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娅如果喝醉了，说不定还敢把触手推开。但是现在她无比清醒，只能压抑着呕吐的**，逼迫自己面不改色。
这不是交接腕，这不是交接腕，她洗脑自己。
“想了解我什么，问吧。”魔王的触手拂过她的眼睛，尤利娅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紧紧闭上眼，后退一大步，“大部分书上都有，我都知道了。”
“书上说的不是混血魅魔吗？”
尤利娅惊愕不已，他是纯血魅魔？
魔王忽然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手捏起她的下巴，“你觉得我恶心是不是？”
触碰到魔王的那一刹，尤利娅只想逃开。但是触手死死地卷住她，她被迫抬头，与魔王对视。
魔王脸色很冷，眼瞳中倒映着幽幽的两簇烛火。
他忽而低头，于是尤利娅取代烛火，倒映在他眼中。他的笑容温和，然而尤利娅只感受到了十足的冰冷和杀心。
这种时候，似乎求饶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魔王压根不吃这一招，事实证明，在他面前哭泣只会惹得他厌烦。
尤利娅必须剑走偏锋，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才对。
“不，只是魔王大人，您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那又如何？难道你只能喜欢一个人？”
“不，不能那样。同时喜欢两个人就不叫喜欢了，就像结婚。如果同时和两个人结婚，那婚姻就不被承认，是无效的。喜欢一个人，是付出、包容、占有和忠诚，生理和心理上都彼此占有，再没有多余的位置让其他人进入。大人，我不喜欢你，亲密的行为会让我觉得背叛了我的爱人，所以我才会不适。”
魔王冷冷地盯着她：“可你并没有忠诚维克多，你跟我缔结了契约，那你就是我的恶魔，何来忠诚？”
尤利娅张张嘴，魔王对于情爱，真的一点都不懂呢。她突然就有点好奇，“大人，您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吗？”
魔王愣了一下，“什么是爱？”
“就跟喜欢差不多，但是要比喜欢更进一步。当你爱一个人时，你会心动，会不自觉地关注她。当她伤心时，你会难过自责，想要陪伴她。当她快乐时，你也会感到快乐。当她别和人在一起时，你会吃醋伤心……”
魔王冷嗤，十分不屑：“胡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感情东西存在。”
尤利娅不相信，“那你就没有心动过吗？不自觉地去关注其他人？一个人都没有吗？”
魔王仔细回想了一下，“杀人之前我会好好关注对方。”
尤利娅无奈地说：“大人，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魔王：“没有。”
看样子魔王真的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啊，那她该怎么解释一种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情绪呢？
魔王把玩着她的红发，他指尖燃起一点火。火苗顺着她的一缕头发烧上去，尤利娅被吓了一跳，身子都绷紧了想要逃离。
魔王不耐烦地按住她，在火焰烧到头皮之前伸爪掐断火焰。
尤利娅讪讪地握住自己的头发，“大人，你能放开我吗？”
魔王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和我缔结了契约，你的身心都属于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尤利娅偏偏固执起来，“不论我缔结了什么样的契约，我的灵魂都是自由的。我喜欢谁，爱谁，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别人又怎么能控制？”
魔王生气了，眼神阴森森的。
尤利娅发现，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在她面前就再也没有变成不可侵犯的男人形态，即便是生气。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指着地上的书，强行换话题：“大人，您不是说我可以问问题吗？我想问。”
魔王把她丢到地上，哼了一声，“问吧。”
“魅魔都像您这样，有两种形态吗？一种少年，一种男人？”
魔王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提出这个问题。他陷入了回忆，眉间堆积起戾气，情绪格外糟糕，触手使劲拍打着地面。其中有一根，险些打到了尤利娅。
