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黑布包裹深处的“搏动”——“咿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凝固一切的、粘稠的寂静。它穿透层层黑布,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空气里,余音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墨痕斋的每一根梁木、每一卷旧纸、每一个悬浮的尘埃之上。窗外的风雪声,那原本执拗拍打窗棂的呜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彻底隔绝在外。斋内陷入一种真空般的、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唯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陈腐血腥与纸浆霉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铅块。
契约落定。
“墨痕斋的初雪夜,血债已签。”
沈墨白低哑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判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缓缓响起,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可违逆的宣告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钉,精准地钉入林晚晴的意识深处。
签的是什么?
是她掌心那道诡异浮现、此刻仍在隐隐刺痛的焦痕烙印。
是他舌尖舔舐过伤口时,卷走的那几滴饱含“相思”苦楚的温热血液。
是她肺腑深处日夜煎熬、作为“饵料”被呈递上来的那份独特痛苦。
是沈墨白腕间因“吞噬”而蜿蜒滴落的、象征代价的猩红血蛇。
是那本被封印的《幽明录》,在黑暗中发出的第一声贪婪的悸动。
这一切无形的丝线,在风雪呼啸的墨痕斋内,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下,在沈墨白非人的注视和《幽明录》的渴望中,无声地编织、缠绕、收紧,最终化作一张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如山的契约之网。
网已张开。
“噬痛者的网,无声张开。”
这并非比喻,而是林晚晴此刻最真切的感知。她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掌心那道被舔舐过的伤口,残留的冰凉滑腻感并未消散,反而像活物般向骨头深处钻去,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与肺腑间翻搅的旧痛交织、共鸣,形成一种全新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感受。心底翻涌的早已不是简单的惊涛骇浪,而是足以摧毁理智堤坝的灭世洪流。寒意不再是脚底升起,而是从灵魂最深处向外弥漫,冻结了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风雪中寻求庇护的孤女,而是主动,抑或是被动踏入了一个远超凡人想象的、充满血腥与诡异的巨大漩涡中心。这张网,由痛苦编织,以灵魂为饵,一旦踏入,再无回头路。
古籍悸动。
沈墨白的宣告,如同开启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那本被封印的《幽明录》,在黑暗里,第一次嗅到了令它悸动的、相思之血的味道。”
书架最高处,那本被厚重黑布严密包裹的古籍,在沈墨白话音落下的刹那,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活气。包裹它的黑布,极其细微地、向内凹陷了一下,仿佛书页在黑暗的包裹中,正抑制不住地、贪婪地深深吸气!紧接着,那包裹的轮廓似乎极其短暂地膨胀了一瞬,又迅速收缩,如同一个沉睡千年的心脏,在嗅到最渴求的祭品时,无法自控地剧烈搏动了一次!
这一次的悸动,比之前那声“咿呀”更加清晰,更加迫切。它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传递出一种实质性的、饥渴的拉扯感,仿佛那黑布包裹的中心,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无形的漩涡,正贪婪地吸扯着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林晚晴的那份独特的“相思”气息——那混合着心碎、执念、绝望与深沉爱恋的痛苦味道。这味道对《幽明录》而言,是尘封已久的钥匙,是唤醒它沉睡力量的甘霖,是令它灵魂,如果它有的话,为之震颤的毒药。
凝滞时刻。
沈墨白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指尖距离那悸动不安的黑布包裹仅剩毫厘。他露出的那只右眼,瞳孔深处熔金般流淌的碎光骤然变得炽烈、汹涌,如同冰封的河面下奔腾的暗流。那目光不再是单纯地锁定林晚晴的心口,而是在她与那本悸动的《幽明录》之间,极其迅速地、充满评估意味地扫视着。他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更深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又隐隐透出一丝……期待?仿佛一个耐心垂钓的渔夫,终于看到最心仪的猎物触碰了鱼钩。
林晚晴的目光在沈墨白那只悬停的手、自己掌心残留着冰凉触感和诡异麻痒的烙印、以及书架上那本如同活物般悸动不安的黑布包裹之间,惊恐地、茫然地、绝望地来回移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被寒意冻结的胸膛。她能感觉到,那本“书”的渴望如同实质的触手,正隔着黑布和空气,贪婪地伸向她,攫取着那份源自她灵魂深处的痛苦气息。
风雪夜的墨痕斋,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惊悚而诡异的一刻。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契约已成,网已张开,最深的黑暗已被唤醒。林晚晴如同被钉在祭台上的羔羊,而沈墨白,这位噬痛的裱褙匠,连同那本渴饮相思之血的《幽明录》,正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而未知的恐怖漩涡。何去何从?深渊已在前方张开巨口,只待下一个动作,便将彻底吞噬这初雪夜签下的血债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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