也早点回去休息。”随机一抹黑衣融进深夜。我呐，可真有当妈的天赋。
一轮圆月轻柔的照亮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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