“大人？”尤利娅小心翼翼地唤他。
魔王并不是冲她发火，所以被唤醒之后回神，他冷冷说道：“换个问题。”
换个问题，尤利娅在心里悄悄撇嘴，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问题。
“魔王大人，您的父母呢？”
魔王的瞳孔瞬间紧缩，变得幽暗。在烛火下，一双眼睛几乎变成了黑色。他古怪地沉默着，死一样的寂静令人窒息。
他不说话，目光可怕。
在这样僵持的氛围下，尤利娅都有点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了。
她以为魔王不会回答了。
谁知他眼睛眨了一下，空气再次平缓地流动，他的双眸，重新变回绿色。
“恶魔的天性注定了它们不会拥有父母。尤利娅，你是恶魔，难道你不知道吗？”
“啊？”尤利娅不知道，“可是我家——”
魔王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是说你是人类恶魔的混血吗？那你的人类母亲抚养你不是很正常吗？”
尤利娅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的父亲是人类，我的母亲才是恶魔。”
这个回答震惊了斯图尔特，但随之他更加迷惑，“这不可能，恶魔几乎不注重血缘关系。只有十分强大的幼儿恶魔才能获得母亲的青睐。尤利娅，你一点都不强大。”
尤利娅：“是的，我不强大。但我的母亲生活在人类世界，她跟人类一样，尽心尽力地呵护着她的孩子，抚育我成长。”
“你的母亲没有找别的恶魔吗？在你父亲抛弃她之后。”
“没有，她一直孤身一人。”
“这可真是奇怪，人类抛弃妻女，恶魔却有情有义。尤利娅，你的母亲被人类的感情观诅咒了，她是一名奴隶。”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她平日里也很快乐，谁也没有逼她这样去做。她很爱我，不是被诅咒，而是本能——母亲爱女儿的本能。”
魔王缓缓地抬起眼，他十分不认同尤利娅的话。
“被人类世界荼毒的恶魔，真是可悲，居然成为了感情的奴隶。”
辩驳无意，尤利娅知道，魔王永远不可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真是可悲。
二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魔王突然意味不明地说：“维克多魔力觉醒了。”
尤利娅一脸茫然。
魔王叹了口气，“你连魔力觉醒都不知道吗？”
尤利娅：“……还请魔王赐教。”
“人类不能天生使用魔力，魔法师、战士、弓箭手以及其他职业，想运用魔力，只能借助魔法道具。但是有一类人在后天的运用中，可以觉醒。届时他们不再受制于魔法道具，可以自发地吸收魔力，像恶魔、精灵，妖精等一样，发出强大的魔法攻击。魔力觉醒的人类，根据记载，历史上也不超过十位，每一位都赫赫有名。魔力觉醒需要在魔力充裕的地方，觉醒者需要受到极大的刺激才可以。”
魔王好心解释道，他紧紧盯着尤利娅的神色，发现她依旧茫然。
尤利娅眨了眨眼，“噢。”
魔王专注的目光实在太逼迫了，她不禁虚心求教：“怎么了，魔王？”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尤利娅好奇道。
维克多的的确确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但越是这样，魔王就越不信，“你难道不期待他来救你？”
“救我？”尤利娅夸张地挑了一下眉，他不来杀自己就好了。她顺便表明心迹拍了个马屁：“我是您的恶魔，他怎么样都跟我无关。”
“我去黑塔那次，本来以为能让他觉醒的。”
尤利娅更加懵逼了，之前她以为维克多身上是有什么令魔王忌惮的地方，所以魔王分明有很多次机会杀他，但就是迟迟地不动手。
他为什么要让维克多觉醒？按照他所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刺激维克多，想让他觉醒？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尤利娅眼睛明亮，好奇地打量着魔王，心跳跳得极快。她尽量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地问道：“为什么啊？”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连累她牵扯进来。
魔王冷冷一笑：“你无权知道。”
尤利娅的脸垮下去，挣扎地，又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她瘪着嘴盯魔王，恨不得在他的衣服上盯出一个洞来。
她的视线太灼热了，魔王伸出一只触手，把她的脸撇到一边。
