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房间中,南宫灵和谈映嵘分坐长桌的两端。
她双手藏在桌下,放在端正并拢的膝盖上,手心隐隐有些出汗,被她悄然擦在裤子上。
谈映嵘一手拿着平板,一手端着已经有些掉漆的保温杯,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内容。
那是南宫灵写的战斗报告,内容很长,是她从指挥视角写的,前线指挥要考虑的所有内容,掌握到的所有信息,作出的每一个决定,可能会引发的所有后果,事无巨细,都被她一一列明。
那份文件在谈映嵘的平板中如瀑布一般自动播放着,翻页速度很快,正常人阅读的话,比这个翻动速度再慢个3-4倍会比较合适。
谈映嵘看完了,平板扣到桌上,发出叭嗒一声,南宫灵随之咽了口唾沫。
“灵儿,你对将焰有什么看法?”谈映嵘拧上杯盖,双手互扣放在膝上,一开口,问的却不是报告,也不是南宫灵本身,而是将焰。
南宫灵有些不高兴,她不太喜欢将焰,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自大、孤傲、固执。”
“为什么?因为她说你年纪小?”谈映嵘微微笑着。
“不全是,她很别扭,比如认为小孩子就应该受保护,大人就应该承担责任,但轮到她承担责任时,她又要求全世界都遂着她的愿来,别人不能强迫她。”
“但她不还是加入定光者小队了嘛。”
南宫灵皱着眉,整个人有一种诡异的,不符合年龄的老成感,“是,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被迫的。”
“这个时候,不必在意心情,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就可以了。”
“我不同意。”
“哦?”谈映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
“这说明她还没有想通,意志不够坚定,目标不够明确,那么在面临重大抉择时就会踟蹰不决,这一点在战斗和指挥中都是致命的缺陷。”南宫灵越说越自信,双手不知不觉放到了桌面上。
谈映嵘:“那你呢?足够果断了吗?”
“当然!”南宫灵说话时,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对谈映嵘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不服气。
“很有自信嘛。”谈映嵘忽然放松了似的,她朝后一靠,右手支起来,撑着下巴,兴味十足地说了些在南宫灵听来很可怕的话。
“那如果到了需要你去死,换将焰活的时候,你会果断作出决定吗?”
“什么?”南宫灵不可置信地问。
谈映嵘仍然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我怎么能?”南宫灵结结巴巴地说,这个问题宛如当头一棒,快把她敲晕了,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又觉得不对,她想梳理一下情况,好推测出谈映嵘说这话的原因,但潜意识告诉她:没有,没有任何理由。
最后她几乎是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嗯,这么重要吗?我?我到底是……”
“哈哈哈哈。”谈映嵘却突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就像看到一只小猫咪打滚似的笑,南宫灵脸颊发烫,闭口不言。
谈映嵘笑完了,说道:“灵儿,你当然是很重要的,南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在他之后,你是我亲自培养的继承人。你年纪还小,不像南星,更不像我,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是……”
南宫灵清楚,谈映嵘在说“但是”的时候,那么“但是”之前的话都不重要。
“但是,在这个基地中,在这个时代之下,在这场战争之中!最重要的东西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烁霄。”
谈映嵘的面容冷下来,细细的眉毛挂在她深邃的眼睛上方,细密的皱纹布满眼角,每一道沟壑都仿佛她深不可见的心。
“嗯……这么说倒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最重要的东西是将焰和烁霄。如果只有烁霄,或者只有将焰,都无法解决我们的问题,但好在,他们现在终于合为一体了。”谈映嵘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灵儿,南星,虽然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但他跟我不是同一条心,他太优柔寡断,我不放心。你不一样,你很像我,这很好,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咱们母女可得齐心协力,为了伟大事业,为了我们的目标,我们必须果断的做决定。”
南宫灵感觉自己一背的冷汗,这让她有些忽冷忽热,她再次把手收回到膝盖上,紧紧交握着,“我当然跟你一条心,但是,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就是最重要的?”
谈映嵘笑着看向南宫灵。
她明白了,谈映嵘代表着一切谜底的答案,而现在,她就要向她揭示一切秘密。
但是,她做好准备了吗?
一滴汗顺着南宫灵的额角滑落。
砰!!
