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荒废的城镇间，引擎的咆哮声撕裂死寂。
墨城驾驶着改装过的轻型机车，如同一道闪电，在倒塌的废墟与扭曲的钢筋之间疯狂穿梭。
我侧坐在后座，一手紧握车架稳定住身体，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虚按在腰后横跨的长刀刀柄上。
身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噬极兽群，幽蓝的光点在昏暗的废墟中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之网。
不远处，马克队长率领的重力体和猎荒者车队构筑的火力墙正拼命阻挡着兽潮，爆炸的火光和密集的枪声是这逃亡唯二的背景音。
“抓紧了！”墨城的声音从前方驾驶座传来，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机车猛地一个甩尾，碾过一堆碎石，几乎擦着一根倾倒的灯柱掠过。
我的身体随着惯性摆动，被腐蚀的肢体表面在最后一丝日光和朦胧的月光照射下，反射出橙、紫、蓝、粉等绚烂的色彩。
此刻我的心跳已经平复，飞速行驶的车辆给了我安全感，但却又能清晰计算到被噬极兽群追上的风险正在递增。
风压撕扯着空气，也带来了墨城断断续续的科普，混杂在引擎的轰鸣和远处的爆炸声中：
“……看见那些冒蓝光的丑陋玩意儿了吗？它们是噬极兽！最低等的叫蛇狗，就是后面追我们这种！血液带有一点腐蚀性的是其他泛生型噬极兽。它们根本就杀不死！或者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能够有效处理他们的手段。倒下没多久，吸点飘着的‘生命源质’，也就是它们身上闪着的蓝光能量，立马又活蹦乱跳了！”
“生命源质听字面意思你应该能明白，简单来说就是你的灵魂。”
我的眼眸微微闪动，看向后方不断迫近的幽蓝光点。
杀不死……这个概念对宝石人来说还是足够的震撼。宝石人的破碎需要修复，一旦少了身体的某一块晶石，就会连带着缺失一部分记忆。而噬极兽的“复活”则更像是……掠夺重组。
“这个世界……已经全部沦为废土！旧世界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完蛋了！现在地面上到处都是这些怪物和废墟！仅剩的人类也就是我们，活着的地方叫‘灯塔’，在天上飞！是个空中堡垒！地面太危险，只有下来搜集物资的猎荒者小队才不得不到地面上！”
“灯塔有三**则
第一条：禁止情感联络；
第二条：基因匹配生育；
第三条：淘汰无价值生命。
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条：摒弃旧世界的所有亲密关系，虽然不知道灯塔为什么要强制要求，但大家都乖乖严格按要求执行着。”墨城撇撇嘴，忍不住夹带了点私货。
墨城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信息量巨大。我默默消化着：空中堡垒、生存法则、遏制情感……这与她所知的宝石人社会和月人威胁截然不同，是一种更直接、更野蛮的生存方式。
机车再次险之又险地穿过一个狭窄的通道，将几头扑近的蛇狗甩在身后。
墨城松了口气，语气也稍微轻松了点：“……嘿，刚才看你砍那些噬极兽，身手真不赖！你那刀看起来也不错，那刀光，唰唰唰的，还会反光？不过得小心它们的血，部分噬极兽有腐蚀性，不穿作战服直接溅到皮肤上，那滋味我可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你……呃，看起来好像影响不大？”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摩根石身上被腐蚀出的粉色斑点，语气带着好奇。
“晶体的结构……相对稳定。”我回复的声音在风中几乎被吹散，但墨城还是及时捕捉到了。
“晶体？哈！难怪！这可真够……”墨城又一次找不到合适的词，“……特别的！”
经过一段令人神经紧绷的飞驰，机车终于彻底甩开噬极兽冲出了那片密集的废墟区，拐入一片相对开阔、视野良好的安全废弃工业区边缘。
终于和几辆同样经过改装的装甲车队汇合，是马克队长的猎荒者小队。
墨城一个漂亮的甩尾刹车，机车稳稳停在马克的重型装甲车旁。我轻盈跃下，足尖点地只有轻微宝石和地面触碰的清脆声。
马克、冉冰、杰夫等人立刻围了上来，枪口依然警惕地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墨城！报告情况！”马克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过墨城和摩根石，尤其在摩根石那头非人的发丝和身上被腐蚀的痕迹上停留片刻。
