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发生一点新鲜事，就可以从这头传到那头。
莱柠提着一个大篮子，一边挨家挨户送面包，一边被这些信息灌了满耳朵。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买吐司面包的玛丽小姐说：“今早你们看见广场上那个魔法师了吗？是中央魔法学院又在招生了。”
买超长法棍的艾玛大婶说：“今年镇上会有人顺利收到录取通知吗？三年前那次好像一个也没有。话说今年镇上有几个年龄合适的年轻人？”
莱柠哒哒哒跑过街角，碰见珍妮阿姨在说：“三年前，不就只有马克那小子去魔法师那参加那什么魔法亲和力等级测试吗？结果呢？什么也没有！白白浪费他爹的六个银币去测试，真是个冤大头！”
二楼的鲁娜阿姨打开窗透气，探出头来接话：“可不是吗，那可是六个银币！说什么魔法师，别是个骗子吧！——莱柠！我想买点树莓果酱！”
莱柠于是停下脚步。
鲁娜阿姨下楼，莱柠把她要的果酱递给她，对她说：“并不是骗子。”
“什么？”鲁娜阿姨没明白。
“魔法学院派来招生的魔法师不是骗子。”
“你怎么就知道了？”鲁娜阿姨纳闷地看着这个平常很少插话的小姑娘，听她笃定的语气，掏钱的动作顿了顿，说：“你赚几个钱不容易，可别给骗子骗走了。”
莱柠知道鲁娜阿姨没有恶意，她们平时说些什么莱柠也都不太在意。但她只是不想听他们无缘无故地诋毁魔法师。
算了，等她通过了魔法亲和力等级测试、收到中央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镇子上的人就知道那位魔法师不是骗子了。
六个银币的测试费用她也已经准备好了。
莉莉恰巧路过，嗅着莱柠篮子里的面包，替莱柠回答了：“哎呀，鲁娜阿姨，你要是见了那魔法师就不会觉得他是骗子了，那个魔法师，又英俊又有气质！天啊！那么英俊的人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莱柠愣了愣，等等，这是一回事吗？
莱柠严肃地告诉年仅九岁的莉莉：“莉莉小朋友，小偷啊骗子啊，也有可能是帅哥的。”
————
送完面包，已经是傍晚，莱柠提着篮子回到了自己家。
打开门，落地灯就自动亮起来，照亮这个小小的屋子。
如果是熟悉魔法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小而精巧的魔法装置。会自动亮起的桌灯，依靠魔法石报时的钟表，冬日可以取暖的魔法壁炉，夏日可以扇风的魔法风扇。
可是这个小镇里，除了莱柠基本没有人认识这些。魔法装置是去城里做生意才能见识到的新鲜玩意儿，魔法师是从冤大头口袋里掏银币的骗子。
如果没有母亲的教导和嘱咐，莱柠可能也不知道魔法为何物。
莱柠坐到地毯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饼干盒。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莱柠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六枚闪亮的银币。
一笔巨款。
鲁娜阿姨肯定也想不到莱柠有这么一笔钱，也不会想到她真的会把这些钱砸到不知结果的魔法亲和力测试上。
但是对于莱柠而言，结果是明确的。母亲对她说过，她是具备魔法天赋的，未来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伟大的魔法师。
她等待这一天、等待魔法学院的招生老师来到小镇，已经三年。
莱柠吸了一口气，指腹按了按银币上凹凸的花纹，再次确认数量确实是六枚，随后把银币妥帖地在连衣裙口袋里放好，还小心地拍了拍。
出门时天色已经稍暗，晚餐时间，路上的镇民赶着回家，旅人赶着前往酒馆旅店，全都行色匆匆。虽然莱柠知道魔法师会一直待到七点，脚步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莱柠很快到了广场，其他商贩基本已经收摊，身穿魔法师长袍的人影就格外显眼。
听到脚步声，银发的青年循声转过身，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望过来时，莱柠就明白了莉莉说的话。
天啊！这就是莱柠想象中的魔法师的样子！
青年魔法师的面容逆着光，银色长发像柔美的月光一样垂落，身穿制式规整的魔法长袍，边缘处精美的暗色花纹隐隐显现。
莱柠走近，看清了青年的眼睛，清澈又疏离的浅蓝色。
他显然也在打量莱柠，但是视线只是短暂地停留，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神情姿态高贵优雅，又带着不动声色的距离感。
好美丽，好高冷，一看就很优秀！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穿上同样的魔法师长袍时，成熟稳重、高贵冷艳的样子了！
“是来进行魔法亲和力等级测验吗？”
他用一种平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打断了莱柠的想象。
“是的！”
莱柠明亮炽热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他身边的高几。
几案上是柔软的羽绒垫托着透明水晶球。
莱柠盯着水晶球，这是用来检测的魔法装置。
手掌张开，又闭上攥住裙摆，莱柠迫不及待想摸摸这个水晶球，看看自己的魔法亲和力到底如何。
“请支付六银币的测验费用。”
魔法师的话打断了莱柠蠢蠢欲动的手。
“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
多亏魔法师的提醒，莱柠的手转而伸进裙子口袋去拿银币——
没有！
莱柠手指反反复复摸索着口袋内部，本该在那里的六枚银币不翼而飞。