精致的花瓶被愤怒的女人砸落在地,碎片飞溅,迸射的水珠和被砸得稀烂的花朵一并飞入了乔屿的眼中,她躲在房间的门后,探出头偷偷看着客厅中的两个人。
“李弘德!!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李弘德在家中也穿着军装,站得笔挺。
从前,这幅身姿带给乔语的,是多到不可测量的安全感,她发自真心地爱他,即使他总是不能回家,就算是夫妻,一年也只能见几次面,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爸爸。但她仍然深爱着他,为他的一切骄傲自豪。
但这一切,都在女儿身上出现那所谓“魔法”的时候出现了变质。
“我以为你怎么会这么频繁地回家,真可笑,我以为你是为了我,为了女儿!可你呢?为了你的工作!?为了你的军队?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乔语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李弘德的沉默寡言曾经也是庄重肃穆的象征,此时却让她痛恨,她恨他如此冷血,如此陌生!
“我不同意!你休想把女儿带去军队,她才九岁啊!你这个畜生!!你让九岁的孩子去军队?让九岁的女儿去保家卫国?你们这些吃着人民血汗钱的军人都是废物吗!轮得到她一个九岁的孩子去战斗!!?”
“小语,那不是军队……”李弘德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因为乔语对他的计划有误解而作解释。
乔语绝望极了,她满面的泪痕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她竟然试图劝服这个男人,这真是愚蠢极了。
乔语的泪都要流干了,她望着李弘德,竟然笑出了声,然后大吼道:“滚!!滚出我的家!!”
防盗门被乔语大力摔了一下,砰然关闭,乔屿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哭着冲出房间,扑向乔语:“妈妈!!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再也不说我会魔法了,你不要赶走爸爸!!”
乔语蹲下来把女儿狠狠箍进怀里,“傻姑娘!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妈妈做错了,妈妈看错了人。你放心,妈妈带你走,你就跟着妈妈,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吧。”
乔屿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都是因为她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会魔法,所以才会出这些大乱子!那么只要她不再会魔法不就好了!
只要她不会魔法,爸爸妈妈就不会再吵架,也不会再分开。
乔屿从此只当听不见心里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不久,母亲带着她搬了家,她们离开海市,回到了母亲的故乡,一座海边的小城。
虽然见不到爸爸,也离开了熟悉的朋友们,但是没关系,只要妈妈还愿意笑着与她生活就可以。
她们总是在黄昏时去海边游戏,橙红的夕阳映照在海面上,天空是广阔的粉紫色,美丽极了,这种美丽,她也想要爸爸看到。
“妈妈,我已经不会魔法了,你什么时候告诉爸爸?让他来看看我们?”
乔语蹲下来,手指温柔地拂去乔屿的眼泪,笑着说:“傻姑娘,你跟着妈妈不开心吗?”
乔屿不太明白,她只能伸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珠,如果妈妈很开心,为什么总是看着她哭?
那个东西在她心里说道:【小屿,你不可以再无视它了!!】
才不要,她才不要看到那些黑色的东西!她已经不会魔法了,自然也看不到怪物,他休想引诱她,她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妈妈一定马上就会相信她已经真的不会魔法了……
“呃啊……”
乔语忽然惊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她回头看到一条腿上缠着一道漆黑的影子,瞬间明白了什么,“跑!快跑!我的小公主,去外婆家,找你爸爸!”
乔屿不明白,外婆家怎么会有爸爸?
“跑啊!傻姑娘!”
乔屿扭头就跑,她跑得快极了,很快就听不到母亲的声音。
【**:别走!别走!只有你可以对付它!】
砰!砰!
两声巨大的枪响在乔屿头顶炸开,路面上,一个高大的人影逆光站着,他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
“小屿!回去救你妈妈!爸爸在这,别怕!”
“爸爸!爸爸!”乔屿哭喊着,站在原地。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到底应该怎么做!!
“去救你妈妈!!”
她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那些压抑已久的力量终于再也无法被限制,巨大的法杖出现在手中,几乎要将她压倒。
法杖顶端,浅金色的光芒激烈地闪烁,那些星尘般的光线高高跃起,又重重落在乔语身上。
已经完全包裹住乔语双腿的黑影在金色星尘的照耀下灰飞烟灭,变成两朵美丽的小花,留在她身上。
李弘德冲过去,把她抱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傻姑娘,你也是个傻姑娘啊……怪我,怪我……”
乔语累极了,再见到李弘德,她发现自己争不动了。
她没有能力保护女儿,她如果现在死了,女儿还是要跟着他走,她可以死,但是将女儿留在身边,真的对她好吗?
“李弘德,我真的恨你……你明明说过无论有什么都会跟我一起面对的,为什么这件事上,却不让我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她啊……”
李弘德看着乔语已经完全无法使用的双腿,终于落下泪来,粗糙的脸紧紧贴着乔语的脸。
他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有打理了,乔语却感觉不到脸上的痛。
李弘德:“对不起……小语,是我错了。”
乔屿十岁的时候,离开了双腿残疾的妈妈,改姓为乔,加入了定光者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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