“队长！成功甩掉噬极兽群！”墨城跳下车，抹了把汗，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但眼神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这位……呃，宝石人朋友，叫摩根石，身手厉害得很！”
马克点点头，目光和摩根石对视：“你好，我是马克。地面很危险，我们需要尽快返回灯塔。但你的身份……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他示意大家一起进入一辆装甲车。
墨城等人上车，紧接着两个高大的重力体从我身边驶过跳上装甲车车顶。接上人后大家继续前进，与在139号标记点等待的大部队汇合。
……
车内，马克冉冰和我跟墨城面对面坐在车子两边的车座上。冉冰率先打破宁静：“你好，我叫冉冰，这位是猎荒者小队队长马克，猎荒小队就是为灯塔生存到地面上搜索可用物资的一群人，是一只有爱又很厉害的队伍哦。”
马克随即说道：“我们刚刚从耳麦里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抬手点了点耳朵上佩戴的仪器。
我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目露好奇，听他接着梳理当前情况：“从未见过单兵作战只靠一柄长刀就可以和噬极兽缠斗这么久。摩根石很高兴能遇见你，你有考虑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墨城因为马克的问题第一时间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我缓缓对上马克视线微微一笑：“我从宝石之国来到这里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原因，我想我还会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能和你们一起战斗。”
我轻轻缓了口气，观察他们的反应，接着又说到：“我虽然跟你们构造不同，不过你们刚刚也能看出，我很厉害哦。而且……”
我神色逐渐严肃，认真的看向马克：“我也是在某种程度上的‘不死、永生’。”
马克等人听到这句话都微微睁大了双眼，墨城跟冉冰更是异口同声道：“不死、永生？！”
我深深一点头，右手曲起横在眼前：“宝石人顾名思义，是由宝石构成的。在我们那里，即使大家都碎成了一片片晶石，只要能完整拼回去，就能‘复活’。”
左手轻轻拂过右臂，我看向露出粉色光芒的星星点点：“而露出晶体只要用白粉一抹就能恢复原先模样。只不过如果身体缺失了一部分，会有点影响行动呢。”
我放下手臂微微歪头：“同样宝石也没有寿命这个概念，200年、500年、上千年的宝石人都有，目前我已经存活在世上将近400年了哦。”
冉冰问我：“那……一定会很痛吧。身体碎掉什么的。”
“不会很痛哦，宝石人的痛感较低。”
墨城低声说：“那还真是天生的战士。”
马克拉回逐渐跑偏的大家：“你的特殊性会给你带来麻烦，虽然灯塔规定，无条件收容幸存者，但同样灯塔的律法也对地面幸存者尤其是未知存在尤其严苛。”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先不说那一套复杂冗长的调查，单说光影会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必须提前考虑如何隐藏你的身份。”
车上的气氛随着马克落下的话音逐渐凝重起来，摩根石的特征实在是不好隐藏。而且灯塔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收容幸存者了，突然被带回的地面幸存者一定会进行严格的体检，仔细的审查。
“如果我们能成功糊弄过灯塔，那我们就能多一个强力帮手啦！”冉冰竖起一根手指伸到马克面前，俏皮的摇了摇。
而墨城则担忧道：“前提是咱们能糊弄过去啊。”随机又乐观起来，右手握拳敲击左掌，“不如给摩根石弄个光影之主当当，把那什么白粉擦掉，感觉就很像查尔斯口中的光影之主呢！”
冉冰吐槽他：“这怎么可能行啊，查尔斯他可是说自己被光影之主拯救过，不会接受的吧。”
马克却抬眼，神色认真地打断了冉冰的话：“不，墨城说的确实是个方法。”
我微微偏头看着眼前这群人，各个都在努力考虑各种可能性，心中暗暗感慨：大家真的是一群非常善良的人啊！
此时车辆缓缓停止移动，抵达了139号标记点，猎荒小队汇集。
马克拍板决定冒险带摩根石上灯塔，下车前他手抵着车门嘱咐这一车人：“我们先下车，安排队伍调整。15分钟后，我们回来还在这里集合，再制定详细的计划。如果被人问起，只需稍稍透露接回了一位非常神秘的人就好。”
简短的讨论结束，众人分头去做物资清点以及回到灯塔的准备。
……
清冷的月光将这一片废弃的厂区铺上一层薄薄的白纱，暂时驱散了噬极兽带来的阴霾。
墨城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冰冷的装甲车外壁上，看着独自站在一片空旷地带、静静望向地平线的摩根石。