尤利娅不甘心地转回去。
触手又把她的脸撇到左边。
尤利娅不服输，非要瞪着魔王。
两人来来往往，撇来撇去大概十多次。尤利娅委屈道：“你让我问问题，但你都不回答。”
魔王懒洋洋的：“不是回答了一个吗？”
那个答案分明是假的，但是尤利娅不能说出来，否则他就知道自己去过魔导师之家了。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魔王：“好吧，作为补偿，你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我一定回答。”
尤利娅紧张起来，她吞了吞口水，“不论什么问题吗？你保证不会打我。”
魔王按捺着脾性，“你说吧。”
尤利娅想了很久，问道：“魔王大人，您从深渊上来以后在哪里生活？”
魔王的视线倏地落到她的身上。
尤利娅几乎以为他识破了自己，但是没有，他只是沉沉地盯着自己，并没有暴怒的趋势。
尤利娅缩了缩肩膀，“那天您给维克多写请柬，我有些好奇，因为恶魔大部分都不认得字。所以魔王大人，您从深渊上来以后，应该像人类一样地生活学习过吧？”
魔王平静道：“我曾两次爬出深渊，你是指哪一次的生活呢？”
尤利娅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典故。《日落大陆种族发展史》上说过，魔力稀薄以后，人族和其他种族之间发动过数次战争。最终，人族打败了其他种族，占据了日落大陆将近一半的领土。
巨龙族相继凋亡、精灵退回失落森林、狼人深入群山、半兽人和妖精因为对人类没什么危害，得以在人类中和平相处。
至于残暴不仁，几乎没有理智可言的恶魔们，绝大多数都被赶回了深渊。
日落大陆上大大小小的深渊不知因何而出，初步估计有几千个。曾经有不少人族去拜访过，几乎都丧命于深渊。
那是一片禁忌之地，凄风苦雨，没有任何食物。恶魔们为了存活下去，只能彼此厮杀。
因此，幼年恶魔们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它们的母亲不重视血缘，甚至繁衍就是为了吃掉胎儿而补充营养。
所以，能离开深渊的恶魔，不可能再回到那片死亡之地。
为什么，他要回去？
魔导师之家画像里的魔王很年轻，分明是个孩童。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魔王的神情，“我能换个问题吗？”不待魔王拒绝，她就说：“您为什么要回去深渊？”知道中途换问题他可能不会回答，她跑过去，放软语气，蓝眸里闪亮好奇，“求求您啦，您就告诉我吧，我很好奇。”
本来打算拒绝的魔王想了想，俯身说道：“因为人类很恶心。”
“恶心？”
“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罢了，我觉得恶心，所以回深渊了。”
威尔和露西很恶心吗？
能让魔王说出恶心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们不是他的父母吗？书房里也有许多他的玩具，而且那个老奶奶说，他们对他很好。
胡思八道地乱想着，兰姆突然伤痕累累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倨傲的伊莲恩。不过看到魔王，伊莲恩又变成了胆小的小蜥蜴，瑟瑟发抖。
兰姆递给魔王一封信，“裴德迪蒙使团请求您加冕他们的新任国王。他们之前送过信，明天就会到。他们的国王十分仰慕陛下您，所以恳求在魔宫住几晚。陛下，您看？”
魔王抽走兰姆的信，随意扫了一眼后丢给尤利娅，“你来办这件事。”
尤利娅：“……”
尤利娅全身都写着不愿意，小脸垮得厉害，“为什么又是我……”她扭捏着晃来晃去，哼哼唧唧的。
她不想啊！她只想玩耍。
尤利娅：“我没经验啊，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兰姆来吧。万一我搞糟了就不好了。”
兰姆当即拒绝，“魔宫里人人都应为陛下分忧，”他用眼神谴责道：“尤利娅，你要勤快点。”
他不也是想偷懒嘛！尤利娅瞪他。
魔王瞥她一眼，“别想偷懒，事情办好了有奖励。”
尤利娅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魔王于是离开这个狭小的休息室，回到自己的寝宫。他脱掉外袍，黑色的浓雾迫不及待地翻涌，充满整间房间。
他缓慢地走进水池里，突然想到刚刚离开之时，尤利娅悄悄踩了兰姆一脚，一张小脸满是控诉，还握着拳头。
魔王突然笑了一下。
但是没过一会儿他迷惑地扬起脸，清澈的水流带起一个个小气泡，在他眼前升起。
他眼中的迷惑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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