她又把手探进另一侧的口袋，还是没有，口袋内部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空白。
怎么会这样？她确信自己在出门前把银币装好了，那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她低头不死心地用手指扒拉开小小的口袋，把目光挤进去仔细搜寻，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散落的长发拢住莱柠的脸颊，热得她满头大汗。
难道是在路上，银币因为她急急忙忙地脚步从口袋里掉出来了？不对，夜晚并不嘈杂，银币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是他！
莱柠猛然睁大眼睛，想起来了。
是有个人在路上偷了她的钱！
转过某条主街时窄窄的道路，昏暗的天色，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向莱柠迎面走来，在错身时肩膀与她不轻不重地相撞。莱柠当时满脑子广场上的魔法师和亲和力等级测验，眼都没抬一下，毫不在意。
但是现在，所有细节因为回想而清晰浮现在莱柠的脑海。
黑发，陌生的面容，眼眸掩藏在帽檐的阴影里。擦肩而过的瞬间，莱柠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像是植物微微的苦涩。
与此同时，他就悄无声息从莱柠的口袋里偷走了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脚步不停地走远了。
但是，现在想起这些也没用了，莱柠没办法回到刚才抓住那个可恶的小偷，她的钱毫无疑问没有了。
她的梦想，母亲的遗愿，只此一次的入学机会，都离她远去，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后半生都只能在小镇上日复一日地送面包，前途灰暗。
她感觉到魔法师的视线，缓慢而僵硬地抬头。她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指责，因为她没有钱还杵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是是错觉吗？莱柠看向他的眼睛，感觉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是忘记带钱了吗？”有着月光般长发的魔法师问道，声音像是琴声。
莱柠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开口：
“不……对不起，我没有钱。”
少女嗫嚅了一下，她的慌乱与不知所措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几乎想要叹气，但是没有。
在这座偏远的城市，在一个小镇一个小镇地为中央魔法学院招生的过程中，他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小孩怀着对魔法的憧憬，却因为家庭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而无法负担六银币的检测费用。
其实在他看来，所有想要学习魔法的人都应该有一次检测魔法亲和力的机会。但是学校的规定就是如此。甚至他想帮他们付费也是不被允许的。
六枚银币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这个怀着期待前来的少女来说，或许就是一道阻隔了她与魔法世界的天堑。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家问父母拿”，“问邻居借”？
他说不出这种风凉话。
昏暗的天色中，广场边上树木化作浓重的影子，水晶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少女低着头，摸了摸脸，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连串掩盖不知所措的小动作。他看见她衣袖上有个不太起眼的小补丁。
他沉默着移开视线，但是少女抿了抿唇，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般问：
“我一会儿再来，可以吗？你会在广场上待到七点是吗？”
这时钟楼发出报时声，声音覆盖了整个小镇。现在是六点。
他微微一愣。
“招生的测验确实是到七点。”他顿了一下，看着少女褐色的眼睛，对她说：“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会回来的，请你一定等我。”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少女用力点了点头，又匆忙转身跑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广场那一头的转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广场上。
他不知道在这一个小时里，她想去哪里弄到这一笔钱，也不确定她会不会真的回来。
但是他已经决定等她到十二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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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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