她的晶体发丝在月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蓝粉色。微风徐徐，长发随风飘动，仿佛抚平了一切剧烈起伏波动的情绪，与这破败的世界形成一种奇异而悲壮的美感。
墨城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摩根石没有回头，但粉色的眼眸微微转向他。
“嘿，”墨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少了些玩世不恭，“刚才车上讨论的太认真，都忘了问……你，有名字吗？”他记得之前在机车上她似乎没回应过这个问题。
我沉默了片刻，在宝石之国，她们通常以矿物种类相称，“名字”作为一种个体标识，对她们而言并非必需品。
“摩根石，”我平静地回答，“是我的构成。”
“摩根石……”墨城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他口中显得有些拗口，也过于“物质化”。“是个好名字，很贵重。”他笑了笑，试图化解自己觉得有点冒昧的尴尬。
墨城抬头，看着一片乌云遮盖住半边月色，但摩根石身上那柔和内敛的光芒却依旧清晰可见，像一盏在黑暗中自行点亮的灯。
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灵感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流星。
“摩根石！”墨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和温柔，“摩根石是你的本质，但在灯塔上，你可能需要一个……更符合那里规则，也更方便大家称呼的代号。”
他顿了顿，看着摩根石那双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清澈、仿佛蕴藏着星光的樱粉色眼眸。
“光……”墨城想起了第一眼见到她战斗时流转的刀光，想起了她在黑暗中依然清晰的身影，想起了她晶体折射出的霓虹色彩。
“你在黑暗里也会发光……像灯塔的光，但又不一样……更……纯粹？”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在旧世界的资料碎片里看到过一个词”
“Lumina”
我的目光完全转向了他，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
“Lumina”墨城清晰地念出，这个词在寂静的夜晚里带着一种安定的韵律，“意思是‘光之灵’，或者‘光的灵魂’。”
他指了指我的手臂，“你看，你仿佛由光而生，在黑暗中依然闪耀，战斗时刀光灵动迅捷。而且，‘灵’这个字，在灯塔的语境里，也比‘石’更容易被接受一点？至少听起来没那么像……呃，宝石？”墨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Lumina，露明纳？你觉得怎么样？”墨城看着摩根石，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一种为这个独特存在赋予一个“人间”名字的庄重感。“露明纳，让它成为你在灯塔的名字怎么样。”
云层飘过，清冷却明亮的月光完全露出，笼罩着大地。
摩根石——现在，或许应该叫她露明纳，静静地站在那里。
粉色的晶体发丝在夜色中散发出更加清晰、柔和而坚定的微光，如同墨城赋予她的名字一样，成为了这片废土黑夜中一个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光源。
我完全侧过身体和墨城对视，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的发音和含义。片刻后，那清澈如晶体碰撞般的声音响起，上扬着语调，确认了这个新的联结：
“Lumina，露明纳，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矿物的代号，而成为了一个在人类末世中行走的灵魂印记。
墨城看着少女在微光中点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真诚的笑容。
一段新的旅程，一个全新的身份，就在这片废土的暗夜里，悄然开始了……
私设宝石人是有痛觉的，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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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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